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炙仓初始
黄沙漫天，烈阳高悬。
凤凰的最南部，小城炙仓，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风中弥漫着吹卷起的微小沙粒，地面升腾的热气弯曲了天际的空气，整个炙仓犹如被打翻了的火炉罩住，燥热的气候里，任何多余的水源都是奢侈。
炙仓城中，家家闭户，都只愿在屋中遮遮阴凉，大街上几乎不见人影。
就在这空旷孤寂得甚至诡异的路上，远远行来一队人马。他们一行五人，均穿着官服，腰间佩刀，虽口干舌燥，汗流浃背，目光中却流露贪婪渴望之色。
他们停在一户人家门前，那人家料想也是城中大户了，院门前左右两对衔着宝珠的石狮，门上两柄镀金门环，抬头看去，一块黑底牌匾，金字写着两个大字：“李府”。
五个官兵下马，为首那个恶狠狠地砸门，门内却许久没有动静。他不耐烦了，便用脚踹。他五大三粗的，生得极为魁梧，两扇大门被他三脚便踹开了。
这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城中的百姓，顶着酷热，他们也纷纷从家中跑出来看热闹。
李府里终于走出几人，走在最后面的那人五十上下年纪，应就是李老爷，他脸上本还有愤怒之色，一见官兵，忙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地问道：“不知大人有何事？”
官兵为首那人掐着腰，亮着嗓子问道：“听说你们前些日子，在沙漠中捡到了一枚碧色珠子，可有此事？”
李老爷犹豫道：“确有此事。”
“那珠子据说色泽饱满，晶莹剔透，你便高价请鉴宝师来瞧，是敛水珠，可有此事？”
“确……确实如此……”
“哦。”官兵点了点头：“那敛水珠，原是我青州知府大人之物，后来远行时不慎掉在了炙仓的沙漠里，竟被你捡了去。如今，李老爷物归原主吧。”
李老爷心道不好，只恨自己改不了凡事爱炫耀这一毛病。得此等宝物时，一时高兴，就此泄露了出去。如今竟引来官兵来夺。
在凤凰的西南酷暑之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流传着关于敛水珠的传说。
说七百年前，鬼谷道子西行至青州，见此地土地贫瘠，气候燥热，一到夏天，便是接连三四个月的大旱，普通百姓两三天才能喝上一口水，有很多穷困百姓甚至便死于脱水，十分凄惨。
他便心生怜悯，花了百日造出七颗敛水珠，这敛水珠能吸收天地水分。传闻中，如果有身怀灵术之人，便能使敛水珠运转，得到取之不尽的水源。
鬼谷道子原本是将七颗敛水珠交给七个心怀侠义，又懂灵术的人，由他们为百姓催动敛水珠，取水为民的。可是经过了七百年，中间世事变迁，到了现在，七个人早就死得灰都不剩了。敛水珠也不知去向。甚至就连这珠子本身的传说是否为真，亦不得而知。
只是手中的珠子是不是真的另说，李老爷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块宝石，即使不是真的，看色泽肯定也能卖大价钱。自然不肯相让，当下收了笑脸，说道：“大人如此说，可有证据？小人虽只是个地方百姓，无权无势，但也不是没名没姓，不能让大人随便欺负。”他显然是牙口不错的，说起话来句句在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虽是知府大人，也不能——哎哟！”
他正自说着，突然一声叫唤，觉得手臂疼痛难忍，低头一看，一只手臂竟已被眼前之人生生地从胳膊肘处砍了去！
这一下，围观之人皆是哗然一片，李老爷看着自己的断臂掉在地上，眼一黑就晕了过去。他身边的护卫一看，纷纷拔刀对着那个官兵头子。
那李老爷的护卫也是花了重金聘的城中武艺最高的年轻人，四五个人提刀就要为李老爷报仇，一拥而上横七竖八地砍向官兵头子。
官兵头子虽人高马大，身形却极为灵敏，左躲右闪竟闪过了所有攻击。接着手中长刀一摆，下一秒，护卫们已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官兵头子哈哈大笑，收起刀来，去摸李老爷的怀里，果然摸到一个锦盒，打开一看，当中珠圆玉润，珠里如碧蓝色水雾腾升的，正是那敛水珠。
“格老子的，还以为你李老爷有多聪明，还不是被个少年郎猜中，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怀里。”他笑骂着，就想离去。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里忽然走出一人，三十来岁，一身土黄布衣，其貌不扬，挡住官兵们的去路，沉声说道：“杀了人，抢了东西，就想一走了之？”
