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玻璃
“别,别尖叫。”温澜生无力地捂住了许目成张开的嘴巴,“那样很吵,会头疼。”
“那,那,我该,你……血怎么办……”许目成慌乱无章,她第一反应是企图堵住温澜生胸前那个流血的伤口,却不慎碰到那片利刀般的玻璃片,令温澜生眉头一皱。
温澜生胸口渗出的血很快变成了一大片,像一朵巨大的暗色花朵。许目成目光茫然扫视周围,片刻后终于想起正常人应该做什么事,掏出手机,抖着手想要拨打急救电话。
“不用。”温澜生摁住了许目成颤抖的手。
“可是,你那个……”许目成着急道。
“死不了的,不会有事。”温澜生居然还笑了一下。
“哎,你这,这可不是玩啊!”许目成抽出手指,继续按手机,只差按下那个绿色按钮。
“别拨电话!”温澜生提高了声音,拉住许目成,伤口处又渗出了不少血液。
“你这是做什么?会死掉的……”许目成声音止不住发抖。
温澜生拉着许目成的手覆在自己的左胸口处,许目成想抽走手,却被温澜生紧紧摁住了。
手掌下流淌到衣服上的血液是黏腻浓稠的感觉,满目猩红令许目成一阵头晕,不禁打了个寒战。最为怪异的是,她感受不到手下温热皮肉下的胸腔中有半分生机的存在,其中仿佛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心脏。
“你看,没有心跳。”温澜生因失血而脸色苍白,趁着许目成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急促道,“你在这儿这几天也知道这里的人或物都不同寻常,我也是如此。”
见许目成不再执着拨急救电话,温澜生便松开了她的手,依旧温和道:“所以医院通常救不了我,我也不会死掉。你要是想帮我的话,那就要按我说的办呀。”
片刻后,许目成面色发白地点了点头。
“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把这玻璃片拔|出|来吗?”温澜生轻轻道,“我有些使不上劲儿……还有,你小心不要割破手……”
许目成揪住插在他胸口的玻璃片,玻璃上的血液使其变得有些滑腻而难以拔出,她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玻璃片被取出的瞬间伤口喷溅了不少浓稠血液,眼前这般血腥场面许目成此前从未见过,忍不住感到一阵难耐的恶心。
“多谢。”温澜生捂住了胸口喘息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你还好吗?”许目成担忧地问了一句废话,显然眼前的人一点也不好,流出的血液洇在衣服上,湿漉漉的一大块。
“还好,还好……不会有事的,只是需要歇一下……”温澜生闭着眼睛,游丝一般轻声,“等等就好了……”
许目成紧张地观察着温澜生,看到他胸前伤口似乎不再溢出血迹时微微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温澜生慢慢适应了胸口的疼痛,缓缓睁开眼,差点被凑得太近的许目成吓到。
“我想看你还有没有呼吸,就凑近了点……”许目成解释道。
“死不了的,”温澜生苍白地笑了一下,挣扎着站起来,向楼梯挪去,喘息道,“就是需要休息几天。”
温澜生一步一踉跄,虚虚浮浮,歪歪扭扭,许目成担心他在楼梯上栽倒,快步上前,将温澜生的胳膊搭到自己肩头,使他半边身子依靠着自己的背,自己又扶住他的腰,搀着他缓缓行动。
“多谢……”温澜生微弱的气息轻轻呼在她的耳边,有点痒痒的感觉。
走了不过十余级台阶,温澜生衣服上冷却的血液便渗透到了她后背的衣服中,湿凉黏腻,散发着铁锈的气息。
许目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很冷吗?”温澜生低声轻轻问道。
“不是冷,是有点……恶心。”许目成愁眉苦脸道。
过了好一会,温澜生缓缓道:“是因为我吗?”
