第72章 劫宫牢

　　靖安帝的丧事过后，便是李玄州的登基大典了。
　　这些事自然是跟楚月蘅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就算她不出门，一些消息却也总要往她耳朵里进。
　　比如，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李玄州对外宣称，传国玉玺被李玄烨偷走了。
　　再比如，李玄烨和李玄宁皆已经平安抵达陵城，且正式叛离长安，向李玄州宣战。
　　这事儿是小圆子闲着无聊过来跟楚月蘅讲的。
　　“啧，这陵河王不仅宣战，竟还宣称是皇上弑父背祖，他要替先帝报仇……奴才觉得，他这可真是疯了。”
　　楚月蘅听见他说“皇上”，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现在的皇上，指的已经是李玄州了。
　　等到小圆子说完了这些八卦，拿着银子心满意足的离开，兰兮才忍不住问，“娘娘，您说陵河王为何会这么说啊？该不会真的是皇上他……”
　　“住口。”楚月蘅皱着眉打断了她的话，“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做贼心虚的人总是要给自己找些借口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兰兮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在琢磨着，楚月蘅那句“做贼心虚”指的到底是谁呢？
　　不过楚月蘅的确不愿在这些事上多说，兰兮之后便也就没有再问了。
　　除了这些国之大事之外，淑妃那边也因李玄宁的彻底背叛而被关入了宫牢之中。
　　楚月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默了许久，忽然笑了，“往日张扬跋扈的淑妃，竟也会有今天。”
　　兰兮瞧着她的笑容，有些迟疑，“娘娘……很开心？”
　　在她印象里，楚月蘅似乎不是一个会幸灾乐祸的人。
　　楚月蘅依旧在笑，“为什么不开心？往日淑妃数次为难于我，李玄宁更是害我多了许多麻烦，他们出事了，我不该开心吗？”
　　兰兮噎了噎，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月蘅却已经起身，“难得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不如我们去宫牢里转转吧？”
　　兰兮一愣，“啊？”
　　“去看看现在的淑妃……不对，现在该叫淑太妃了，去瞧瞧她有多狼狈，不是挺有趣的吗？”
　　楚月蘅说要去，便没有耽搁，即便已经临近傍晚，她还是立刻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身体稍微好些之后，第一次踏出了冷宫的大门。
　　宫牢离冷宫不远，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
　　守在门口的人见了楚月蘅，立即伸手拦下，“太妃，宫牢重地，非陛下手谕不得入内。”
　　太妃……老实说，瞧着楚月蘅这么年轻，这个称呼还有点难以启齿，但她现在的确是太妃了，也只能如此唤她。
　　楚月蘅倒是没有在意称呼问题，只是面上带笑，将手中荷包递了过去。
　　“淑太妃习惯了锦衣玉食，我想着她在牢狱之中怕是难以适应，所以送些吃的过来而已，二位若是不信，也可以将食物检查一二。”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侍卫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也是来看淑太妃的？”
　　话一说完，旁边的人就立即撞了他一下，他这才意识到失言，急忙闭嘴不说话了。
　　可是楚月蘅却已经微微挑起眉道，“也？那看来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来看望过了……是五公主吗？”
　　两人面色更僵，却沉默不答。
　　楚月蘅面露了然，“那想来就是了，既然五公主进得，为何我就进不得呢？”
　　两人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老实说，五公主也不该放进去的，可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再加上她到底是个公主，而且又平素与淑太妃交好，他们这才心一软点了头的。
　　可是这事儿若是被旁人知晓，可没人会听他们二人的解释，只怕活罪难逃。
　　被楚月蘅捏了把柄，两个人没办法了，终于还是松了口，将楚月蘅带来的食物检查一番，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将她放了进去。
　　“多谢。”
　　楚月蘅道了谢，想了想又朝兰兮说道，“你在外面找个隐蔽的地方守着，万一有人来了，及时过来通知我。”
　　“好的娘娘。”
　　兰兮痛快的应下，毕竟她也不是很想去看淑太妃……她平时见了楚月蘅就跟疯狗一样，这种情况下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楚月蘅安排好了，这才拎着食盒缓缓走进宫牢之中。
　　这宫牢关着的都是重犯，要么是宫中的人犯了大错，要么就是对皇上而言重要的罪犯，都会关在这里，毕竟这里比外面的牢狱要更安全许多。
　　外面守门的将楚月蘅放进来了，里面的便没有为难，痛快的就将她引到了关着淑太妃的地方。
　　还未走近，楚月蘅就看到前面站着的李阳玉。
　　她紧贴着监牢的大门，正与淑太妃说着什么，而里面的淑太妃则是安静的坐在里头，一言不发。
　　与往日不同，如今的淑太妃，瞧着死气沉沉的，人也瘦了一圈儿，李阳玉带来的食盒就摆在旁边，她却一点要吃的意思都没有。
　　楚月蘅知道，淑太妃的母族前几日已经被李玄州满门抄斩，甚至不止是他们，任何与李玄烨、李玄宁有直接关系的，如今都已经落了难，死的死，关的关，朝中一片人心惶惶。
