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袒露
牡丹自嘲道：“打从遇到前辈的那天起，我就未有过这样侥幸的想法。”
银红松开牡丹的脖颈，牡丹再次跌倒在地，她看着银红，银红的脸在光影里变得晦暗不明，探不出她的神情变化，也猜不到她接下来的举动。
“我不会动你的。”银红笑着道，嘴角的纹路更深了。
牡丹抬眸，神情不虞。
银红走近她，俯视她：“我要让你活着，好好的活着，看看那颗帝王心能在你身上放多久。”她像暗夜鬼魅，钻进对方心底深处，时而掐上一指，时而搔弄调谑。
如此，反复无常，不休不止。
“呵呵呵……”牡丹兀自笑着，“前辈太执着了，得不到固然苦，可放不下更苦。牡丹早已将生死情爱看淡，终会得解脱的。”
“是吗？”银红背过身去，“你可知现下躺在浣清殿，被皇帝揽入怀中，终日道着软语，给着柔情蜜意的是谁？”
牡丹撑在地板的手指暗自蜷缩，凉意从指间席卷到心头。
银红察觉到牡丹微妙的变化，继续道：“我给他送了个傀儡，一把野草变的傀儡。”
牡丹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步伐虚晃地迈向银红，拉扯银红的衣衫，惶恐不安地问：“你要做什么？”
银红甩开牡丹，弹指用红线捆了牡丹，又将她提到废弃的寝殿内，举止张狂，语调激进：“我想做什么？我想要做什么你心里头不清楚？你不是自诩能放得下，能看淡生死情爱吗？怎么此刻看你，又好像心有挂碍了。”
她弯指顺着牡丹的太阳穴刮到颌角，动作轻柔至极。而她越是表现得温和平静，就越让人生惧，那张枯槁的面容下，掩藏的是深不可测的暗渊，里面住着无数摄人心魄、吸人骨血的“恶兽”。
牡丹撇开脸，语调固执坚决：“我没有。”
银红哂笑：“你说我贪，可你不也在自欺欺人么？”她没了耐心，狠心将牡丹原本就很薄弱的伪装彻底揭去，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她逼近牡丹，掰过牡丹的脸，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将自己的野心坦露无疑：“我就是贪心不足，我要恢复以往的容貌，还要修得无上的功法，不惜一切代价荡平阻碍，拿到所有我想要的。”
牡丹被那股汹涌而来的起势压迫得头昏脑涨，胸腔淤堵，蜷躺在地上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
银红看着她苦苦挣扎的样子，不屑一笑，睨了她一眼挥手设结界，转身离去。
皇宫最高的一处屋顶，银红伫立看向四方，满腹怒意。她蓄妖力，打向中轴，只见两股灵力碰撞，随后消散于无声之中。
“白玉，你这个奸诈的仙界走狗。”她咬牙切齿，疯狂地向四方位出招，红色妖力如疾风骤雨，白色灵力像和风细雨，以柔克刚，终成绕指柔。
霎时间，风起云涌，真龙之气所化的金身蟠龙攀上光柱，齐齐朝着银红发出龙啸之音，震得银红头痛欲裂。
她抱着脑袋，唯恐避之不及，转身化为一道红光，拖着细长的尾巴飞向浣清殿的方向。
银红撑着身子，穿门而入，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正对镜自赏的“牡丹”身后。
铜镜里突现一张苍老的容颜，骇得“牡丹”惊惧，抛下铜镜，仓惶躲进殿中一处角落里，扯过帷幔挡住自己的脸。
银红嗤笑一声，道：“有趣得很，甭管真的假的，都一个德性，爱自欺欺人。”
她不疾不徐，甚至还有带着些戏谑的兴致走向“牡丹”，扯开帷幔，冲着胆颤的人吹了一口冷气。
“牡丹”身子一抖，顺势蹲下，抱住自己的头求饶：“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噢？”银红俯身打量这个胆小的傀儡，“到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她骨子里比你骄傲，从不肯向我低头求饶。”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能捏出一样的脸和身姿，却捏不出半分相似的性情。
银红摇头，没了兴致，伸出枯手时目光迷离又享受、满足。
葵喜楼内，葵喜单手撑在门框上，有些不耐烦，时不时敲敲门，催促里面的人：“你好了没，怎么换个衣服都要这么久？”
话音刚落，门开了，白玉立于门前，着一身青衫道袍，宛如林间修竹，身姿玉立，眉眼间的清朗之气恍若天成。
