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宋知许说干就干，第二天去给老夫人请安时，便提及此事。
“你媳妇知道这决定吗？”
宋知许：“昨日跟她说了，她看起来很愧疚，说要把清韵馆收拾出来给仪姐儿住。”
“嗯，这孩子还是心太善了，自从你大舅母去世，国公夫人管家之后，便不似从前那般待见她，到了年纪却出不了阁，她在国公府那几年过得艰难，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
“偏那国公夫人是个极会装的，你大舅舅明面上找不出她半分错误，国公爷又是个浑的，不仅不管国公夫人，反倒乐见其成，府里下人也是些见主行事的，时间长了，背地里居然有人叫她叫老姑娘。”
老夫人看着一旁听得呆滞了的宋知许：“母亲与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你应该清楚，之前你媳妇那样我只当是她刚嫁过来不适应，没想到却是柳姨娘在欺负她。”
老夫人说着又举起右手攥成拳头拍了拍胸脯：“我苦求来的给你的新媳妇，你不仅没保护好她，反倒让她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
宋知许拱手：“儿子知道了，柳姨娘不日会在青云庵染疾身亡。”
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你媳妇儿你要好好护着，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是，母亲。”
说完，宋知许行了个礼退下了。
杜妈妈在一旁说道：“三夫人知道您这么为她着想，会感激你的。”
老夫人摇摇头：“她用不着感激我，她过得好就行。”说着，老夫人站起来走到廊下：“褚宜，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杜妈妈：“老夫人，奴婢自打八岁就跟着你，到现在，有四十五年了。”
老夫人将杜妈妈扶着自己的手握着：“我这一辈子都是你陪着我走过来的，”老夫人拍了拍杜妈妈的手：“你知道的，那次若不是大嫂，我活不了的，她对我来说，就像我的母亲。”
忽的，攥着老夫人的手收紧了，老夫人转头朝杜妈妈笑笑：“你不必担心，这话我只与你说。”
国公府的老祖宗、老夫人名义上的母亲尚且在世，老夫人却在尊一个逝者为母亲，这是大逆不道的。
“那时她于我而言，不单是救命恩人，不是大嫂，或许是，”老夫人似是在看院子里的那颗梨树，思绪渐渐飘远：“她那时候就是我生存下来的支柱，我那么喜欢她。”
“老夫人，起风了，咱们回去吧。”杜妈妈适时打住老夫人话头，隔墙有耳，难免会被有心人听到。
老夫人也清醒过来了，扶着杜妈妈转身进了屋。
屋外，风刮得狠了，院子里到处都是飘落的梨花，像是一张密密的网，笼罩着沉心堂。
宋知许回了听竹轩，便让人去将柳姨娘叫来。
“我念在你自小服侍我的情分，待你不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那些龌龊心思算在三夫人头上，如今我与母亲商量了，今夜连夜就将你送往青云庵，为微姐儿祈福。”
柳姨娘跪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那要给四小姐祈福多久？”
宋知许一动不动盯着她：“我要的是你削发为尼。”
柳姨娘跌坐在地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三爷啊，你好狠的心啊，奴婢自从十三岁那年开始伺候你，到如今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这一去，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吧？三爷，你好狠的心。”
柳姨娘匍匐在地上，哭了许久，嘴里一直喃喃道：“好狠的心。”忽然，柳姨娘跪直了身子，指着端坐在她三步之外的宋知许：“不——你没有心——对我如此，对先夫人如此，对哥儿姐儿也如此，三爷！你没有心！！！”
宋知许皱了皱眉头：“来人，将柳姨娘严加看管，入夜了，送往青云庵。”
“是。”
立马有两个粗使婆子将柳姨娘架了出去。
“吓到你了？”
内室的何愿久走出来，小脸苍白，好似被吓呆了，只点着头，不说话。
宋知许走过去，把面前的人一把抱在怀里：“没事了，别怕，柳姨娘走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怀里的何愿久胡乱点了点头，她心里在想柳姨娘说的话。
——“宋知许，你好狠的心。”
——“宋知许，你没有心。”
是了，以前只顾让柳姨娘不好过，现在想想宋知许，对一个服侍了自己十五年的人尚能那么无情，对自己呢？
或许现在，他只是在做一个父君该做的事，不想被别人用宠妾灭妻的罪名参一本罢了。
