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下马之威
自然不会想睡多久便能睡多久,晨起耽误的问安还是要补上。尽管窦慎再三说明无需拘泥,但大郑以孝治天下,绝不能落给别人任何话柄。
简单梳洗,挽了一个极寻常的发髻,白玉簪,珍珠珥,丁香紫乘云绣的罗衣,简单又自矜身份的装扮。窦慎看了一眼,但笑不语,只从侍女手中接过大氅为晗君披上,一路相伴而行,于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中踏进了邓氏所住的院子。
不同于知锦园的雅致,邓氏的院子阔大豪奢,全然不似一个老者所居。见晗君四下张望,邓氏扬着眉道:“殿下看看老身这个地方,比之长信宫如何?”似乎只是玩笑之语,但话却说得僭越,晗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尴尬。她来之前便知道邓氏和太皇太后的恩怨,原以为兵来将挡即可,却不想邓氏的性子如此难以捉摸,让晗君有些无措。
晗君想了想,硬着头皮回答:“一个威严,一个精美,实在不会比较。”邓氏听到此言后,便冷笑着对她身后的卓姑道:“信陵公主敏于言语,万不是阿妍那个闷葫芦可比的。”
晗君耳力甚佳,又听到了这个算不得陌生的姓名,张氏阿妍。依窦慎所言,她多年居于敦煌,并不常来武威,与邓氏自然算不上亲厚。此时提及,必有缘由。
果然,卓姑顺着这个话题说了起来:“老夫人不是总说张夫人温婉乖巧么,当初拿她当亲孙女一样看待,总想着让她来这儿陪着您,怎么一见到信陵公主就嫌她口拙了。说起来,张夫人在世时,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念着她好,只是可惜年纪轻轻就……”说完,她引袖拭着眼角的泪,像是十分悲伤。
邓氏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看着晗君。她的整张脸,苍老又疲倦,看上去比太皇太后还要年迈许多。但是望着人的那双眼睛,却并没有因为皱纹横生而减少锐利之气。晗君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一只被她看中的猎物一般。
然而晗君没有慌乱,只是迎着她的注视,回了一个得体又疏淡的笑容。长乐宫中多少个春秋日夜,最能磨砺的便是这份儿心性和意志。如果没有察言观色之能,坚定从容之态,如何能让太皇太后另眼相看,换得长久的平安。
见她不语,邓氏收回了目光,唇角绷的紧紧的,半晌,她才道:“原本不该说这些,只是一看到殿下便不由得想起了阿妍。说到底她是为了救阿慎才丢得性命。窦家欠她的这份儿情,拿什么都还不清。”
晗君听到此言,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窦慎。他的面色有些不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伤感,却仍旧沉默。
晗君想,窦慎从来不提张妍,也许不是不在意,而是一种愧疚和逃避。
思及此处,晗君的心有寒风吹过的萧索之感。她不会犯蠢和一个故去的人争,还意味着还没开始就注定失败。只是她注意到了窦慎的态度,那样意气桀骜的一个人,此时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是石化的雕像一般。可惜,眼中的愧疚和痛苦却遮掩不住,让她看了都觉得心碎。
压抑的情绪蔓延在屋中,牵引着每一个人的心,独有她是个外人,隔绝着所有的悲伤。如此格格不入。
再多言语都显得苍白,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
“去叫她们过来,该见见主母了。”邓氏忽然对身边的一个侍女吩咐。还未等晗君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她便开口解释道:“阿慎有几房妾氏,昨日便要来拜见你的,我想着你一路劳顿辛苦便挡了回去。几个人倒也实心,从早晨便等着你了,一直没等到也不走。如今外面冰天雪地,也是可怜见的。”
话未说完,就看见卓姑领着几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桃红柳绿的一站,端的是一幅好风景。
晗君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给自己的下马威,毕竟太皇太后嘱咐过,她的这个族妹对朝廷对她怨气很大,让自己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但晗君明白,心有防备却不能不敬,毕竟是朝廷有负于她在先,她也是个可怜人。
早该想到的,只是不想邓夫人也如岑夫人一般,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和太皇太后的手段气魄比起来,相差甚远,不可同日而语。印象中,太皇太后对后妃一向宽容,然而若是牵扯到了前朝,惩治的手腕就凌厉又狠绝。晗君时常觉得太皇太后该为男儿,心胸气魄都让人赞佩。若他是男儿,大郑就不会因为昏主当朝而风雨飘摇。眼看着文皇帝晚年埋下的弊病一点一点展露,纵使她再有心也无力挽救。
晗君的出神让邓氏的唇角弯起了一个讽刺的笑意,她看着晗君,貌甚关切:“殿下可是身体不豫?”
一句话将晗君拉回了现实,她面对着眼前的花容月貌,压了压心口的滞涩,大方得体的回道:“诸位客气,若是要见我,直接去知锦园通报一声便可。此番仓促,没有见面之礼,倒显得我失礼了。”
公主的气势一拿出便有自然而然的威仪,尽管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动怒。依旧是无懈可击的仪态,甚至唇边还带着浅淡的笑意。依稀记得太皇太后处理事情的样子,多年的耳濡目染,竟然学了七八分。
几个妾氏互相望着对方,有两个甚至低了头,带着几分怯懦之态。唯有一人仍旧看着她,笑得灿然,她生着一张明媚的脸,圆润温柔,不带半分凌厉的棱角。一双眼睛自带笑意,灵动活泼,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讨人喜欢。
晗君也注意到了她,淡漠地望了一眼,颇为漫不经心。深宫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似活泼讨喜的未必就善良,而那些貌似怯懦的心中也未必存着恐惧。前倨后恭,阳奉阴违是宫人最常见的生存之道,她懒得管,不代表她看不出来。
然而这个女子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退却,直看着晗君的双目,一双眸子单纯诚挚如婴孩。
“将军来信谈及夫人,颇多夸赞之词。老夫人还不信世上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今日阿婼一见夫人,便觉将军所言不虚也。”说罢,恭敬地又行一礼,双眸一盼,笑容甜美。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她亦随着窦慎之意将自己称为“夫人”。只言片语,便将她自己的独特地位表露无遗,邓氏宠爱,窦慎亲近,此女却是不同一般。
晗君又下意识地看了眼窦慎,恰逢此时他的目光亦落在了她这边,双目一触,止不住的黯然神伤漫上心头。然而她却勉力维持着笑容,做出胸襟四海的大度姿态。看着他的目光从自己身上不自然的移开,却看不见他想要伸出的手不动声色的收回,于身侧紧握成了拳。
“未知如何称呼?”这句话却是问身边的卫萱,侯府所纳妾室,皆有文书造册,昨日仓促之间扫了几眼,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物。
卫萱欠身,答得很利落:“淑女闺名张氏阿婼,是张夫人的女弟,客居在此。”
不过短短一日,卫萱便已经将府里的事情了解了七七八八,晗君觉得很欣慰。莞尔之下,对张婼道:“尊客来此,将军未曾告知,还让你跟着执了妾礼,实在是我们失礼了。姑娘现居何处,改日我必当亲自去赔罪。”
一番话说得客气周到,却似乎还有其他深意。张婼自觉心思被戳穿,一时红了脸,讷讷了半晌,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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