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红衣
九鸢基本没有自己在野外生存的能力。但她出门时在包里放了火石，所以学着师兄之前教过的样子，还是顺利生了火。
天色已深，山中的夜色更暗一些，林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高耸的山崖在远处只留下黑色的影子。也不知为何，今夜连能照明的月亮都没有，光都被挡在了薄雾之后。风卷层云，柴火噼啪作响。
她蜷缩着身子努力靠近营火。包中的粮食不够了，肚子咕噜噜的，她也并不清楚在这里哪能弄到吃的。
她只能可怜巴巴地抱着包袱，努力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师兄，师姐……”
九鸢盯着眼前唯一的火光，眼里有些湿润。
她想起师父让弟子进山修行的时候，破天荒地同意九鸢同去，九鸢兴奋了好一阵。
在山中的时候，天色渐暗，大家正着急时，师兄变戏法似的变出了火石。
于是几个人崇拜地凑在师兄身边，听他一边取火，一边教众人打火的方法。
师兄打着了火，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微笑着抬眼看了看在旁的九鸢，她开心地涨红着小脸，虽没有像师弟师妹们一样放肆地吆喝，眼里却满是喜悦兴奋。
师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在众人的喧闹声中温和地说道：
“学会了吗。”
“嗯，学会啦！”
“师兄倒希望，鸢儿永远都用不到这些。”
营火闪烁着和那时同样的火光，但现在却只有九鸢一人坐在一旁。
“也不知道师兄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急死了。师父恐怕要大怒吧。唉……”
九鸢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愧疚又惧怕，又孤单又自责。
“我这次太任性了，我该怎么办呢……”
她抹了抹眼泪。把头埋进胳膊里。
就在这时，山林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动物的嚎叫声，那声音“嗷呜”一下，直刺穿了静谧的夜。
九鸢倏地抬起头。
是……是狼？！
她一下子乱了阵脚，不知该不该把营火熄灭别被发现，还是说野兽怕火？
慌乱之下她僵坐在那，不知该如何行动。
这时又听见好几声狼嚎，竟有好几只，且听声音又近了许多，九鸢知道自己已被发现了。它们互相嚎叫着，像是在召集同伴，正一齐向九鸢处奔来！
九鸢不敢再不行动，急忙熄灭火光，抱起包袱赶紧往声音相反的方向跑去。黑暗中她几乎不可视物，可脚步却不敢稍作停留。她虽然会些武功，却绝不足以应付野兽，更何况是好几只。
她摸索着跑到了远处的一处巨石后面躲藏起来，仔细地在黑暗中辨别着声音。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心里因素，她似乎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但又好像是风卷着树叶，一时分辨不出。
她的心脏“砰砰”跳着，甚至在她听来快要大过这周遭的声音。她忙捂住心脏让自己冷静下来。
脚步声停住了，好像停在她刚刚熄灭的营火旁。
她不敢露头，甚至不知对方是什么，是狼？还是当时看到的红衣女子？！
这个想法让她毛骨悚然，一时竟不知这两者哪个更可怕一些。
靠着冰冷的岩石，让她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发抖。浓云遮月，寂静的山中满是危险的气息。倘若被发现了呢？她该怎么办？是逃是战？她还能活过今晚么？
而就在她恐惧到极致的时候。
突然。
身后贴着她的耳畔，传来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
“哟。”
九鸢一瞬间感觉天灵盖都被掀起来了，脑袋一昏差点吓晕过去。原来人在极度惊恐时，竟然是叫不出来的，她无法动弹，像被灌了水银一样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回过头去——
而后，她看到了一张带着满满笑意的熟悉的脸。
那人牵起的嘴角旁有两颗酒窝，一双眼眸露着机敏的光。虽然穿着的黑衣隐在了黑夜里，可脸上的笑却如春风般成了这黑暗中最温暖的存在。
九鸢不可控制地一下子流下了眼泪，也不知是刚才被吓得还是此刻的激动和高兴。
“千……千尘！”
她低声说道，她甚至都没想到要怪他捉弄吓唬自己，此刻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是大罗神仙，是天地间唯一的光。
千尘的一双眸子微微眯着。
“看来小九鸢遇到了些麻烦，不如让我来解决？”
她还未来得及答话，千尘已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边走边慢慢地亮出了匕首。那匕首必定不是寻常之物，在这种深夜里，竟也闪着微微寒光，似是能吸收任何一点光源。
九鸢忙跟了上去，但千尘背着身朝她举了举手，示意她停在那里。
千尘手中的匕首被他转了两下，变成了横握。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脚步声的来源。
而这时，停在原地的九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刚才千尘都已经来到她身后了，她却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在她的印象里，哪怕武功高强如师兄，在走路时也会有轻微的声音。更何况是这么寂静的夜里，她是集中了全部精神去听。