何愿久想了想自己刚出月子后的那一天，与宋知许和微姐儿好似一家人，难道当时的感觉都是假的？宋知许的深情也是装出来的？何愿久狠了狠心，果然还是不能入情太深。
深夜，绿林院。
“姨娘，奴婢为您做了一碗莲子羹，您趁热喝了吧。”柳姨娘的丫鬟彩蝶推门而入。
一下午的时间，柳姨娘知道已经无力回天，索性就这样等着。
“姨娘？趁热喝了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柳姨娘心里一暖：“彩蝶，我以前那样待你，难为你还能想着我。”
彩蝶跪在地上哭道：“姨娘，你永远都是我的主子。”
柳姨娘似是饿了，莲子羹喝的有些急，彩蝶在一旁说道：“姨娘，慢点喝，喝了我再去给你盛。”
柳姨娘足足喝了三碗，堪堪停了，主仆二人又抱着痛快哭了一场。
哭了两盏茶的时间，柳姨娘哭累了停住：“仪姐儿还是不肯来见我吗？”
“三小姐她已经休息了，我来时看她屋子里落了灯。”
柳姨娘：“彩蝶，我走了，你一定好好照顾仪姐儿，主母送她的丫鬟一看就不是好的，你到时候多加小心。”
彩蝶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姨娘，你走后，我就只三小姐一个主子。”
“那就好，那就好。”
皓月当空，林间，四个护卫围着一辆马车，车夫赶着马，朝青云庵的方向行进着。
听竹轩的书房里，宋知许在办公，听到屏风后有声音传来，出声问：“事儿都办妥了？”
“回大人，人已经安全送到青云庵，与济明大师也交代好了。”
“嗯，退下吧！”
黑衣人很快又消失不见。
“宋英？”
“爷。”宋英推门而入叩手道。
“休息吧。”
“爷今日是歇在？”
宋知许朝着正房的方向看去：“就歇在这吧。”
“是。”
与此同时，正房里，拂春看向自家夫人：“或许三爷今日歇在书房呢？夫人不然还是先歇了吧。”
正说着，拂晓进来了：“夫人，书房灯已经熄了。”
“拂春！睡觉！”何愿久闷闷地把被子盖住头。
“夫人这样会闷坏的。”拂春把何愿久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吹了床尾的蜡烛，带着拂晓离开了。
床上的何愿久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白天还说我害怕吗？为什么晚上不来陪我？果然之前说的都是假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何愿久每日带着宋仪去给老夫人请安，闲下来会照顾微姐儿和六公子愿哥儿。
宋愿已经三岁多了，整天跟在何愿久身后喊母亲，让何愿久跟她玩，何愿久一开始做陪玩还很尽兴，后来实在是力不从心，只要宋愿过来，就把宋仪也喊来自己屋子，让她陪着玩。
宋靖每月初一、十五会给何愿久请安，偶尔听见内室传来幼弟的欢笑，心下竟也跟着明快起来。
五月十四，青云庵传来消息，说柳姨娘病死了。
“消息确定吗？”何愿久压低声音问拂晓，宋仪还在内室陪宋愿呢。
“确定，是三爷身边的宋英报来的。”
何愿久怔住了：“怎么回事儿？走前不是还好好的？”
拂晓摇了摇头。
何愿久觉得宋府和上辈子记忆中的宋府差别太大了。
当夜，宋知许歇在了正屋。
何愿久看着面前宽厚的背：“表哥？你睡了吗？”
宋知许没说话，把身子转过来朝着何愿久。
“柳姨娘死了？”
“嗯。”
“怎么死的？月前她走时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死了？”
身边传来声音：“我做的。”
何愿久顿时犹如掉进冰窖一般，浑身发冷。
宋知许将何愿久的身体板正，面朝着他：“她罪有应得。”
何愿久声音颤抖：“她罪不至此。”
“那是因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宋知许说着，将身子平躺着，看向天花板：“我知你这月时常躲着我，是害怕我，觉得我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是吧。”
何愿久没说话，自当默认。
“你可知这柳姨娘有多心狠手辣吗？”
停了一会儿，宋知许叹了口气又说：“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你生性纯良，可是我又怕不与你说的话，你离我越来越远，可这，本不是我的最初目的，我最初只是想让你好过。”
宋知许沉了沉声又道：“让我们好好过。”
黑暗中，宋知许摸到何愿久的手，握在掌心中，他好像对何愿久的手生出一种迷恋之感。
“这次柳姨娘害你早产，我便派人去查她，你知查出了什么？”
何愿久还是不说话，宋知许轻轻揉捏着小手：“姜氏便是她害死的。”
何愿久愣住了：“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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