葵喜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道童装扮，有些后悔，还有一种拿不出手的错觉。
白玉展臂问她：“如何？像不像？”
葵喜喟然长叹，连声道：“可以可以。”岂止是可以，这身姿，这气质，堪比仙界那些容貌、仙法上等的上仙了。
可惜了，他怎么是个道士。
“全仰仗姑娘眼光好。”白玉拱手作揖。
这话葵喜爱听，她挥手道：“客气。”
白玉看了看葵喜那副装扮，向她确认：“那姑娘这是要做我的……道童？”
葵喜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得道高人，我就是高人你的徒弟，进了皇宫之后，我们就以师徒相称。当然出了皇宫，你是你，我是我。”
白玉点头，落下一个“好”字，随后摊手，欲化剑器。
葵喜“啧”一声，道：“唉，不用麻烦了。”她从怀中掏出一截绳子，自己捏一头，让白玉捏另一头。
白玉心中了然，甚是满意地道：“姑娘思虑周到。”
“那是。”虽说相识时日不多，好歹也一起打过架，捉过妖，怎么着也能对对方了解一二了。
白玉带着葵喜隐了身，飞身来到了皇宫门外。
门外有兵把守，见二人一高一低徐徐而来，又面生，伸手拦住。士兵问：“何人？进宫有何要事？”
葵喜、白玉对视一眼，葵喜噙着笑，掏出那张告示递给士兵，道：“我与师傅游历凛安城时发现这城中妖气甚浓，又见这告示是为寻高人而张贴，遂揭了这告示，自荐来宫中驱逐邪祟。”
士兵检查了告示的真伪，又来回打量了两人的穿着、仪态，见白玉如此年轻，葵喜作为一个道童口齿又如此伶俐，不像是想象中的远离尘世修道的高人。
葵喜见士兵迟疑不决的神情，忙正色道：“妖邪之事本就紧急，耽误不得，还请这位大哥通报一声。”
士兵琢磨一番，道：“先等着，我进去禀报。”
半个时辰后，葵喜站得脚跟酸痛了士兵才小跑着出来，引他们进了皇宫。
光明殿中，皇帝凝眉批着折子，见白玉葵喜二人进殿后，先是抬眸看了眼，又低眸认真批注折子。
白玉先拜皇帝，葵喜紧随其后，皇帝漠然道：“平身吧。”
“听说高人能够驱除邪祟？”皇帝问。
白玉答：“回陛下，贫道自幼修习驱妖之法，这些年游历在外，也收过不少的恶妖，降过不少邪祟。”
葵喜闻言，暗自腹诽，小白脸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差么。
皇帝轻笑，起身凝视白玉：“这些日子自称是高人的不少，实际上都是为了得那笔重金，你如何能让朕相信你有那个真本事？”
白玉冷静应对：“贫道不求金钱，只收妖。”
皇帝讶然，又问：“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你有那个本事。”
白玉拱手作揖：“贫道恳请陛下移步殿外。”
皇帝目光深邃，沉思片刻随着白玉出了殿。
三人静立于殿外，身后是一排带刀侍卫，神色严肃警惕。
白玉青衫衣袖一挥，语调沉稳有力：“陛下请看。”
皇帝的目光随着那道青袖看去，眸子里顿时划过一道白光，白光飞向空中，分散至白玉早已设好的阵法中，唤醒了守在四方位的金龙。金龙吐着气，窜上云端，摆着龙尾直驱而下，顺着光柱缠绕，随后摆正位置，龙头向着阵眼中心。
皇帝看着那恢宏壮阔之象，紧拧的眉头逐渐松开，情绪之中是难掩的激荡，忙吩咐公公：“快，给高人安排好住处。”
他又侧头问白玉：“不知道长何时可以做法收妖？”
白玉道：“宫内的妖物并非寻常小妖，狡猾凶恶，贫道需找准时机将其收伏，这期间还请陛下多增加些侍卫保护自身安危，加强宫中守卫，入夜后也莫要再外出走动。另，贫道与小徒夜间会在宫内寻妖怪下落，恐会惊……”
“无碍的，高人捉妖是大事。”皇帝立即允了，只要能收了妖怪。
入夜后，白玉负手立于窗前，仰望夜色。
葵喜支颐，打着呵欠问他：“我说师傅，今晚还捉妖么？我困死了。”
白玉摇头：“我得等她主动出手。”
“为何？直接找到她收了她不好么？”
“她身在这宫中，不会没有觉察到我布置的阵法，加之有伤在身，亦不会贸然现身。”白玉耐心分析。
葵喜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面，闭着眼问：“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白玉成竹在胸：“等她自以为计谋得逞之时。”
葵喜脑海中突然闪现牡丹的脸，她睁开双眼，面露担忧之色：“牡丹呢？牡丹会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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