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们逃吧
男人没力气睁眼,他感到自己躺在一块浮木上,似乎在什么水里飘着。浮浮沉沉、很不安稳,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浮木上的重心岌岌可危。
他的脑中此时住着一个木工、和一个锤工,木工拉锯他的神经;锤工敲打他的脑干。
两个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让他的头从未如此疼过。
昏聩间,他感到有人在搅动水面,还有人在耳迹说着什么——“脑震荡”、“休克”、“让一让”、之类的零零散散的词语。
偏偏他用力听时,什么也听不见了。
“吵”好吵。
吕思涯皱眉,那些声音便消散在天边。
天地重回寂静,头上的痛感也一次比一次清晰。
男人反倒能够忍受单纯的痛,他放松下来、享受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时光。
天地一舟、云横几里。
当他岿然入定时,似乎有什么人凫水而来,经行后涟漪激荡、让他差点从浮木上掉下来。
那人有着极其耳熟的音色,软软轻轻,甚至有几分娇媚暗藏其中。
她轻唤他的名字:
“吕思涯吕思涯?”
男人想要回应,想问她是谁、想问为什么知道自己从前的名字、想问为什么她让他感到如此熟悉?
我认识你吗?他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水波止了,她应是走到了他的身侧。
“我们逃走吧?”
他听见那个女人说。
“我们逃走吧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
此话一出,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水与天硬生生倒转了一个方向,天际巨响、风云尽怒!
狂涛劲浪中。他终于看清了!看清了和自己一同被浇得湿透的女人。
是你啊他睁大双眼。
她笑了,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狼狈的模样像极了两人初见。
吕思涯看见对方在自己恢复意识前的最后一眼中,启唇说了最后一句话。
又听不清了!
再度睁眼,便已身在医院森冷的病房里。他眼前不再是水天一际,而是冷白的天花板。
“醒了!”
“医生!护、护士、他醒了!”
吕思涯扭头,想看看是谁在大喊。可一转动脖颈,就激起脑部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嘶!”
“醒了就别乱折腾了,你脑震荡了。”一个粉衣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将男人上下检查一番。
吕思涯头痛欲裂。他回忆不起自己是如何进医院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脑震荡。
护士转头和一个陌生男子说了什么,便离开了病房。
那男子一脸关切地朝他探来,脸上刻着陈年的风霜。
半小时后,吕思涯终于理清了自己出事的前因后果,竟然有些哭笑不得。身上的狗血味还未散去,他苦笑。
自己明明当时可以等到宴闭再离开,但那会显然已经丧失了全部理智,一心只想着回家。
想到出现幻觉中的女人,病床上的吕思涯闭上双眼。
他哪还有家呢?
“他这过得也太好了些吧?”
千里之外的f城,李君然指着手机屏幕屏幕对江雨盈说。
江雨盈把头凑到好友的身旁,手机上是李君然与共同好友的聊天记录。
“原来知合是他的啊?他就是五年把知合从籍籍无名推到风口浪尖的幕后主使者!”
李君然撇撇嘴,似是很不满得到这个结果。
江雨盈却放下心来,至少得到了他还没结婚的消息。
而且那可是知合,是她一直很看好的潜力公司。
“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江雨盈笑得一脸慈祥。
“又来了!我就不应该帮你问!”
“嘿嘿你不帮我我也能问到~”
“是打算去n市发展了?”
“嗯!”
“那过两天我们一起去!”
江雨盈认为,自己很快就会重新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没想到依旧被琐事绊住了脚。刘春梅毕竟刚走,而她又是外婆的唯一的亲人。
不久后李君然和李朔回了n市,她还留在f城处理后续。
等一切事情完了,时间刚好卡在八月这个不咸不淡的季节。
算了她想。再等等吧、等到九十月分的秋季招新季,她再动身也不迟。
临近九月的夏夜,她常常彻夜无眠。
太兴奋了,躺在床上时,甚至能感受到身体里肾上腺素的狂飙。
又一个失眠的夜晚,她做出了一个异常大胆的举动。
在这个信息快节奏时代,给对方写信。
一月后的中秋之夜。
一个男人穿过花园的拐角,走进了一座小洋楼的大门。
他很高,有着久历风尘的背影。却不瘦,一身肌肉紧贴在黑色西装下,是常年运动留下的痕迹。
门一开,他大步进门,把鞋潦草地踢在玄关的地毯外。似乎忘记了一切平时最在意的礼节和洁癖。
从傍晚开始胃就隐隐作痛。而那痛感逐渐增强。直到此刻,已经发展到他能感受到胃部被攥得死紧、又轻松放开的过程。
似乎一呼一吸都能牵扯到它的发作。
估计是今天在总部和分部间来回跑了一天,没认真吃过饭,胃在抗议了。
男人近乎踉跄着,伸手在黑暗里摸索屋子里电路的开关,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却振动了起来。不合时宜一般。
他皱眉,很想看看是哪个作事不时的人。待目光触及屏幕上的两个字,终是用力呼出一口气,不忍发作。
“喂?”