“不是,……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许目成感到背后的血液黏腻潮湿,那种又恶心又恐怖又不知所措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几乎想要哭出来。
温澜生虚弱地轻声道:“抱歉,好像弄脏你的裙子了。”
许目成感觉到搀着的那人软绵绵的,担忧道:“只要你别突然死了就行,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死人之类的。”
“不会的。”温澜生小声安慰。
许目成把温澜生扶进了他的卧室,整个屋子干净整洁,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花香味道,床头柜上倒扣着一本翻开的书,米色床单上没有一丝褶皱,像是早上刚刚换上的一般,整个卧室井井有条,唯有虚弱的、衣服上血迹斑斑的温澜生与小屋格格不入。
小卧室太过整洁,以至于许目成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这个血淋淋的人安置到哪里才不至于使屋子也沾染上血迹。
“好了,”温澜生挣脱开许目成的搀扶,“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这个……你这个伤口不要紧吧?”许目成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温澜生胸口。
“我自己会处理的。”温澜生温和道。
许目成仍感不放心:“需要我帮忙吗?”
温澜生不知道姑娘能做些什么,半开玩笑道:“你能做些什么呢?难道要帮我脱掉衣服?”
许目成过于担忧,并未察觉到温澜生的玩笑意味,当真蹙着眉头动手帮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咳……这个,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温澜生局促地捉住许目成企图继续的手碗,“你回去休息吧,今晚上你大概也吓坏了。”
“那你……”
“我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温澜生一再的驱赶许目成。
“你可不要死掉了啊!”许目成留下最后一句话后惴惴不安离开,爬上三楼。
经过更衣镜时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她身上的蓝色裙子上一片又一片的暗红色,背后更是一大团的血迹,波浪般的裙摆沾染了猩红颜色,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许目成迅速脱掉了连衣裙,走进浴室冲洗,温热的流水带走了她身上残留的血液,也令她从恐惧中微微回过神来,她看着一缕又一缕的红色流入排水道,隐隐思索起那条裙子还能不能洗干净,后悔今晚偏偏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许目成夜晚必然睡得不踏实,天不亮她就又醒了过来。她恍惚间觉得昨夜的事好像一场血腥的噩梦,直到看到洗衣机边那件脏兮兮的呃裙子,才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她瞬间清醒过来,冲到二楼温澜生卧室门口,看了看表,发现五点不到,一方面想确认温澜生的存活,一方面又担心吵醒他睡觉,于是来来回回,走来走去,最后又下楼了。
楼下的场景惨不忍睹,楼梯扶手上一溜的血手印,干了的血迹与玻璃碎片一同凝固在吧台附近的地板上,不远处小圆桌上的陶瓷兔子耳朵也染上了几滴血迹。
许目成一点也不想打扫。于是她又回到了二楼,温澜生卧室房门紧闭,无声无息。她叹了口气,倚着墙面滑到地上坐了下来,掏出手机,但又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联系谁。
她想到了父亲许暮,但倘若她把实情告诉父亲,父亲大概会担忧的发疯,况且她认为父亲也不太可能会相信什么有什么妖怪鬼魂的。
手机里另一个联系次数最多的人是前男友,即使分手好久了许目成依旧保留着他的电话号码以及聊天记录等等内容。
“这有什么用嘛……”许目成小声嘀咕着,迅速划过前男友,继续往下翻通讯录,大学室友,好几年不联系的高中同学,然后是寥寥几个没什么印象的亲戚,通讯录见底了。
她无助地倚着墙面坐着,回想昨夜的事,她不太明白自己如何就惹怒了梅非,忍不住感到委屈,又想到温澜生的伤口不知怎样,无端生出了几分孤苦无依的无尽悲伤感。
卧室里面依旧没有什么声音,许目成起身离开了,她想等天亮些再来。
温澜生第三次听到卧室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时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那脚步声徘徘徊徊,好一会儿才停住,接着几声敲门声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犹犹豫豫:“温澜生,你还活着吗……我可以进去吗?”