就在她疑惑时，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原来是千尘重新点起了营火。
九鸢忙跑过去，发现四周都没有狼的踪迹。
千尘对她笑说：“安全。”
“可是刚刚的狼群……”九鸢有些困惑，四处探查时，看到了火堆旁不远处的一排脚印。
她心中一跳。
看那脚印，的确是方才有狼在这里，并且不止一只。但是为何此刻都跑了？
千尘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九鸢犹豫着刚要开口，便被千尘打断。
“你此刻肯定是满肚子疑惑，但先别急，等我一下。”
千尘说完，一转身就消失在了火光外的黑暗里。
九鸢一愣，但此刻内心却已对千尘十分信任了。于是便慢慢坐在营火旁等待。她刚经历了极度的恐惧，正好借此时候缓了缓。
没过多久，树林中沙沙作响，千尘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手中还拎着个棕色的动物，九鸢也认不得是什么。
千尘走到火旁坐下，很熟练地拿匕首处理好动物的尸体，而后拿了几根树枝把处理好的肉串起来放在了火旁。不一会儿便肉香四溢，肉身上的油脂都被烤了出来。
九鸢看着笑眯眯地给自己递过来烤肉的千尘，差点开口叫他“救命恩人”，一时感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甩开阿平比我想象中得还要难，耽误了些时间。”千尘边大口啃着肉边支吾说着：“害得我天黑了才找到你。”
九鸢用手把肉撕了下来放在口中，咽下去后才问道：“可是，千尘为什么要来找我？啊，莫不是千彩前辈的事出了什么岔子？”
“没有没有。”千尘摆摆手：“跟我娘无关。”
“那是？”
“之前我因为我娘的缘故，一直生活在锦雀。如今她死了，我也就没理由呆在那里了。”
“可是……那个阿平不还让你回去吗？”
“哦，他啊。”千尘无所谓地说道：“他们几个人跟我差不多大，从小一起长大的，说什么都不让我走。你别看他那样，其实心肠软得很。不过我是不想回去啦。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说什么也要四处游历游历，总被关在锦雀多无聊呀。”
“哦，那你跟我倒是很像……”九鸢对他心生同情，虽然……好像总觉得他的话里有哪些地方怪怪的。
“所以我才来找你呀。”千尘笑道：“你之前说，你要干嘛来着？”
“我……我要去找我娘。”
“那我跟你一起去。见见伯母。”
“啊？”
“毕竟你都见过我娘了。”
“啊？”
“哈哈。”千尘心情大好的样子，扔掉吃光了的烤□□，拍了拍手：“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正好和你同行吧。我虽然武功也没那么厉害，但多个人总是多份力嘛。不如小九九你考虑考虑？”
“小……小九九？”
九鸢把手放在下巴上仔细思考起他的话来。虽然她本是要一个人出来游历，但其实找娘这件事无异于大海捞针，她只知道桃风楼是藏着天下间所有信息的地方，而且也是听同门所说，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了解了。这几天的事也证明了她确实经验太少，武功也不够保护自己。
而千尘则机灵聪明，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却总能靠得住。九鸢已不知不觉对他十分信赖了。
因此，九鸢也没有想太久，便点了点头。
“那……那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了。千尘少侠。”
千尘听后笑道：“也要麻烦你啦，小九九~”
二人又聊了几句，九鸢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这一天下来又是赶路又是惊吓，她实在太累了，刚刚也是因为看千尘颇有兴致，于是硬撑着跟他聊天。
千尘看出她的倦意，便说话声轻了下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很快九鸢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毕竟是野外，也睡不踏实，不知过了多久，九鸢悠悠地睁开眼睛。
营火噼啪响着，带着暖融融的温度。火光明灭中，千尘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的石头上，在手中用匕首刻着一块木雕。
他专注时的样子，神情舒缓安然。火光照映在他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你在做什么？”九鸢轻声问。
千尘并未抬头，答道：“刻木雕。”
“你喜欢雕刻？”
“……不喜欢。”
“……啊？”
千尘这才抬眸看她，微微笑道：“只是习惯了。”
“哦……”九鸢见他似乎不太想多讲，于是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问道：“你不困吗？”
“不困，你先睡吧。”
九鸢知道他是为了守夜。但想了想既然二人以后要一同旅行，总是这么客气也不太好，于是打算闭眼再睡会儿，一会儿起来替他。
但却发现千尘没有再雕刻了，而是盯着前面树林的某个地方，像是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吗？”
“哦，没什么。”千尘虽然这么说着，但目光却未移开。
九鸢更加疑惑，慢慢坐起了身子。
“小九九，碰过永魂录之后，普通人也能看到鬼魂是吧？”
“是啊……”
“嗯，那就难怪了。”
“什么？”
“我只是在思考，对面树林里站着的那个红衣女人，到底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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