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婚期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这天从晨起便没有一个好日头,明明都快开春了,可前儿夜里竟然还落了雪。
北凉白茫茫一片,就在这片苍茫之意中,一路从阊都而来的车队悄无声息地进了北凉王府。
王府上下都知道如今老王爷中风在床,府中的话事人是小世子,王府上下也都知道小世子厌弃如今这位还未进门的‘王妃’,因而谁也不敢给阊都来的这批人什么好脸色。
李沉壁被抬进了一个小院。
领路的王府管家将李沉壁送进小院后,除了一句‘稍后世子爷会来瞧您’之外,便再未说半句话。
李沉壁盖着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床上,也没人搭理他,跟着他从阊都来的人乌泱泱一堆全都挤在了院子里,才下了雪,天寒地冻的,没一会功夫,槐月就偷偷溜进来,呵着气小声说道:“小殿下,外头的侍卫都要冻死了。”
槐月跺着脚,眉头紧皱,外头冷就算了,怎么这屋子里也冷冰冰的?
“可有人过来?”
槐月摇头,“哪儿有人来啊,奴婢偷偷出去瞧了眼,咱们这院子可真偏,外头一个光秃秃的池子,池子旁两株歪脖子树,半天见不着一个人影……”槐月越说越气,半大丫头眼眶都红了,这些人,一个个就知道欺负他们家小殿下!
就仗着他们殿下好欺负吧!
“小殿下,这屋子里连个炭火都没有,奴婢瞧您冻得手都抖了……”
“您可饿了?从晨起您就没吃过东西,如今这都快午时了,也没个人来伺候您……”
槐月蹲在李沉壁跟前絮絮叨说个不停,见李沉壁坐得端正,忍不住道:“小殿下,您也松快些吧,奴婢先将您的盖头掀下来可好?仔细累着了。”
李沉壁摆了摆手,“不用。”
北凉王府这是在故意冷落他,李沉壁勾了勾唇角,就傅岐那桀骜难驯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他爹顺风顺水地娶一个男妻回来。
上辈子李沉壁和傅岐打过几次交道,那可当真是天之骄子。
北凉王虽然生性风流,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么些年下来,他竟然只得了傅岐一个儿子。
偌大一个王府,傅岐生来便是王府继承人。
李沉壁刚入朝为官那年,年少气盛,仗着肚子里有一些墨水,清高傲气,笔杆子不饶人,看不上像傅岐这样仗着好家世出生便能加官进爵的世家子弟,好几次上书直言‘大周乱政,世袭荫庇不可逃也’,彼时李沉壁是朝中风头正盛的少年才俊,一封奏疏引得朝野轰动。
消息传到北凉,傅岐大概也是傲气惯了,听了李沉壁这话,更是放言‘无知竖子,大放厥词’!
一来二去的,李沉壁和傅岐就成了大周有名的死对头。
但归根究底,这两人其实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面!
想到这里,李沉壁苦涩一笑,那几年,他当真是年轻。
一支笔什么都敢写,什么都都敢骂。
骂了傅岐骂世家,骂了世家骂皇帝,恨不得将整个大周都骂个遍。
可如今死了一遭,李沉壁才如大梦惊醒般彻悟,他的笔一无是处,支撑他行走在大周朝堂中的道义分文不值。
甚至他死了,在这片昏暗的土地上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李沉壁的心底一片悲哀,他不知道这样的重生有什么意思?
老天爷让他活一次,难道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好好看一看,皇帝是如何纵容世家作乱,世家是如何祸害百姓的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1
李沉壁低低笑着,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啊!
大周开国百年,既然落得如今这样一个世家当道、举世昏暗的地步,那又为何,要让他来做这个唯一清醒的人!
他和老师为了大周上下奔走,到头来他连命都搭进去了,他这半生,又换回来了什么?