　　楚月蘅瞧着淑太妃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唏嘘，顿了片刻，她才再次抬脚朝她们走了过去。
　　“淑太妃，五公主。”楚月蘅语气淡淡的唤了一声，成功的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一见到楚月蘅，往日最爱炸毛的淑太妃这一次竟是也没立即说话，反而李阳玉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眼泪也来不及擦，只满脸警惕的瞪着她，“你来做什么？”
　　楚月蘅没搭理她，只是静静的看向淑太妃，“淑太妃可还好？”
　　淑太妃这才扯了扯嘴角，笑的自嘲，“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吗？如你所见，我如今这个样子，再也没办法跟你作对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她一说，李阳玉又要哭，却因为面对楚月蘅，努力咬着唇不肯示弱，从嘴里挤出一句，“……坏女人！”
　　楚月蘅也没理她，只是笑了笑，将手中食盒放下，“你们觉得是就是吧，不过我瞧着淑太妃的模样，却是连东西也不想吃……莫非已经放弃挣扎了吗？”
　　淑太妃面色冷漠，嗓音也透着几分沙哑，“与你何干？”
　　她满族的人都已经死了，她也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她不放弃，又能如何呢？
　　她没有多说，楚月蘅却已经看出她心中所想，“我往日虽与淑太妃不算多熟识，却也知晓郁河王与你母子关系亲密，淑太妃甘心不见郁河王最后一面，就先自己把自己给饿死吗？”
　　闻言，淑太妃面色多了几分动容。
　　楚月蘅弯了弯唇角，继续道，“更何况，若是淑太妃死了，想必郁河王心中也必定会悲痛至极吧，你忍心让他难过？”
　　李玄宁就是淑太妃的命门，楚月蘅几句话，淑太妃情绪就有些崩溃起来。
　　她的泪忽然大滴落下，“他……他根本就不在意我这个母妃，若是真的在意，怎么会将我们丢在长安，他就敢去追随李玄烨去了？”
　　她呜呜的哭着，心中难过至极，“他的舅舅表哥，一个个待他那么好，他却不顾我们死活，生生害了我们满门！这让我还有何颜面去见老祖宗？”
　　楚月蘅这才明白，真正让她难过崩溃的，是对李玄宁的失望……曾经有多爱他，如今就有多痛。
　　她一哭，旁边的李阳玉就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淑娘娘，不会的二哥对您那么好，怎么会真的不顾您的死活？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有误会！”
　　沉默片刻，楚月蘅才再次开口，“是不是有误会我也不清楚，但我想……你只有活下去，才能得到答案。”
　　淑太妃的哭声一顿，一双含泪的眼睛紧紧的看向楚月蘅。
　　楚月蘅一字一句，“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真相了……你的家人已经死了，只剩下你一人，你就更该好好活下去，替他们探寻一个真相。”
　　淑太妃抿紧了唇，下一刻泪水更加汹涌起来。
　　楚月蘅知道她听进去了，便又走近几分，在她旁边低声开口，“我猜，他会回来救你的……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还劳烦太妃帮我带一句话，让他们来冷宫寻我。”
　　淑妃猛的愣住，神色惊疑不定的看着楚月蘅，“你……”
　　楚月蘅却已经神色如常的朝她笑了笑，“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
　　李阳玉没有听见楚月蘅说了什么，正想追问，却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继而有人高声喊道，“有人劫牢房！快来人啊！”
　　楚月蘅脚步一顿，神色惊疑的望着来时的路……不会吧，她的运气有没有这么“好”，直接遇上李玄宁的手下来救人了？
　　身后李阳玉也吓了一跳，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下意识的就抓紧了淑妃的手，带着哭腔唤道，“淑娘娘……”
　　淑妃用力回握住她，目光亮的吓人，也紧紧的盯着来时的路，心中期盼着真如楚月蘅所说，是李玄宁来救她了。
　　楚月蘅仅仅愣了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李阳玉就往后退，“别站在那儿，会被误伤的。”
　　李阳玉不喜欢楚月蘅，想要反驳，却又的确怕的厉害，只能白着一张脸躲在楚月蘅身后。
　　很快，劫牢房的人便已经杀了外面大片守卫，直冲这边而来。
　　楚月蘅心里也怕，只拉着李阳玉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那些人一路到了淑太妃的牢房，抬手就将锁给劈落了。
　　“娘娘！我等奉郁河王命令来救娘娘，您受苦了，快随我们离开！”
　　淑太妃闻言，一瞬间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好，太好了，这一刻，无论之前李玄宁是因为什么而背弃了他们，但这一刻淑妃都明白了，他心里还有她这个母亲，那就够了。
　　几个人救出淑妃就准备往外冲，倒是没人多留意缩在角落的楚月蘅两人。
　　李阳玉眼见着淑太妃就要走了，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声，“淑娘娘……”
　　淑太妃回头看了一眼，正想说什么，不远处却突然传来阵阵惨叫声！
　　只见原本已经将大部分宫牢守卫控制住了的场面，却突然发生了逆转，来劫牢的黑衣人瞬间死了一片，黑压压的皇宫侍卫，一齐朝着他们过来，瞬间将他们逼死在墙角。
　　黑衣人眼见局势逆转，一时间有些心慌，知道冲不出去，倒也没敢再动。
　　而就在这时，侍卫让开一条路，李玄州缓缓走了出来，一身明黄的龙袍，处处彰显着少年皇帝的气度。
　　“束手就擒，朕会让你们死的痛快一点。”
