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仙洞（三）

半夜，村东边处。

        夜晚的树林里，树枝遮住了仅存在黑色里的一丝月光，漆黑布满了每一个角落。但是，在这如墨的夜色里，却有一个地方例外。

        透过层层树枝的间隙，远处能隐隐看见抹昏黄的亮光，像是鬼火般突然出现在那边，时隐时现，配合着此时的夜色，更像是深海底下乌漆嘛黑中游动的安康鱼，一眼望去，只有头顶那一盏灯光照明，清晰地照耀着周围很近地方的痕迹，引诱着大大小小的鱼群前去。

        “吱呀——”

        一扇破旧的木门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惊到了门口蹑手蹑脚、分外小心开门的几道身影。

        其中一人胆小一些，差点被惊得呼叫出来，幸好他身旁那人眼疾手快，及时捂住他的嘴，才没有发出更多动静。

        当然，他也得到了身边几人狠瞪。

        此时，他们已经不再是刚从村子里出来时的小心翼翼，慢慢警惕地迈着小步，急促的呼吸，逐渐开始加快的脚步，都说明了主人心里的不平静。

        快点来吧，快点，要来不及了，门就要关闭了。

        树林里没有专门的道路，树下长满了高高低低的灌木丛，它们没有被限制，随意生长在这个地方，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已经遮蔽住了地上可以行走的草地，所以一般来这里的人都只能绕着灌木，躲开这些讨人厌的东西。

        但是这也就仅限于白天时候，而此时，在前方亮光的引路下，他们就无心再那般仔细了，心底的欲念促使他们不在意笔直穿过灌木丛所留下的血痕，只往那边走去。

        像是有拨动树枝所发出的“沙沙”声音，仔细听时，就会发现有些一顿一顿，声音在身边周围传来，近在咫尺又无迹可寻。

        李强几人听到了声音，终于使他们停下了朝那边去的脚步，四下张望，可是除了身边几人，也没有看到其他身影。

        其中一人扯了扯前面的衣角，他显然有些想要退缩，本来就胆子不大，今晚几杯猫尿下肚，头脑一热就跟着一起来了，他的背上已经开始冒汗，鬓角隐隐有些湿气。

        但是其他几人可不这样想。

        特别是最先提出来的李强，也就是住在那寡妇家不远处的邻居。

        他们现在停在林子中间，从这边再也看不到村子里的任何一处慢慢地，他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有些僵硬，看起来像是只牵动了嘴角，其他地方没有一丝变化，像是被看不见的线拉扯做出的，显得有些诡异。

        “今晚机会难得，我们很快就会发大财了。”李强嘴里蹦出来两句，此时给几人带来的更是鼓励，“很快，要赶快才行。”

        月色如钩，洒下一丁点儿亮光，够着夜晚出门的人隐约看清脚下的小道。此时村子内外的大多数生物都已经睡下，只偶尔草丛里蹦出几声虫鸣怪叫，一惊一乍的，显得格外渗人。

        小路尽头连着的是东边树林，在往后就是村子靠着的绵延不绝的山脉，在这夜色下如墨汁般浓重。

        远远看去，只见得影影绰绰，放任自由生长的枝丫，也张牙舞爪地恐吓着人。

        前方的光点就在不远处，一闪一闪，发出迷人的光。

        几人再次向亮光那边走去，这次，没有一丝停顿，他们直直走到那附近，不知怎么的，很快，就看不见他们的人影。

        清晨，院子里鸡叫声唤醒了沉睡的村子，屋子里便开始窸窸窣窣响起了动静。

        不多时，天光破晓，第一缕阳光斜射到大地，一派平静祥和。

        “啊——”

        尖叫声骤然响起，打破此时的宁静，声音凄厉高亢，响彻了整个村子。

        “快来人啊——死人了——”

        天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阴沉，云层慢慢地向初生的太阳靠近，虽然暂时还没有引起注意，但是终有一刻，会形成厚厚的云层，遮盖住整个天空。

        “嘟，嘟，嘟……”

