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沐知微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屋中烛火通明，却异常安静，言希不在了，连在身边侍奉的人也没有，陆明霄也不在了。陆明霄多日不离开潇湘阁，沐知微也习惯了，如今全都不在了，沐知微顿时感觉被黑暗和寂静所包裹着。
次日，陆明霄给予言希的厚葬诏书便下来了，陆明霄将言希归入沐氏一族，以沐知微义妹的身份下葬，言希没有亲人，厚待自然是用不了的，陆明霄便征求了沐知微的意见，特许言希可以同沐知微一样葬在陵墓之中。
洛希也顺理成章的被安置在陆明霄的身边，日日跟着陆明霄。洛希学习速度之快远是程斯辰所不能企及的，不多时日，洛希已将大部分的武功掌握在手，陆明霄也放开洛希，让洛希代为看管陆氏。
“王上，柳清婉回来了。”
“柳清婉？她怎么回来了？”
“她听说柳君琛重病，所以特意回来探视。”
“柳君琛重病？本王为何不知？”
“这几日柳君琛一直未来上朝，原来是病了啊。”
“那你便派大夫去看，仔细着柳君琛的身体便好。”
“是。”
柳清婉回来的消息，沐知微自然知晓，原本想着柳清婉一回来便将那封书信送出去，可没想到陆明霄却将王宫乃至整个梁国封锁了起来，连一只鸽子也无法飞出去。
柳清婉回来七天后，柔然曾经派使节来过梁国，说是要接柳清婉回去，柳清婉婉拒了，称自己父亲病重，时日无多，想在父亲身边安享天伦之乐，送父亲最后一程，柔然王上本就心软，柳清婉下嫁之后又疼爱柳清婉，偌大的柔然王宫也只有柳清婉一人，柔然王上还特意应允道：此生不负柳清婉，故此也准了柳清婉，希望来年夏日可以回去。
沐知微将茶盏放在陆明霄面前，柔声道：“王上，听说柳相之女柳清婉回来了。”
陆明霄伏在案上没有抬头，“是啊，回来了，柳相生病了。”
沐知微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陆明霄，陆明霄的手骨节分明，眼眸垂下，朱笔在折子上不断圈点批阅着，沐知微从未这么看过陆明霄，也觉得美得如画一般。
“小姐，外面下雪了。”
“又下雪了？”
“是。”
沐知微看了看眼前陌生的女子，问道：“你是谁？”
“我是王上新拨来照顾您的。”
“叫什么？”
“回小姐，奴婢叫溪悦。”
“打些热水来吧。”
看着那女子走远的背影，沐知微轻声道：“其实王上不必费心给我找婢女的。”
“你毕竟身份尊贵，没有人侍奉不合礼数。”
沐知微自然不会在说什么了，随他吧，无论怎么样，不违逆陆明霄才是眼下需要做的。
冬日漫漫，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柔然再一次派人请柳清婉回去，沐知微原以为柳清婉如他们所说夏日才会回去，可没想到柳清婉居然那么乖顺的跟着柔然使节走了，按照洛希传回来的消息，柳君琛本就没病，她之前骗过柔然，所以这次断然是不能再任性了，免得使两国交恶，看吧，这就是和亲的人的命运，一切以大局为重。
“你说柳清婉走了？”
“对啊，怎么办？”
沐知微原本想着可以护柳清婉一命，如此看来，一切皆有定数和天意。
“知道了。”
“那我们还写信吗？”
“写信给谁？”
“柔然啊。”
沐知微思虑片刻，淡淡道：“写。”既然什么都留不住，那便都做陪葬品和牺牲品罢了。
沐知微坐了下来，看向洛希：“王上呢？”
“近来冬季百姓频频受冻，有些人流离失所，所以王上在前朝商量对策，问是否需要开设粥棚。”
“稀奇的很呢，今年的冬天冷得很吗？”
“倒春寒吧。”
沐知微点了点头，拿起笔来写到：柳清婉已经将柔然整个境内乃至境外方圆十公里的的布防图给了陆明霄，如今陆明霄虽然有事情抽不开身却有人在操练兵马，还希望你们能小心防范，愿柳清婉郡主安好。
“送出去吧。”
“是。”
如此一来柔然定然也会戒备，不敢松懈，万一打的是心理战，柔然一放松，陆明霄便挥师前进，柔然定然会败，不过，如若柔然自己先站不住了，一定会先发起战争，哎，没差。
春日过去便是夏日了，沐知微提前知会萧玉，她会设法让陆明霄搬回闵月阁。
巧的是，沐知微毒发了，刚好这是个上好的理由，沐知微便称自己得了流感，让陆明霄顾忌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切不可与她独处一室染了病，顺利成章的将陆明霄“赶”出了潇湘阁。