　　一开口便已经是不给活路。
　　黑衣人此时已经明白，这怕是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为的只是将他们瓮中捉鳖。
　　领头的一声惨笑，知道今日活不成了，不禁开口大骂，“李玄州，你弑君谋反，不得好死！”
　　李玄州最厌恶的就是有人说这句话，他眸色当即一冷，“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正要下令让人动手，角落里却忽然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皇兄……”
　　李玄州一怔，众人让开，他才看到，不知何时淑太妃手中拿着一把刀，正架在李阳玉的脖子上。
　　他皱了皱眉，正在心中考虑着，到底是李阳玉的命重要，还是将这些人全部杀了重要，却又目光陡然一凝，看到淑太妃身后，还有一人手中挟持着一个女子……正是楚月蘅！
　　李玄州的脸色猛然就变了，顿时歇了直接将所有人都杀了的心思，目光冷冷的望着淑太妃。
　　“放开她们，朕饶你一命。”
　　淑太妃哈哈笑了，“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在乎这两个女人的命？”
　　李玄州眯了眯眼睛，“朕记得，你与阳玉关系一向要好。”
　　“那又如何？”淑太妃面露狰狞，“我要活，只要我能活，我管别人是死是活？你若不信我敢杀她，大可以现在就冲上来！”
　　李玄州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一直在看李阳玉，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意的是李阳玉，可实际上却是满心都在楚月蘅身上……他的手指在衣袖下捏紧。
　　半晌，他终于开口，“让他们走。”
　　黑衣人都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担心李玄州反悔，当即便往前走去。
　　李玄州的人则是步步后退，双方就这样一点点的往宫牢外面挪去。
　　直到走到宫牢门口的那一刻，虽然外面也已经天黑，众人却只觉得看到了希望的光，心中顿时振奋，也就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李玄州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陡然抬手，衣袖中藏着的弩箭瞬间疾射而出，没入那挟持着楚月蘅的黑衣人眉心。
　　他连一声都没能发出来，就这样颓然倒地。
　　与此同时，前排侍卫瞬间蹲下，身后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立即朝着其余人射了过去。
　　前面的人中箭一一倒下，淑太妃突然发了疯似的，猛的将李阳玉推倒在一边，尖叫着朝李玄州冲了过去，“我杀了你！”
　　可惜，下一刻她的喉咙就被一支利箭贯穿，成了尸体中的一员。
　　李阳玉跌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在短暂的弓箭攻击之后，李玄州也已经快步上前将楚月蘅带到自己身边，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李玄州本想留个活口的，但是他们抓了楚月蘅的举动激怒了他，下手毫不留情，三十几名刺客，尽数杀光。
　　监牢之中，如今已经被尸体堆满，处处充斥着血腥味。
　　楚月蘅脸色惨白，一只手被李玄州拉着，却也忘了挣开，只觉得胃里都在泛酸一般。
　　“没事吧？”直到确定了没事，李玄州才回过身来，有些担忧的看着楚月蘅。
　　楚月蘅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没事……”
　　“没事就好。”李玄州温柔的抬手拢开她额间的碎发，“吓坏了吧？朕这就送你回去。”
　　楚月蘅心神恍惚，看到缩在角落的李阳玉，这才眸色动了动，“五公主……”
　　李玄州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神色漠然，“会有人送她回去的。”
　　他对李阳玉的死活全然不在乎，死了他不心疼，活着也无所谓，所以既然捡回了一条命，他自会派人安顿。
　　楚月蘅稍稍放心了一点，终于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跟李玄州一起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直到两人离开，李阳玉呆滞的眸光才微微动了动，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他在乎的人，其实不是她，而是楚月蘅。
　　若是以前，她此时大概会在心里狠狠的骂楚月蘅不要脸，但是如今……
　　她想起刚刚，在异变突生之际，她完全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楚月蘅，第一时间拉着她走到了淑太妃身边，主动给她们做了人质。
　　当时她脸上的神情也并非没有害怕，但她还是坚定的对淑太妃说出了那句话。
　　“抓我们当人质。”
　　所以，李阳玉也相信了，她当时是真的希望帮助淑太妃逃走的。
　　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改变这个结局，而淑太妃临死的那一刻，选择了推开李阳玉，救下了她的性命。
　　最后，淑太妃也只来得及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今后，就跟着楚月蘅吧。”
　　当时她不是很能理解，可是现在她懂了……在那个完全不把她的生死当回事的皇兄面前，楚月蘅将会是她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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