官兵头子怒道：“你算哪根葱？老子的事要你多管闲事，你是闲命太长？”
说罢，抽出刀便砍向那人左肩：“老子成全你！”
周围人一声惊呼，都以为又是一条人命要葬送于官兵之手。却见那布衣男子身形一动，竟已在须臾间躲过了官兵头子的攻击。
官兵头子一刀不中，更加愤怒，用了十二分力，拦腰又是一刀砍去。布衣男子来不及闪避，刀已到了他的腰上。可突然间，他的整个身子像是水波般一颤，所有人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官兵头子的刀已穿过了那人的腰间，那人却毫发未损！
官兵头子大骇，惊恐地说道：“你……你竟然会灵术？！你到底是谁！”
布衣男子冷眼看着他，口中说道：“你可听说过，锦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官兵头子更如见了鬼魅一般，颤抖着跪在了地上，哆嗦着双手奉上敛水珠：“我……我不知大侠竟是锦……锦雀军……求大侠饶我狗命！”
布衣男子冷冷一笑，接过了敛水珠放在袖中，正色道：“我不好杀人，便留你一命。可你要记住，恶人自有天收。若你再不知悔改，自然会有你的报应。”
说罢，抬腿便走。
围观众人赶紧向两侧分散，让出路来给他，连大气也不敢喘。
那人随手牵过一匹官兵的马来，跨上一喝，绝尘而去。
他的方向是炙仓的城门，城门之外，便是无尽的绵延沙漠。到了城门处，他停下马来，摸出怀中的一袋水来喝了两口，正想驾马继续前行，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喂，人可以走，敛水珠留下。”
他一愣，眯着眼抬头看去，便见毒日之下，城墙之上，高高地坐着一个少年，他背着阳光，看不太清面貌，坐在墙边，正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布衣男子一皱眉头：“你知道我是谁？”
少年耸耸肩：“不知道，也没兴趣。”
布衣男子冷哼一声：“锦雀也是你敢惹的？”
本以为此言一出，少年就该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谁知他似是笑了笑，模样像是花了钱在看一出好戏。
“你笑什么？！”
“大叔，刚刚在李府你的那些招数，我都看过了。”
布衣男子一惊。他驾马从李府到此，一路上马不停蹄，方才刚到。而且沿路并没有看到其他马匹。这少年看样子是已在城墙上坐了一会儿了，他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的这里？
他还在心惊，便听少年又道：“障眼法耍得不错，可离着‘灵术’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若刚才那人再与你多过一招，恐怕你就没辙了吧？再说若你真会灵术，为什么放着敛水珠不用，却要喝布囊里的水？”
男子被说得无言以对，只得恐吓道：“你——！难道你不怕锦雀么！”
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锦雀的招牌这么好用？可是锦雀军中，没听过有不好杀人的人。”
他话音未落，眼前忽地一花，下一瞬，那少年已站在了他的面前。只见那少年一身黑色金纹锦衣，黑发绑在脑后，干净俊朗的脸上一双眸子流露着卓卓神采，唇角带笑，少年爽朗。
他扬了扬手中拿着的锦盒：“没空听你啰嗦，敛水珠我拿走啦。”
那少年的身法快得如鬼魅一般，男子一摸袖中，果然已空空如也。
他哪里受过这等屈辱，却又不敢去抢，只得怒道：“你给我等着，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总有一天我会拿回来的。”
少年本已走出一段路去，听到这话，突然驻足，略一回头：“是么？”
说话间，人影一动，他人已来到男子身后，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上握着一枚精致的暗银匕首。
他的嘴角略一上扬，充满杀气的眼睛掩在发丝的阴影里，在男子的脖颈后轻轻说道：
“那应该不会有那一天了。”
匕首刺破喉咙，鲜血飞溅一地，男子直直地倒下，身子还尚在痉挛。他用最后的力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抛着手中的敛水珠，又轻巧接住，回头朝临死前的他笑了笑，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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