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起初只是小范围传着流言。
紧接着也是凑巧了,和王府同条街上的一户人家办白事,路祭上的白花飘到了王府门前,一来二去的,这话就越传越不像样。
外头人瞧着紧闭的北凉王府,口耳相传,竟然连‘王府前已经挂上白幡’这样的话都说出口来了。
这几日李沉壁病的迷糊,他迷迷瞪瞪的功夫,还记得吩咐半月看好阊都来的那群人,让大家伙都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头别随意走动。
有心人打探不到李沉壁院子里头的情况,王府外的人听风是风,没几天功夫,李沉壁病重不起死期将近的消息顺着人多口杂的平城,就这样漏了出去。
昏暗的内室,李沉壁披着宽大的狐裘,轻搅着碗中汤药。
莹白的手指握着汤匙,清脆的瓷器声在屋内响起,李沉壁低眉喝药,听着槐月说起平城流言。
“殿下,消息是奴婢和哥哥亲自放出去的,咱们院子中的人哥哥严防死守地看着嘞,听了您的嘱咐,他们绝对没有可能和外头人接触。”
槐月不晓得自家殿下要做什么,她只知道,如今的殿下和以前不一样了,主意大得很,她只要听着吩咐办事就行了。
李沉壁兴致阑珊,他喝了一口药,皱眉,“苦得很。”
然后就再也不肯喝第二口了,深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闻着就犯恶心。
有时候李沉壁是真觉得老天爷真可笑,既然让他死了又活,那为何又让他在这具不争气的身子里头活过来。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当真是又窝囊又憋屈。
是了,还顶着一张惹人生厌的皮囊。
槐月劝不住他,也不敢在冷清的李沉壁跟前多言。
她见李沉壁不再喝药,只是苦巴巴的望着他,神色忧心。
槐月和半月都不是能和李沉壁谈心之人,他们能做的只是将李沉壁吩咐好的事情做好,就算他们再怎么心存疑虑,也不会开口说一个‘不’字。
就比如此刻,尽管他们不解李沉壁为何要故意放出病重不起将将身死的消息,可槐月也只是会尽忠职守地去替李沉壁放话,半月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头盯着那批跟着李沉壁从阊都来北凉的侍卫。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李沉壁疲惫地捏了捏鼻尖。
万事皆需要自个儿思虑,再加上这身子又拖累,诸事在心,李沉壁是想了又想思了又思。
心中有事,想到深处时他那双白的近乎透明的手上青筋暴起,心绪剧烈难平,连带着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槐月已经端着药碗离开了,屋内静的只剩下滴漏声。
李沉壁双手撑着床榻,垂着头,喘息声愈发粗重,他扯了扯衣襟,敞开的衣袍让他舒服了一些,最后露出了那一截细长而又脆弱的脖颈。
白的晃眼,红的惊心。
李沉壁有意将病重的消息往外放,一时间满府流言络绎不绝,管家实在好奇东院里头发生的事情,这一日晨起便领着大夫登了东院的门。
槐月老实,李沉壁说了谁也不见便当真谁也不肯放进院子里去,正好那会子李沉壁还在睡觉,也不晓得院子外头发生了何事。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管家已经被槐月和半月给轰走了。
……
槐月一脸不安,踌躇着往后退了几步。
李沉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躲什么。”
“奴婢……奴婢好似做错事了……”
李沉壁扯了扯眼皮,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没了想法。
他摆了摆手,一张脸格外憔悴,“罢了,你们出去吧。”
槐月点头,临出门前,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虽说您往外放消息是在做戏,但您这身子,奴婢去给您请个大夫吧?”
“既然说了要做戏,请大夫不就穿帮了?”
旁的事李沉壁还算是沉稳,可一碰上喝药看大夫,他是想躲就躲,能赖就赖,也就是槐月和半月不敢多言,劝不住他,任由他胡来。
“出去吧。”
看看看看,只要一说请大夫,又不愿搭理人了。
槐月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半月抱剑靠在廊下,小声问道:“咱们把管家轰走,殿下可生气了?”
槐月挠了挠头,“瞧着不像是生气,可殿下素日里就是这般清清冷冷的样子,他往那儿一坐,我都不敢多瞧一眼。”
“哥,可咱们也没做错啊,殿下不是说了谁也不见吗?”
半月沉吟片刻,虎里虎气地点头,“是呢,咱们这是听殿下的吩咐办事!没错!”