“还活着,可以。”温澜生简单回答道。
许目成打开门,温澜生面色苍白地坐在在床上,身上不再是那件沾了血的衣服,而是穿了一件浅黄色的睡衣。
“太好了!你还活着!”姑娘一阵高兴。
温澜生无奈笑了一下,轻声道:“都说过不会死掉了。”
“受这样的伤是死是活就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了,”许目成依旧担忧道,“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我自己包扎过了,虽然有点麻烦。”
“那就好……”
许目成看着温澜生,温澜生也看着她,灿灿阳光洒在被子上,投射出一块金色光斑,许目成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愣愣道:“你饿吗,有没有想吃点什么?”
“你会做什么?”温澜生微微一笑问道。
许目成有点蔫:“煮面条。”
“那我只能想吃面条了。”
“那你等着哦,不一定好吃。”
许目成再次回来时果真端来了一碗面,普通且无味的一碗面。
“唉,怎么样?”姑娘叹气。
“还好吧。”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想吃。”
温澜生认真道:“不吃早饭不利于身体健康。”
“有道理。”许目成拖着脑袋叹了口气,犹犹豫豫,终于问起昨晚的事,“梅非为什么那么生气,我说了什么话惹到他了吗?”
“唔,这个嘛,不太好解释,”温澜生突然问道,“你有没读过《浮士德》?”
“没有……”
“那好吧,里面有个魔鬼……”
“梅菲斯特。”许目成自然而然地接上了。
“你不是没有读过吗?”
“以前我男朋友读过,他讲给我听来着。”
温澜生点点头,继续道:“梅非本名音译过来便是梅菲斯特,后来入乡随俗,就简单改为梅非了。”
“你的意思是梅非是魔鬼?”许目成略感惊讶,“我还以为这儿只有妖怪鬼魂,至多会有僵尸旱魃之类的本土怪物,吸血鬼、狼人、魔鬼之类的不都应该在西方吗?难不成交通发达了,鬼怪也门户大开、文明交互了。”
温澜生因许目成的想法轻轻笑了几声,牵动了胸口伤口,微微一皱眉。
“你还好吗?”许目成立即担忧问,毕竟温澜生当时也是为了把她拉到身后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没什么事。”温澜生又道,“昨天梅非生气大概是因为你正好戳到他的痛处了。”
“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许目成小声嘟囔,包含着几分对梅非的不满。
“应该是昨天你说的那些希望能够摆脱肉|体束缚只有自由灵魂惹到梅非了。”温澜生道,“你们人类有身体,有心脏,有灵魂,但梅非只有灵魂,没有实体,只不过比鬼魂稍微强一点,各种东西都能摸得着用得到。”
“嗯……”许目成有些困惑,她没觉得梅非这有什么不好的,“然后呢?”
“然后,”温澜生轻轻笑了一下,“自然是因为他不想当空洞的魂灵,而想要一具肉身。”
“好吧,我觉得摆脱肉身束缚好像很不错,梅非却希望能拥有肉身,可以说是我之蜜糖,彼之□□了,”许目成想起昨夜她手指穿过梅非时,他张皇而又恼怒的神情,叹了口气,仍不免有些埋怨道,“不过他也有点太敏感了吧,我当时不过说说而已,又没有针对他……”
“他会知道你没有针对他的,”温澜生道,“还记得吗,他可以看透他人脑海的意识,或者说是拥有读心术吧。不过昨晚他确实有些过于冲动了。”
出乎温澜生意料的是许目成对梅非的冲动表示了理解。
“那他一定很在意自己没有实体这件事了,”许目成看上去有些忧伤,认真而温和道,“我想以后我会注意这事儿的,不知道他昨天晚上离开后是不是难过了很久……”
温澜生看着姑娘,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许目成匆忙补充道:“哎,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心善,我当然觉得梅非昨晚是过于冲动,有点不可理喻……”
“我只是觉得,”她垂下眼帘,小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属于自己的、别人理解不太了的伤心事,就算不是人类,似乎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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