“荷花开了，王上，我们去看荷花吧。”
“今日你难得有雅兴，又主动来找我，我自然是愿意陪你的。”
“王上，那边的最好看。”
“萧玉，你可曾去看过沐知微啊？”
“看过了，还是如常，知微已经闭门不让任何人进了。”
“可有大夫去看过？”
“大夫是去了，但是知微不让进去，都被挡在了门外。”
陆明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萧玉看着满池子的荷花笑着道：“王上，夏日里荷花开得正好，不如我们将池子里的倒回去一些，放在院子里。”
陆明霄看了看萧玉，又思虑了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好，听你的。”
萧玉顺理成章的将荷花都倒腾在了院子里，沐知微让萧玉将香焚在一个隐蔽处。
陆明霄再来的时候，却见沐知微蹲在院子里的荷花池旁边，笑的开心。
“知微，你怎么来了？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是啊，王上，只是这夏日太过于美好，我去池子里看莲花了，谁知守园人说荷花都在王上这里，王上可真是霸道呢，知道萧玉喜欢莲花特意送来，没能忍住，就跑来了。”
陆明霄看着浅笑的沐知微，心下一动：“那不妨本王分些到你那里去。”
“这就不用了王上，还是留给萧玉吧。出来的时间很久了，我就先走了，王上，告辞。”
“好，多谢王上。”
沐知微的身体情况沐知微在清楚不过了，想必沐知微也只能撑到陆明霄死的时候了，不过看着陆明霄死，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了罢。
沐知微也不调香了，那些香料就差溪悦扔出去了，沐知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闲着无事就坐到床榻上发呆，偶尔拿出一本书来，却也只是翻到一页就不再动了，微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吹起沐知微的头发，翻动了沐知微手里的书，一阵恶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沐知微伸手捂住，再拿下来时，指缝间全是鲜血。
“小姐，您没事吧？”溪悦从外面走进来，就看到沐知微手掌里全是血，可沐知微好像并不痛苦，反而有一种舒心的感觉。
溪悦拿了湿手帕给沐知微擦拭手掌，低语道：“小姐病重，却也不叫大夫来看。”
“我这也不算是病，是中毒罢了，看了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沐知微惨白的嘴唇和无神的眼睛，溪悦也不知道说什么。
“溪悦，这段时日幸得你的照拂，日后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好人家嫁了的，相夫教子，过另外一种人生去吧。”
“是，小姐，多谢小姐的厚待，言希此前有您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幸运的很。”
沐知微笑了笑，“死者为大，就不提了。”
也不过一月又有余，柔然宣布对梁国开战，紧随其后，卫国也顺应民心，加入战争。
陆明霄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时常觉得疲惫而又心情郁结烦躁，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可面对卫国和柔然的夹击，陆明霄只得全力应战。
陆明霄临别之际，沐知微，萧玉和静安一道出来送他，陆明霄走近沐知微，沐知微疲惫的抬眸，鲜艳的红唇衬的沐知微更白了，沐知微还是那一身红裙，只不过脸上的笑实在是难看。
陆明霄走近沐知微，吻了吻沐知微的额头：“照顾好自己。”
“是，王上，一路平安，愿王上早日班师回朝。”
“会回来的。”陆明霄笑了笑，沐知微俨然可以感受到陆明霄的力不从心，想来是那毒香已经侵入了陆明霄的五脏六腑，沐知微低头不语，明明该高兴的啊，怎么有泪水呢？
