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冬至大祭
12月21日，冬至的前一天，返乡客陆续回村了。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村子，他们难免要发出惊叹，石板路、古石桥、石墙、石院、石房，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古老的村寨年代。
人们除了按照惯例拜访问候各姓长辈、张太白、张太清外，还跑去参观了那十几个正在装修的工地，看看老宅院能够改造成什么样子。
也有不花钱装修的，比如严守荣的两个儿子就都带着老婆回来住了，大儿子一家住在老爹的宅院里，拿了一部分钱让弟弟弟媳在村里租了另一套宅院。
张桢瑞照顾他家，安排的是“拐子叔”张桢兆的院子，宅院虽然破旧，可大家都知道张桢兆孑然一身，将来去世后宅院必然会收回村集体，早晚还是会重新分配的。
这也是严守荣后来不再闹事，仍旧在村里尽心尽力服务的主要原因。
秦锋给这哥俩联系了工作，老大进了新组建的治管救助队，说不定凭借城里学到的管理经验，能够脱颖而出。
老二选择自力更生，他有一辆小货车，想在景区入口处开个快递站，以后村里人富裕了，网购肯定会越来越频繁，他的收入也会越来越好。
返乡客里最不缺的就是头脑精明眼光独到的生意人，他们都觉得村子现在的旅游商业几乎空白，完全是一片蓝海，都打起了各自的主意。
于是，这些人陆续拜访秦锋，询问未来的规划、商业管理和村两委的工作安排等。
整整一个下午，秦锋都在会见客人，忙得饭也顾不上吃，让他为难的是，多数人的返乡投资计划不合时宜，比如要回来干餐饮，开民宿或者宾馆，卖旅游纪念品等毫无新意且与景区运营公司业务冲突的项目。
考虑到明天祭祖之后开会还会请大家开会，参与景区的宣传推广工作，秦锋没有立刻拒绝他们，只提前告诉他们明日开会商议这些事情。
到晚上八点多钟，秦锋终于得空休息一下，他一边往方便面里倒开水，一边感慨接待拜访也是个辛苦活，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
“秦书记眼光很高啊。”
秦锋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苦，因为来的人是张桢利，张萂沁的亲爹。
他扬起笑脸：“桢利叔也回来了？”
“嗯，刚到，饿死了，你给我泡一碗。”
张桢利大大咧咧往秦锋的椅子上一坐，有一种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的意思。
秦锋心虚，赶紧把手边这碗送过去，就束手而立候在桌边。
“你也吃，别饿着。”
“没事，我不饿。”
“你站着看我吃多不好，我看那不是还有一碗吗，你也泡上，趁着这会儿没人，咱们爷俩好好聊聊。”
秦锋现在惴惴不安：“真不饿。”
“死鸭子嘴硬！”
张桢利拿起叉子翻了翻面饼，也顾不得夹生就先吸溜了一大口，带着一副满足感看向秦锋：“我真是好多年没吃这个了，真是太香了。”
他越是这样兜圈子，秦锋心里越难受，肚子饿、嘴巴馋、心里怕，后背还冒冷汗。
等到张桢利端起面碗把汤水都喝个干净后，终于一抹嘴巴：“我这一路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我培养的闺女哪里不好了？怎么就入不了你的法眼？”
“咳，叔啊，我年纪比她大。”
“狡辩，这算什么理由，人家有的七八十岁还有娶小姑娘的呢……你说实话！”
秦锋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理由，但是拨开这重重迷雾后，他找到了最根本的一个原因：“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行吧，强扭的瓜不甜。我本来要找你麻烦的，沁沁不让，就抢你一碗面吃吧。”
张桢利走了，留下秦锋哭笑不得。
冬祭庄严肃穆，所有男丁穿上新衣服新袜子新鞋，吃过早饭就上祖林清理荒草，给坟头添土，花两小时整饬祖林。
然后张桢年找了年轻人搬来祭祀用的条案供桌，摆上三牲五供、香烛铜鼎等。
按照规矩，筹备这些物料的工作由从祭来负责，比如清明时张太白是主祭人，这些东西是从张太清家请来的，如今张太清接替成了主祭人，从祭便由张桢年来担任了。
等待一切都准备就绪，从家庙里请出祖宗灵位，负责云祭扫的人已经开机准备好，现场才由张太清宣布冬至大祭开始。
他拿出准备好的祭文，准备表达饮水思源的意思，可这时张太白却颤巍巍地站出来：“太清啊，今天的祭文还是由我来诵读吧。”
张太清愣了：“大哥，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就让我破一次例吧，今年春上我自己觉得身体不好，提前把主祭的位置让给你，哪知道老祖宗迟迟来不接我，我就再请示一下吧。”
他在张桢年的搀扶下走到讲台中央，从口袋里拿出写好的祭文。
众目睽睽之下，张太清不好拒绝，让出了地方。
“呜呼吾祖，太白不肖，离经叛道，违背祖训……”
他这一开口，张太清就慌了神，台下的众多后辈也大为不解，这哪里是祭文，分明是请罪书啊。
张太清向前走两步，想要劝阻，被张桢年示意稍安勿躁。
这篇祭文将村里这半年来的改变做了解释，既是说给祖宗听，又是讲给台下的晚辈，老太爷吧所有改规矩，造成村庄变化的事情都当做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念完祭文的时候双腿颤抖身躯摇晃，几乎无法站立，全靠儿子在身后扶住才没摔倒。
张桢瑞赶紧搬了把椅子上来，大家扶他坐下。
祭祖活动这才刚开始，接下来要挨家挨户上来给祖宗跪拜磕头，还得向主祭人鞠躬请安。
张太白叫人搬了椅子，让弟弟张太清也坐下受拜。
二太爷已然明白大哥这么做的用意，小声道：“大可不必。”
“扶上马送一程，我这当哥哥的也就心安了。”
老太爷安抚两句，坦然接受了大家的尊敬。
那天他重新坐上滑竿，被两个年轻人抬出家庙祖林的时候，一直扭头回望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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