坐在美人榻上看书的李沉壁将这两兄妹在廊下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难得的,李沉壁一贯从容镇定的脸上出现了怔愣。
他叹了口气,这两傻子。
半月和槐月把管家从东院轰走,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落在旁人眼里,这就是李沉壁的意思。
王府中的人本就格外关注李沉壁这个院子,前脚出了管家被轰走一事,后脚消息就长了脚似的去了北境。
说起来这事也是荒唐,管家一大把年纪,冰天雪地的不待在账房里头烤火,要跑出来瞎晃悠。
这人才从李沉壁院里头出来呢,没一会功夫就在抄手游廊下摔了。
王府里头一阵兵荒马乱,等大家伙缓过神来的时候,北境那边听到的话已经是‘小王妃无礼倨傲,王妃身边的侍卫野蛮粗俗,把管家爷爷给推啦’!
傅歧从一堆军务中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报信的是他身边最小的侍卫,腿脚机灵口舌利落,他驻守北境时,谷阳就充当他在王府的耳目。
谷阳脆生生回道:“世子爷没听清吗?那小的再给您说一遍。”
“话说那日管家爷爷亲去东院,想去瞧一瞧小王妃到底病的如何,没成想小王妃非但闭门不见,还命人打了管家爷爷一顿,管家爷爷摔倒在地,连腿都摔断了,然后……”
傅歧听得头大,拧眉:“这当真还是傅岚干的?”
“是啊,难不成咱们府里还有新的小王妃么?”谷阳一脸茫然。
那个人……
那个人。
傅歧捏着手中的军务愣是半个字没看下去,脑海中全是那人的脸。
笑起来眼底清冷淡漠,那双眼中仿佛装着数九寒冰,默不作声地盯着人时就像是旋涡,引着人往那深不见底的黑雾中坠落。
傅歧兀的一声嗤笑。
神情散漫而又嘲讽。
他一贯冷酷桀骜,见谁都挑不起什么兴趣。
难得,碰上了一个他看不懂的人。
谷阳见了这笑心底有些发毛,他搓了搓双手,“世子,这事……怎么解决啊?”
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这几个小子被世子领着进王府时,就是管家照料的他们,眼下王府里头那新来的狐狸精竟然如此嚣张,都欺负到了管家爷爷的头上!
谷阳暗搓搓气得不行,简直太可恨了!
“世子,像他那种人,可得好好给个教训才是!要不然,王府都要和他姓了!”
傅歧眯着眼睛,似笑非笑,“依你说,要怎么给教训?”
谷阳正准备开口呢,抬头对上了主子那双锐利的眼神,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又给咽了回去。
“那自然是世子您想怎么做,小的们就怎么做了。”
“哼。”
傅歧读完了手中的军务,好半天没有理会谷阳。
就在谷阳站的腿都酸了的时候,才听见傅歧漫不经心地开口:“既然人都这么傲气,不肯见咱们,日后也就别去那东院了,免得讨嫌。”
“是生是死,由得他去。”
“日后若死了,记得替本世子送一对挽联过去。”
得,现下当真是相看两相厌了。
李沉壁也猜到了傅歧的态度。
他在人府上闹出这样荒唐的事情,他不觉得傅歧会有那般宽宏大量,能与他握手言和。
倒是槐月不信邪,在私下里和半月嘀嘀咕咕,说着管家又不是他们推伤的,世子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怪到咱们殿下头上啊。
隔日起了西风,眼瞅着又要下雪了,槐月便想着去支一些银炭。
可没想到她去了厨房,就被厨娘们骂了回来。
厨娘们左一句‘咱们这位小王妃是个贵人,金尊玉贵,只怕用不得北凉粗制滥造的炭火,还请贵人姑娘往哪儿来的打哪儿去,可别脏了脚下的绣鞋’,右一句‘如今管家腿伤在床,府中琐事可不是我们这些粗人能做主的,想要炭火啊,等管家好了再来要吧’!
这些话里头夹枪带棒,可把槐月气得不行。
小姑娘眼眶通红的回了东院,满肚子委屈也不知道找谁说。
但没法子,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厨房那头拿不着炭火,半月便想着那就出府去买吧。
可前后府门紧闭,任凭他说破了嘴皮子,王府侍卫就是不肯放行,只说‘世子爷吩咐了,他若不在王府,闲杂人等皆不可随意出入’。
偌大侯府,下人们鱼龙混杂,但不变的是,个顶个的会看菜下碟。
李沉壁见半月和槐月垂头丧气的进了屋,稍加猜想便知道他们遇到了何事。
他也没开口劝慰,只是自顾自翻着手中书卷。
槐月哽咽着开口,“殿下,他们北凉王府也太欺负人了!”
说完,还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半月比槐月冷静,但眼底仍是一片浓厚的郁结,“殿下,我瞧着世子的意思,怕是想将您困死在东院。”
话音刚落,李沉壁那双漂亮到能够摄人心魄的双眸一凛,寒意遍生。
“闭嘴。”
“自己办了蠢事,不该说的话,就给我全烂在肚子里去,半个字也别往外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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