一整天没吃过东西,李沉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屋子中坐到了什么时辰,只知道等他从哀思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屋中已经点燃了烛台。
昏黄的烛光透过红盖头映在李沉壁的眼底。
李沉壁动了动僵硬的双腿,就在他想着傅岐如果再不来,他便把这破盖头掀了的时候,吱呀一声,门边传来了一阵响动。
早在李沉壁刚到北凉之时,半月就打听到了北凉王中风的消息。
尽管李沉壁对前路没有半分期待,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是松了口气。
还好,他不用当真顶着男妻的名号去见北凉王。
若真的要让他承受如此折辱,今夜他可能真的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踏进这间洞房。
来人不会是北凉王,那么,便该是傅岐了。
这个上辈子虽然和李沉壁没有见过一面,但却莫名其妙成为他死对头的北凉世子。
这个虽然和他当了一辈子死对头,但却是死后唯一替他说了句话的北凉世子。
不知怎的,李沉壁突然又紧张、又忐忑。
咚咚,咚咚。
也不知这究竟是李沉壁的心跳还是傅岐的脚步声,总之李沉壁被这声音弄得万分难耐。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嫁给傅岐了。
呵。
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
傅岐眯着眼睛,只觉得烛台下的这一抹红格外晃眼。
纵然他老子这门亲事结的荒唐,可听到消息的亲朋好友还是特地赶来了平城贺喜,这些人远道而来,傅岐也没法视而不见。
一人一句道贺的话,傅岐喝到天黑,酒意到底是上来了。
浓郁的酒香在屋内散开。
傅岐从腰间掏出水鬼刀,面无表情地挑起了李沉壁的红盖头。
他弯着腰,带着一脸的酒气打量着李沉壁,星眸冷漠,直勾勾地落在了李沉壁身上。
大红色的绸缎裹在李沉壁身上,明灭的烛光在那张可以说是美的雌雄难辨的脸上跳动着,李沉壁没有抬头,眉眼低垂,卷翘浓密的双睫微微颤抖,如果他抬头,傅岐想,这应该是天底下最能蛊惑人心的一双眼。
啧,老头这次眼光可以啊。
傅岐松了松水鬼刀,紧接着又握紧了。
漆黑如墨的弯刀泛着寒光,尖锐的刀锋就抵在李沉壁脖颈上。
“要么死,要么滚。哪条路?”
傅岐的嗓音低沉阴冷,他踢翻了搁在脚边的矮凳,一把打翻了李沉壁头上的玉冠,叮叮当当的翡翠玉石落地,傅岐讥讽一笑,“怎么?难道你当真想做我北凉王府的‘小王妃’?”
他捏着李沉壁的下巴,这张脸可真美,可惜了。
老头不做人事,娶了个男狐狸精进门。
可他傅岐还没死呢,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老头将北凉王府近百年的家风败光。
屋内静的只剩下了蜡烛燃到底的刺啦声,外头有人在走动,踩在雪地上沙沙作响。
还有人在小声说话,似乎在说着‘今儿可真冷啊’‘北凉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没有阊都快活’,还有人在小声讨论着今日这桩荒唐可笑的婚事,说着北凉世子似乎厌恶极了小殿下,也不知道今夜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李沉壁听到这话,死到临头了,还忍不住在心里想到:要是傅岐知道此时此刻,坐在他跟前的人是他在阊都的死对头?会作何感想?
这辈子自己竟然还能做傅岐的‘小爹’,还真是稀奇了哈。
李沉壁垂着眼皮,他的皮肤薄,傅岐都没怎么用力呢,下巴尖上就被掐出了一片淤青,细皮嫩肉的,看上去当真可怜。
傅岐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李沉壁,好奇怪,明明听说这个阊都来的殿下,虽然有个好皮囊,但却是实打实的草包,若不是软弱无能到了极致,又怎么会同意这样一桩让人笑掉大牙的婚事。
可此时此刻,傅岐捏着他的下巴,却感觉不到半分他的惧意。
甚至在傅岚抬头的那一瞬间,他还在那双细长眉眼的凤眼中看到了一丝戏谑,他在看戏。
傅岐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这点。
他凭什么?
他是这桩闹剧的始作俑者,他凭什么做出这样一副嘲讽的模样?
李沉壁只用一个眼神,就勾出了傅岐心底的怒火。
暴怒不受控制地想要发泄出来。
他一把松开了李沉壁,就像是丢一块破布、丢一滩污秽,李沉壁被他狠狠地甩在了床榻上,长发散落,狼狈中难掩艳丽风姿。
“怎么?想杀我?”李沉壁趴在锦被之上,低声笑了笑,“那你杀啊?我如今就在这里,小世子,一刀捅过来,一了百了,多干净。”
李沉壁说完,坐直了,露出他那张漂亮精致到了极致的脸,直视着傅岐,一字一句地说道:“小世子,你敢吗?”
傅岐是在北境沙场上长大的狼崽,杀人对他来说,比吃饭睡觉还要熟悉。
从他握住水鬼刀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杀戮。
李沉壁露着他最脆弱的脖颈,故意放大在傅岐眼前。
白的晃眼的脖子修长而又分明,傅岐双目通红,一道横风扫过,傅岐戴着鹿骨扳指的那只手稳准狠地掐住了李沉壁的脖子。
李沉壁的青筋四起,窒息般的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他重生后前所未有的平静。
李沉壁顺从而又乖巧地将脖子留在了傅岐的掌心。
不过瞬间,傅岐猛地松手。
他甚至好心扶稳了李沉壁,好让李沉壁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床榻上。
“你想死?”
内室燃到尽头的烛光终于灭了,微弱的烛光从外室传进来,傅岐弯腰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沉壁,眉眼的桀骜与野性几乎要将李沉壁吞没。
“想利用我,死在我手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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