        “你好，这里是淮安县警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沉稳的声音响起，“嗯嗯，懂了，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派人过来。”杨铭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显然这是有大事情发生。

        挂了电话，他拿着刚刚记录的笔记，疾步走进旁边办公室。

        几分钟后，一队人从警局大门出去，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刚刚接电话的杨铭。

        此时村子旁边，一辆小车停在树下。

        车窗正对着门大大敞开，一只布满纹身的手臂懒散地挂在上面，上面肌肉虬结，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车内另一边，一个嘻哈潮流模样的青年正戴着耳机，耳机里面传来浓重的重金属音乐，就连坐在旁边的老三都听得见。此时青年一边听音乐，右手一边敲击着伸直在座位底下的破洞牛仔裤上，一下又一下。

        车内前排位置贴在一旁的几张不规则照片，不是整整齐齐的一排，而是东一张、西一块的，就在那一块儿位置，一看就知道是主人随心之作，根据自己的心情随手按上去的。

        “老三，你说老大到底来了这没啊，怎么来了不见他啊。”小孟纳闷，从前天说过话后，老大就再也没跟他们联系过，昨个儿在村子里找了一天也不见人。

        老三瞥了一眼，没理他，继续闭目养神，这家伙真是聒噪，嘴上就没个停的，他要是老大，也不想跟这人一起。

        “要是老大再不联系，我可就开车走人了啊，明明说好在这里汇合，人呢？我看哪，他就是不想跟我们一起行动，嫌弃我俩呢！”小孟继续在那里喋喋不休。

        不，他只是嫌弃你多话而已。

        闭目养神的人再次在心里吐槽。

        两人坐在车里，今早的叫声他们也听见了，据说已经第一时间报警，他们跟警察可不算是一伙儿的，还是不要去掺和的好。

        村子里还有些游客，但是因为出了事，也就没有像昨天一样出去，只待在村子里的游客招待处，怕牵扯进这命案里，还有一些村里本地的生意人，也都没去迷仙洞，不过去了也没用，人还全都待着村里呢，哪来的生意可做？

        “哎，老三，你说，老大是不是去了那个什么洞，昨天没回来啊？”小孟突然想到这一点，便迫不及待向身边人求证。

        老三睁开眼，看了看身边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不容易啊，你终于想到这个了。”

        “我去！什么不容易，你骂我呢！”小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遂恼羞成怒，随手抓了个东西往老三那砸去。

        没等他闹多久，后面路上传来警笛声。

        警车比他们预估中要来得早一些，才这么点时间，就已经赶到了这里。

        老三他们把车子移到一边一处小坝子，这路有些窄，他们也得主动给警察同志方便不是。不一会儿，两辆警车从他们车子旁边开过，小孟看着坐在车窗边那人，手臂碰了碰旁边老孟，“你看，这人臭着个脸，和老大像不像？他俩要是碰见了，比比谁的脸更臭不？”说完，不等老孟回答，便自顾自在那儿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的，警车便到达现场，杨铭让几个警察把现场围起来，做好标记，安排其他人去问话，向村民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则是去询问记录当时的第一发现人的口供。

        “说一下你当时看到的情形，请如实相告。”杨铭严肃地看向坐在对面一脸局促不安，惊魂未定的女人。

        听到警官的问话，她显然很是紧张，村子里一向都是比较平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人命案这样的大事，更不要提普通村民根本不常接触警察，对他们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她不敢有一丝隐瞒，努力克服自己满心的害怕，回忆当时发现时的情形。

        这事还要从今天一大早说起。

        她是一个寡妇，丈夫在去年发生意外去世，现如今就带着五岁的儿子住在村子靠东边一点的房子里，周围还有几户人家，除了有一户之外，其他的相处得都还是挺好的。

        本来今早要带着儿子回娘家去看看，比较远，就比平时起来得早一些，在大家都还在生火做饭的时候，她就已经收拾好要出门了，牵着儿子出门正要锁门时，不经意视线往旁边不远处屋子看去，只瞟了一眼，便瞅见那屋子外整整齐齐睡了四个人。

