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丧，与其易也，宁戚
殿门外，那个女保洁和同事靠在月台边仰头望着西边的三棵大树。
林风和风铃两人也仰头看着那大树，右边这两棵树干粗壮高大，树冠枝繁叶茂，左边那棵稍微低矮一些。
“这是什么树？”风铃问。
“还真不认识。”林风答。
“这两棵是臭椿。”那个保洁阿姨热情地介绍，“那一棵是榆树。”
“噢，是臭椿啊。”
“对，它们是一对夫妻呢，上百年了，真正的白头到老。”
“阿姨，看样子，它们正是壮年呢。”风铃说。
“是啊，那棵大的是雌树，守护着雄树，自然界里绝大多数动植物都是雌的大……”
“阿姨，那可不一定。”林风说。
“人家说的是绝大多数。”风铃说。
林风无话可说了，可他又不甘心还想说点什么，“阿姨，我看您挺爱护文物啊，刚才在那里认真地擦着……”
“啊，我就是喜欢。你想想人家的墓室都是那么美……我百年之后呢，也要有陪葬品……”
“你有什么值钱的可陪葬呢？”她的同事笑着问。
“金戒指，银手镯。”那阿姨抬起手说，“我还是想入土为安……”
“阿姨，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有了。”林风说。
“那你呢？”风铃问。
“我啊——‘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听不懂。”那位阿姨认真地问着。
看到阿姨那副真诚的想知道的样子，林风也乐意耐心解释，“庄子死前，心情平静，弟子们计划厚葬老师，这倒让庄子很难过，认为他们没有悟道生死。庄子说：‘我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陪葬的美玉，以星辰为陪葬的珍珠，天地用万物来为我送别，我的陪葬物还不齐备吗？天下还有什么能够与之媲美呢？’弟子们还是不安地对老师说：‘我们害怕您的肉体会被乌鸦、老鹰吃了。’庄子道：‘放在露天让老鹰吃，埋在土里也是给蚂蚁吃，你们从乌鸦、老鹰的嘴里夺下要给蚂蚁吃，为什么这样偏心呢？’”
“是啊，所以古人要把尸体做防腐处理，装进棺椁里，放在墓室里，摆着身前的生活用具，画着侍女仆人，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这叫视死如生，很有道理啊！”那阿姨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林风和风铃笑了起来，自己的引经据典反而成为人家的论据。
“据说庄子的妻子死后，庄子还唱歌呢。”风铃说。
“《庄子•外篇•至乐》记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意思是：庄子的妻子死了，庄子的好朋友惠施去吊唁。惠施见庄子坐在棺旁，两腿八字张开，手拍瓦盆歌唱，气愤地说：‘庄子啊，尊夫人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你养儿育女，操持家务。现在她去世了，你不伤心难过流泪悲哀倒也罢了，可你竟然还敲着瓦盆唱着歌，这也太过分了！’‘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是说，她初死之时，我怎么会不感慨伤心呢！只是后来想到生死这种变化就如同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运行一样，也就好过一些。”
“儒家可是要守孝三年的。”
“《论语》中记载，‘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就是说，一个小孩子出生，被父母抱在怀里抚养，直到三岁，正因为父母抱了自己三年，父母去世后，子女要守孝三年。”
“现代人对于葬礼办的风风光光的，那是孝顺吗？”风铃问。
“孔子也说过，‘丧，与其易也，宁戚。’易：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平易；一种是治地使平，引申义是治办，办理。戚：忧愁，悲伤。也就是说，丧事，孔子真正重视的是‘戚’，即‘悲哀’，所以宰我说守丧一年则‘心安’，孔子也不再说啥，你都不悲哀了，还守三年干嘛。而孔子的门人欲厚葬颜回，孔子虽然不允，也没有过于批评他们，毕竟这也是‘悲哀’的一种体现。”
“有的人为死者大操大办，生怕别人不知道，活着的时候却未见有多孝顺。”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意思是：子夏问什么是孝，孔子说：‘（当子女的要尽到孝），最不容易的就是对父母和颜悦色，仅仅是有了事情，儿女需要替父母去做，有了酒饭，让父母吃，难道能认为这样就可以是孝顺了吗？’ ”林风说。
“是啊，同样的道理，这世界有太多的负心男子，在妻子去世不到一年就另觅新欢……”
林风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那位保洁阿姨笑道，“你俩倒是挺配，针尖对麦芒。”
林风的心里又隐隐地作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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