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阿金赶着牛车来到坡口，正要拐弯，扭头见那帮人又跑回来一个，还要他停下，只好拽住缰绳停下车，战战兢兢地说：“干，干啥呀？”

        军卒跑上来说：“你这车里坐的啥人？”

        阿金结结巴巴：“是，是……”

        不等阿金说完，军卒一把扯开挂帘，向里面一看便惊喊：“呀，是这么个漂亮大闺女呀！”

        丽华母女在里面听见车外有人说话，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见布帘猛地被撩开，随即闪进一个男人粗糙的脸，不禁吓得抱在一起惊叫：“啊？！”

        军卒馋涎地看丽华两眼，然后缩回头向张卬喊：“张大头领，里面有个漂亮大姑娘呀！”

        张卬一听，得意地怪笑：“嗨嗨，还真叫老子猜对了！”领着众军卒又大步走回来，嘴里说：“叫老子看看，有多漂亮！”

        阿金一看事不好，赶紧拿小鞭打牛就走，却被那个军卒一把揪住后衣领子，使劲往后一甩：“死老头子滚一边去，今天叫俺张头领好好亲亲这大闺女！”

        车里的丽华母女一听可慌了。邓老太赶忙从腰间拽下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急惶惶倒出些炭灰来，一把糊到丽华的脸上，来回乱抹着说：“闺女，快把这个抹上！”——原来老太太今天出门时多了个心眼，心想俺这么大个闺女，又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路上碰上歹人该咋办？于是偷偷抓了把炭灰带上，好到时候有个防备，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

        张卬早来到车前，“唰”地扯去布帘，拱进猪一样的肥头，怪笑着说：“哟，咋把漂亮大姑娘抹成大黑脸了？嗨嗨，你们要不抹，兴许是个丑八怪；这一抹，准是个大美人！”

        军卒在一旁说：“张头领，我刚才看见了，漂亮着呢！”

        张卬睁着眼吼：“那你娘的还愣着干啥！”指着路边的土坡，“快给我从车上弄下来，抬到坡那边去！回头老子给你们有赏，一人一百两金子！”

        军卒们一听“一百两金子”，立刻嗷嗷怪笑着扑到车前来抢丽华。丽华母女这才知道大事不好，哭喊着紧抱一起，用手扳住车帮拼命抵抗。老仆人阿金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撕拽那些军卒：“干啥哩干啥哩，你们都走开都走开！”却被张卬伸手抓住后衣领子，一把甩了个脸朝天：“去你妈的老杂种！”阿金被重重地摔到地上，疼得翻着滚哭叫。

        只有一个军卒原地没动，对张卬说：“张头领，还是放人家走吧，一会王头领马头领来了恐怕不行你。”没想到张卬对那个军卒抬腿“嗵”地就是一脚：“不行你娘个蛋！他们在后面还远着哩，老子能让他俩逮着？回头你敢跟他俩说我就宰了你个狗日的！”吓得小卒闪退一边不敢再吭声。

        丽华母女再哭喊抵抗也没用，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军汉从车里硬拖了出来，摔跌到车下。军卒们撕扯着母女俩，有的掰指头，有的扭胳膊，情况万分危急。正这时，忽听半空里一声大喝：“住手！干什么你们？！”

        这喝声犹如当空响了个霹雳，震得张卬“唰”地一愣。而撕扯丽华母女的军卒们也猛然停住了手，一个个直起身，傻傻地向着喊声望去。

        ——只见数步之外，一个个头高高的白衣青年，肩上挎着个包袱，脸上还蒙着块白布，正手指他们厉声喝问；两只露在外面的大眼，凛凛闪着一股英气。

        张卬们似乎傻了，呆呆地看着那青年不动。

        那年轻人又指着他们大喝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

        丽华母女本来在拼命哭喊，猛然间觉得那些军汉放开了她们，不免有点诧异。停止哭喊抬头看时，才发现有位身穿白衣的蒙面青年正指着军汉们怒喝。娘俩不知所以，也呆呆地坐在地上傻看。包括刚才被摔倒在地的阿金，这时也坐起来呆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刘秀刘文叔！

