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

　　帝辇停在栖梧宫，离云和关酒回到寝殿。

　　“李嬷嬷先准备沐浴，帝君需要梳洗。”离云吩咐了李嬷嬷，同时将关酒摁在椅子上，伸手抚他依旧紧皱的眉头。

　　李嬷嬷应下一声，立刻吩咐了其他的宫女，然后继续站在一侧恰当处等候吩咐。

　　关酒握住离云微凉的小手，将她拉入怀中，轻嗅她发间淡香，闷闷发声：“云儿，这次要委屈你几天了，我会尽快让母后不在过问诸如此类的事的。”

　　离云被关酒拉住手带到怀里，早已没了最开始的害羞，乖巧任关酒抱着，安抚道：“无碍，帝君不要因此自责。稍等臣妾收了些必须用品就去祠堂。”

　　听着关酒长叹口气，离云抬手轻抚关酒胸口，从他怀中起身，不失礼数向关酒行礼道别，看向李嬷嬷，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去寝殿。

　　关酒看着离云进了寝殿，又是一声长叹，起身脚步微顿，回到了御书房。

　　寝殿内，离云坐在桌案前单手撑着额头，水绿色裙摆垂在地面，眼睛毫无焦点，陷入沉思。

　　李嬷嬷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张了好几次口，才犹豫着出声：“帝后，要先换身衣物再去祠堂吗？”

　　离云听到声音回过神，又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换吧。”

　　待她从寝殿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红色帝后服，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关酒已经离开了。离云的目光在他坐过的椅子上扫过，很快收回，想来此次太后没有找表兄的麻烦已是极好，若是自己去祠堂抄一周佛经就能了结此事为他分忧，也心甘情愿。微不可查的轻叹了一口气，任由李嬷嬷扶着手臂，踏出栖梧宫。

　　凤辇前行，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宫女抱着离云在祠堂用的东西。

　　祠堂在千阳皇宫的后半部分，过了祠堂就是霜寒宫，又叫冷宫。

　　凤辇停在祠堂前，李嬷嬷扶着离云看着这个有点老旧的宫殿，几个宫女太监急急忙忙开始打扫已经落灰的祠堂。

　　离云抬步欲进，却被李嬷嬷拉住：“帝后，这祠堂因每年只用一次，剩余时间罕少人至，里面啊，脏的不行，所以帝后等下人们打扫干净了再进去吧。”

　　离云闻言环顾四周，院落的树横七竖八的长着，门口还有几个破了的蜘蛛网，地上的青石路，长出了许多的野草，配上几只乌鸦的叫声，离云忍不住一头黑线，真是好一处荒凉的景象。

　　“此处一直都无人打扫？”

　　“回帝后，祠堂每年正月祭拜回使用一次，其他时间的祭拜都是在帝陵。所以祠堂很少有人过来。也就只在祭拜前派人打扫了。”李嬷嬷垂首，恭敬给离云解释，一边扶着离云到清理干净的石凳子前坐下，备上茶水点心。

　　离云跟着李嬷嬷坐在有些破败的小院中，四周的宫女太监忙忙碌碌认真清扫着祠堂，不过多时，将正堂清理干净后，离云示意李嬷嬷扶着自己去看看祠堂的内部。

　　踏进祠堂，入眼整个正堂，空旷没有任何桌椅，正前方的桌案上铺着明黄的布，上面摆放着千阳帝国列祖列宗的排位，四周挂着黄白的绸布和一串串的铜铃，大殿的门窗均已打开，有风吹过，铜铃就发出声响，声音并不清脆，却带着宁静安详的意味。

　　桌案前有几个蒲团，端端正正干干净净，离云松开李嬷嬷搀扶的手，上前恭敬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于胸前，双目闭合，神情严肃躬身叩拜。大礼毕，李嬷嬷忙上前将离云从蒲团上搀扶起来。

　　“寝殿在什么地方？”离云问道。

　　“回帝后，祠堂没有寝殿，在后堂有几个小屋，早些年犯错的宫妃就是居住在小屋之中。”

　　离云挑眉，“犯错的宫妃”似乎格外刺耳，她点了点头。“那便去看看这小屋。”说着迈开步子，李嬷嬷忙扶着将离云绕过正堂的桌案，随着铜铃的声响，走到后堂的小屋处，小屋至少十几年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宫女太监正努力清扫，离云站在小屋外看着破败的房子，心中不由得冒出了几丝诡异的想法。

　　太后应该知道这祠堂的现状吧，既然如此还是让自己来这祠堂抄佛经，果然是真真切切不喜自己这个儿媳。

　　离云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小屋前，看着宫女太监将原本破败的小屋打扫的至少能让人住。

　　接下来的一周，离云每日便是起床去正堂念念佛经，回到小屋也是抄录佛经，清净的过着与世无争一般的日子。

　　一周过后，关酒亲自将离云从祠堂接回栖梧宫，没说几句话又匆匆离去，回了御书房。离云看着关酒离开的背影，抿了抿薄唇。

　　她半躺在常坐的贵妃椅上，手中一本佛经时不时翻翻，整个人散发着与祠堂差不多的意味，短短的一周，离云发现佛经对自己来说很是能平静心绪，让自己心神宁静，洗去了埋藏很深却一直挥之不去的杀念，战场上那些血腥味在这禅意中也渐渐淡薄。

　　接下来的三个月，关酒并不是时时陪伴着离云，离云也没有要求关酒长在，只是偶尔从小宫女的八卦知道，他去了长禧宫。

　　这一日早晨，长禧宫的三位娘娘到她这里请安，才坐了一会儿，说了两句话，张静雅就面色发白，恶心欲吐。

　　离云见状，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哑口，失神片刻，幸好李嬷嬷就在身边，悄悄碰了一下离云，把她发散的思维扯了回来。

　　离云忙找人传太医，为张妃请脉，又着人通知一声关酒。

　　太医来时，张妃面色已经好了不少，躺在侧殿之中。离云看着太医用洁白的丝帕搭在张静雅的手腕闭目听脉。

　　然后那太医面上露出了喜色，起身在跪在眼前道：“恭喜帝后，张妃娘娘这是喜脉，已经有近三个月了。”

　　离云双眸瞬间睁大，腿上发软，心中隐隐作痛，李嬷嬷一直搀扶着她，才没有露出什么异状。

　　离云心中反反复复都是三个月的喜脉，三个月，不就是自己在祠堂中的时候吗？房间中除了离云外，苏涟漪未露分毫，还一脸喜色走到床边向张静雅道喜，王紫一则是眼眸之中明灭不定，不知在思索什么。

　　“太医可确定？”离云看了看床上的张静雅，又问了一遍。

　　“回帝后，老臣刚刚已经反复确认，是喜脉无疑。”太医恭敬叩首。离云点头，正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高宣：“帝君到！”

　　房内众人连忙对着门边行礼，关酒大步踏进房内，先把离云扶了起来，威严开口。“都平身吧，莫太医，张妃如何。”

　　“回帝君，张妃娘娘身体无碍，此次头晕犯恶心，是因为已经有了喜脉。贺喜帝君。”起身之后的莫太医低首回话。

　　关酒瞬间大喜，连忙上前坐在床榻边，看着张静雅有些苍白的小脸，抚掌笑道：“好好好！来人传旨，张妃娘娘性情贤淑，育龙嗣有功，赐封号雅妃，居于灵净宫，赐万年雪参一只，翡翠头面一套。”

　　离云听着关酒对雅妃的赏，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色，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许悲凉，使劲攥了攥拳头压下了心里的伤念，唇角的笑带着只有自己知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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