        刚开始还以为是这几个人喝醉酒了，直接睡在了外面，也就没有多在意。

        这屋子的主人她知道，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家里也没个父母亲人什么的，据村里人说在她嫁过来之前就已经过世了，好像是跟村东头小树林有关，说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整日里游手好闲，也不干什么正事，就常和村子里另外几个混子一起喝酒消遣，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至于其他，倒也是不敢的。

        于是她也就没有多在意，就想赶紧牵着儿子往边上走。

        “妈妈，那边叔叔是受伤了吗，我看到他流血了。”小孩子好奇心重，一直朝那边看，自然是比只瞟一眼看得仔细。

        她被儿子的话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了几人的不对劲。

        “小宝，乖，你先回到家里去待着，妈妈过去看看。”她心里有些不安，想想还是过去看看，不管怎样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把儿子又抱回了家，关好门，才提心吊胆地往那边挪去。

        走近，几人脸上带着安详平静，平躺着，双手整齐地摆在肚子上，背后紧紧贴在地面，遮住了底下较深的颜色，只溢出身子旁边周围一点的地方，浓稠，深得发黑，粘在地面上厚厚一层，越走近，鼻腔渐渐充斥着一股子腥味，越是靠近越是浓烈。

        她在离这几人三四米左右的时候就再也不敢靠近，不祥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浮现，她浑身颤抖，双腿已经软得像面条一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摔倒在地上。

        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惧，她发出尖叫，直到村子里离得最近的村民赶来。

        村子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而且一贯没什么大事，平日里也就最多争争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现如今一大早乍一听见这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稍远一点的等到地方一看，那里已经围着了一些人。

        她被赶来的人扶着进了自己的院子，儿子也被她的声音吓坏了，此时正站在自家院子里嚎啕大哭。

        她紧紧地搂住还在哭得儿子，不住地低声安慰着什么，有些胆子大一些的，过去在那边看了看情况，这种情况只能报警了，再然后，就是现在的事情。

        杨铭听她说完，没有一丝头绪，而且这涉及到的人命还不止一条，现在他还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是十分不利的，为今之计，只有再多问一下村民，看是不是有哪些遗漏了的细节。

        他深呼一口气，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安抚好这些村民，不能引起他们的恐慌。

        他走出院子，叫来那边一个维持秩序的年轻警官，低声说了几句，那人也低低地应了几声，然后跟其他同事说了一声就走开了，离开了人群。

        杨铭站在门口，目光看向被警戒线围住的现场，又转向身边的小院子，陷入了沉思。

        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粗粝的声音，“这可怎么办啊，我们这里刚开发没多久，还要靠着这景点生活呢，怎么出了这个事情啊？”这人便是村里的村长老徐，站在杨铭旁边，“警察同志，你可一定要查清楚这事儿，还村子一个清白，不然，还有谁敢来我们这儿了啊。”

        他一脸忧愁地看着杨铭，希望他们能把事情调查清楚。

        杨铭安抚，“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调查这件事情，也希望你们能够全力配合调查，不过，”他画风一转疑惑地看向村长，，“你刚刚说的景点是？”

        “那是我们这里刚开发的游玩景点，是个洞子，叫迷仙洞，据说里面就连神仙来了都会迷路，这才取了这个名字，不过就是前几个月我们村里有人走通了那洞，见没啥事挺安全的，这不现在到处都旅游发展嘛，然后刚好有几个人来找我们商量，说是我们这儿也能搞这个，村里几个就商量着还行，反正这洞也没啥危险，还有个好名儿，趁着这个，村子里的人也能补贴补贴家用啊。”说着他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我们这个可是正规报备过的，而且就是开发商弄的这些，我们也没想这怎么着，就是想着随便弄点农家乐，外人来旅游嘛，总得吃吃喝喝……”

        杨铭表示理解，现在这些事儿挺常见的，倒也是见怪不怪，不过这几人死状如此奇特，不知道跟这个洞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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