        刘秀在长安和邓禹严光等四同学分别后，就开始往家赶路。为了早日到家，他几乎脚不停步，除了天晚住店，天一明就又起身登程。这样晓行夜住将及半月，终于踏上了故土南阳。现在已过了新野县城二十里，再往南三十里就进入蔡阳县界了。当日沿着坡下的土路正走，忽听前面有妇女的哭喊声。他手搭凉棚仔细一看，见是一伙男人正从一辆牛车上往下拖拽一个老年妇女和一位年轻姑娘。乱声中只听得老妇姑娘哭喊：“救命啊，救命啊，你们这群畜牲！”刘秀不觉一惊，心想这是干啥的，是不是土匪大白天抢人呀？要是那样我不能不管！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不过刘秀到底是个精细的人，一边走还一边从包袱里拽出一条白色布巾将脸蒙住，尽量不暴露自己的面目。等赶到跟前，便喝令那帮人住手。

        邓老太太一看这个年轻人，觉得来了大救星，赶紧向刘秀哭喊：“好后生呀，快救救俺吧，他们要抢俺闺女！”

        刘秀不觉大怒，心想还真叫我猜对了，果然是土匪抢人，就指着张卬等喊：“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抢人家闺女，不怕遭报应吗？快放人家走！”

        张卬看了看抹着黑脸的丽华，又看看蒙着白布的刘秀，不禁一阵怪笑：“嗨嗨，今天真他娘的有意思。这小妮子拿黑灰抹着脸，这小子拿白布蒙着鼻子，都不敢让老子看呀！”抬手指着刘秀喊，“小子，你他娘的是干什么的？老子就抢她闺女了，关你个毛呀！赶快滚开，不然老子先把你的头拧下来！”

        刘秀怒喝：“我就是被你拧了头也不能让你祸害人家，快把人家放了！”

        张卬大怒：“这小王八羔子，真是活腻了！”指挥军卒，“去，把他给我干掉！”

        五六个军卒叫骂着“这小子活腻了”，各挺枪舞刀奔过来，向着刘秀乱砍乱刺。刘秀毫不畏惧，扔掉包袱迎战众军卒。刘秀今天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竟挥拳飞腿，不一会便将几个军卒打倒在地，并夺下一把大刀在手。

        张卬一看，呀，这个小白脸这么厉害！就命令其他几个军卒：“他娘的，都给我上！”说罢抡着铁棍，率众军卒一起来战刘秀。

        阴丽华一看，赶忙向仍坐在地上呆看的阿金喊：“阿金叔，快回去喊我哥哥他们来！”邓老太也喊：“对，快回去喊人，不能让人家后生一个人为咱拼命！”

        阿金紧忙答应一声，一骨碌爬起，一瘸一拐地转过坡口，直向西跑去了。

        但是刘秀似有天助，舞着手中的钢刀闪转腾挪，一个人与张卬等激战。张卬一边骂一边抡着铁棍照着刘秀呼呼乱打，可每次都被刘秀躲过。又没几个照面，刘秀闪身躲开横扫而来的铁棍，飞起一脚，将还没转过身的张卬“啪”地踹倒在地，随即“嗖”地跳上前用刀逼住张卬的咽喉，大喝：“别动！”又怒喝其他小卒：“都别过来，不然我就割掉他的脑袋！”小卒们还真的不敢过来，拿着刀枪傻傻地站在那里。

        张卬刀搁在脖子上还不服软，大骂：“你个王八羔子小白脸，我们的大队人马就要来了，你小子敢杀我？！”

        刘秀说：“你们来多少人我都不怕！你们大白天强抢民女，罪该万死！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说犹未了，只听一个小卒笑着喊：“看啊，我们的大队人马来了，小子你跑不了了，快放了我们张大头领！”

        其他小卒也都用手指着喊：“就是啊，我们的大队人马来了，我们的大队人马来了！”

        刘秀顺着军卒的手一看，果然见几个骑马人从南面飞驰而来，后面的大队人马不见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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