陆明霄伸手擦去了沐知微的眼泪，柔声道：“知微，这一世是我负了你，下一世不要碰到我了，相爱相杀都不是我们要的结局。”
沐知微点了点头：“我们也只有这一辈子的际遇了，陆明霄。缘来缘去终会散，花开花败总归尘。”
陆明霄摸了摸沐知微的脸颊，眼里由着说不明的情绪包裹着，沐知微感觉自己的心跳蓦然的停了一下。
“知微，我走了……”
沐知微点了点头，摸了摸陆明霄身上的铠甲，冰冷冷的，腰间配着的剑也异常的冰冷。
陆明霄转身离开，白色的披风扫过沐知微的红衣。
当然，跟着陆明霄的还有洛希。
沐知微已经安排妥当，那一瓶迷情散就在洛希的身上，陆明霄吃饭的时候，洛希洒一点进去，再加上之前沐知微的香的功效，陆明霄即使能回来，也时日无多，没几日可活了。
陆明霄战斗起来倒真是势不可挡，虽然失了卫国和柔然两国的心，但光是战场上，陆明霄便可以以一敌百。
洛希身为陆明霄的左膀右臂，自然是功不可没，不过洛希也看着陆明霄的嘴唇一点一点白了下来，洛希知道，是沐知微的毒香和她的迷情散起了作用。陆明霄一分神，有些疲惫，将剑插在土里，单膝跪了下来捂住了头。
“王上。”洛希瞧着敌人的剑就要刺穿陆明霄的身体，翻身过去，为陆明霄挡了一剑，剑刺穿了洛希的左肩。
“洛希。”
洛希气若游丝的看了一眼陆明霄，陆明霄站了起来，重新杀进战场里，血液四溅，陆明霄的右胸被剑划伤，可陆明霄分不清楚那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洛希笑了笑，大抵是知道她逃不过这一劫了罢。
洛希走的安然，连陆明霄也没有想到洛希会为他挡那最致命的一剑，洛希明明可以杀了她的。
敌人杀尽的时候，陆明霄连力气都没有了，径直坐在地上看着横尸遍野的场景，不由得心酸。
“陆明霄，我们又见面了。”
坐在地上的陆明霄抬起了头，“蔡大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没想到，再见居然是这样。”
“如今你可以杀了我了，我心已死，再无牵挂。”
“我听说，沐知微还在王宫里？”
陆明霄苦笑了一下，抬起手看了看，他的日子不多了，最多撑在班师回朝，是沐知微恨透了他，挑起了站端，恨透了他，她才携手萧玉和洛希三人给他投毒，“是啊，她还在。”
“你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是啊。”
“其实这一战并无什么意义，卫国王上贪图美色，享受着宦官的抬举，早已没了治理国家的心思，诸侯已经无法忍耐在密谋谋反了，我亦不想在卫国了，做个逍遥自在的人也未尝不可，你们的恩恩怨怨终究是个人，无关无辜百姓啊。每个人都不是至善至美的，不是吗？”
“蔡大将军呢？这些年在王朝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呢？”
“好处嘛，多的是，就比如遇到我的结发妻子。”
“结发之妻？”
“是啊，我那结发妻子霸道的很哪，不让我纳妾啊。”
“那你就没有纳妾吗？”
“是啊，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难啊。好了，你还有柔然，我就不多耽误你了，站起来吧，早点回去见沐知微。卫国也没了，你们江湖上的人就是厉害。”蔡大将军笑着道，话毕，蔡大将军便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沐知微……沐知微……陆明霄看着蔡将军潇洒的背影，笑了笑……
柔然本就不堪一击，柳清婉也自尽而亡，为了换取柔然和梁国的休战，可惜了柳清婉身为和亲之人，最后也不能安葬在故土之上，安葬在柳君琛身边。
攻打柔然，陆明霄并未采取什么措施，唯有一条：用最少的牺牲换整个柔然得天下。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陆明霄带人一举拿下了柔然，柔然国灭，剩余千人皆归顺于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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