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药引
高毅将桌上的茶壶、杯子掀在地上，大喊：“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
破碎声和他撕心裂肺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惊得伺候的小厮不敢上前，只能在身后踟蹰着。
高毅仰着头，突觉胸口闷塞淤堵，一股血腥味从喉头涌上，灌在口中喷洒而出，惊现一片弥漫的血雾，飘飘洒洒落在桌上、地上和他的衣衫上。
小厮惊呼：“将军！”
高毅的头仰在背靠上，整个身体无力地朝着地上倾斜，幸而小厮上前及时护住了他，人、车才没有翻地。
不多时，高毅的东苑就挤满了人，老夫人坐在桌前，听着大夫对高毅病情的陈述：“老夫人，将军的病不止是在腿上，还在心上，若他长此以往，恐”
大夫欲言又止，最坏的结果他不用点明，对方也能明白。他从医数十年，救死扶伤无数，可最是难治心病。
老夫人默默点头，叮嘱大夫：“用最好的药吧，至少保住他的命。”
大夫叹息一声，道：“是。”
人走后，厢房空了出来，唯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高毅。
七叶人参枝叶颤抖，幻化成人形，坐在床沿边看着高毅，片刻后咬唇离去。
灶房内，药香弥漫，丫鬟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炉子中的火苗。七叶人参走进来，在掌中捻了点药粉，吹向丫鬟，丫鬟便打着呵欠睡了过去。
她揭开药盅，拉起衣袖，胳膊和手掌变作了人参的根茎。另一只握着白刃的手，没有半分犹豫从自己的胳膊上剔下一片，丢在了药盅里。
她捂住自己的手臂回到了高毅的厢房里，有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滴落在床前，她喃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语毕，她回到了土陶色的花盆里。
将军府后门，偏僻、人烟稀少，葵喜与白玉二人一个坐在台阶上，一个端端正正地站着。
葵喜撑着脸问白玉：“你确定这妖怪今日就会彻底现形？”
白玉道：“嗯。”
葵喜看着远处，神思远游：“她好像没什么坏心思，不像是要害人的妖。”
白玉又回了个“嗯”字。
葵喜转头，狠狠扯了下白玉的衣角，道：“你能不能别敷衍我？”
“没呢，姑娘说得也有道理。”
葵喜瞪了他一眼，转念深思，犯了愁，这次又该怎么混进将军府呢？
她问：“将军府比不得皇宫啊，皇宫人多，随便变个宫女还能蒙混过去，将军府变个小仆人，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白玉摇头：“没办法。”
葵喜气得吹胡子瞪眼，愈发觉得白玉越来越懒了，捉个妖还没她上心。
她突然反应过来，白玉捉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屁颠屁颠儿的操什么心？
转念一想，还不是为了那块美玉，那厮到现在都不肯把她的美玉还给她。
她正想拍屁股走人，又听见白玉开口了：“姑娘了解这将军府吗？”
葵喜起身，拍拍胸脯道：“你可问对人了，我这人吧除了会开酒楼赚钱，还会打听消息。那天回去后我就对这个承威将军府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
“结果如何呢？”白玉颇有兴致地看着葵喜。
“这承威将军姓高，单名一个‘毅’字，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只可惜”葵喜叹息一声，接着道，“腿坏了，听说是在战场上不慎落入敌人圈套伤了腿，因为救治不及时，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白玉负手而立，手指轻轻叩击另一只手，问：“还有吗？比如他的身世？”
“他的身世么听说高家现在的老太太不是他的亲娘，具体是怎样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葵喜突然来了兴致，跳回白玉身旁：“一个将军腿坏了，那他那一辈子都完了，你说他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白玉用余光瞟了眼葵喜那副操心的模样，没再接话。
入夜后，二人爬上将军府东苑的房顶，匍匐在夜色中，盯着厢房中的一举一动。
白天高毅醒来喝了药后，精神有所好转。他倚靠在枕头上，抱着那株七叶人参，看到叶子有些萎，面露担忧之色。
他摸着叶子柔声道：“怪我，没照顾好你，等你长好了就把你送回山中吧。”
说完后他的眸光逐渐黯淡，怀抱着七叶人参，在心底发出一声嘲笑：连一株草木都照顾不好。
亥初，厢房的灯灭了。
躲在夜色中的两人凝神，葵喜道：“她是不是要出来了？”
“快了。高毅今晚的精气神很不一样，应该是她的缘故。”
“什么意思？”
“待会就知道了。”
果然，厢房的门动了，女子蹑手蹑脚出门，摸着黑一路行至灶房。
白玉与葵喜互看一眼后，白玉护着葵喜一起溜下房，俏摸跟在七叶人参后面。
灶房的炉子上还有零星的烟火，借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光，她又挽袖削下一片骨血放入药盅里。
新伤叠旧伤，疼痛感也加倍袭来，可她却看着炉子上的黑药汁笑了。
葵喜看到那只淌血的手臂吓得差点喊出声，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胸口剧烈跳动。
把自己的血肉当作药引子，葵喜以前听过，但也只当是传闻罢了，今夜却亲眼看见了。她想，这只人参精是不要命了么？纵使有百年、千年的道行，如此做法不死也会丢掉毕生修为。
葵喜抬头看白玉，只见白玉也敛了眉，她悄声问：“她那样很危险啊，要不要现在出手？”
白玉沉思片刻，道：“动手吧。”
他率先朝着灶房迈去，听到身后的动静，又轻声对葵喜道：“我先过去，你不要离太近，也不要太远。”
葵喜的眼眸在夜色中亮了一瞬，然后乖乖点头，应了句：“好。”
七叶人参在灶房内独自处理好伤口，抬起另一只手臂开门时，却见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人。
她与白玉对视，又在微光中将其上下打量，见对方身姿气质不凡，心中生了防备。
白玉将视线挪转到她受伤的手臂上，平和开口：“你有百年修为，可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再多削几次，你自己的性命也会不保。”
七叶人参挡住受伤的手臂，往后退了半步：“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一个……”白玉突然想起了葵喜，于是利落吐出二字，“道士。”
“我没害过人，也与道长无冤无仇，还请放过我。”
白玉朝前走上一步，摊掌，掌心顿现三角鼎，他道：“你从镇妖窟中窜逃出来，现下也该回到那里去。”
七叶人参看到那只三角鼎后心中惧意上涌，她摇头，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道长，我求你，不要收我，我真的没有害人，我现在还不能走。”
“留下为他削骨血？你是报恩还是……”
“嗖”！
白玉话还未说完，一只绿色藤条就朝他劈来，他没有防备，只能躲闪。
七叶人参趁机逃出门去，在门口撞到了葵喜，葵喜慌忙揪住她的衣裳，两人互相拉扯较量，争执不下。她见白玉已经开始催动收妖的三角鼎，急中生智，大喊：“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葵喜被她这一喊，吓得茫然失措，她看向白玉，白玉也有些乱了阵脚，七叶赶忙扯回自己的衣衫飞上房顶消失不见。
须臾间，整个将军府的灯火都点亮了，一群家丁举着家伙什朝着灶房这边冲来。
白玉大步流星走向葵喜，捉住葵喜的手腕准备溜，却发现灶房外早已围满了家丁，一个个抄着袖子，举着木棍、榔头，目光如炬，宛若盯贼。
葵喜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口水，心道怎么如此倒霉，遇到的小妖一个比一个精。
她晃了晃白玉的手，压着声问：“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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