“嗯吴叔,我到家了。”
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吴叔每晚都要关心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稍等,我看看…”
他伸手打开客厅的灯,欲要应征一下电话里的内容。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客厅的欧式吊顶上直射到男人的眼中,他被迫眯起双眼减少不适感,有些后悔开灯。
视线模糊间,手机那头传来中年人询问的声音:“小少爷看着了吗?”
他才如梦初醒,绕过玄关,视线瞥见隔断后的一堆包裹。“看着了。”
“吴叔,真的真的别再叫我小少爷了,前几月刚28岁,不小了。您还这么叫我真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笑了,话里添了几分打趣“您本就是先生最小的孩子啊,在大家眼里您也依然年轻。风华正茂、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他讪笑了下,不再继续这个谈话。同电话那头说了些祝福语后致谢挂断。
电话一挂,吕思涯的脸上立刻收起了笑容。
他站在玄关和客厅间的廊道上,面对一室寂静。吊顶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只有他的呼吸声。
那吊顶高悬着,明晃晃如仲夏正午的太阳,总是让他回想起从前住在筒子楼里的酷热夏季,陪伴他在凉席上翻来覆去的蝉鸣。
他从玄关旁的柜中找来止痛药,也不就水、一口吞下。才转头将玄关外的鞋摆放整齐。
他刚踏出一步,腹部又绞紧了,仿佛前面他吞下的不是止痛药,而是千万针尖。
这一痛卸尽他浑身力气,不得已只能暂时靠在那堆花花绿绿的礼品中,安慰自己那只是暂时的痉挛。
“药效也太慢了…!”
不知是那堆里哪处受力不均,被他压垮了一角。天塌地陷一般,上面些的盒子全盖在他身上。
“嘶”
他被砸得发出一声闷哼,躺在地上不动了。
此时如果有人在这里,恐怕也会被男人的惨状吓到…面色惨白、汗流浃背,偏偏他天生眉眼凌厉、紧锁眉头更显凶相。俨然一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修罗模样。
意识模糊,连带着目光也涣散。可他好像看见面前的地板上有一件很熟悉的东西在那里蠢动,牵动他的神经。
他努力把视线聚焦起来,使劲眨眼,既视感也越发强烈。
终于看清那是一封信,静静地躺在包裹的最上方。
只是那信封上的画风太过于熟悉。
只消一眼,那个名字就呼之欲出。
是她吗?
男人颤抖着够到信封,摩挲着表皮的纹路。很久才慢慢集中注意力看向它——
信封上画着一座座连绵雪山,银蓝色铺满整个画面,最近的雪山山腰上坐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惹眼得很。
拆开后发现内部印着另一幅画,还是那只狐狸。它正沉睡在一片深蓝中,双眼紧闭,身边围绕着喜悦的鱼群。
男人把信纸完全打开,一张小卡片掉了出来,在空中扑闪了几圈后才乖巧地躺在地毯上。
又是小纸条。
“幼稚。”
他想笑,嘴角却只能在痛觉牵引下憋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他捂着脸,那些关于她的记忆如今却是浮光掠影、雾里看花,只能让八年后的他感到无措。
男人默了默,拾起地上的小卡片。
上有一行小字,字迹工整、笔力遒劲。
写道:“狐狸的约定还算数么?”
江雨盈会向自己低头?
比起这个可能吕思涯更相信是自己痛出了幻觉。他抚住心口,感受那阵阵鼓动。
男人闭眼静静等待腹中的撕裂感过去。他以为自己会想到很多关于她的画面,事实上却一点都没有在脑海里出现。
再睁眼时手里的信还在,这不是幻觉。
“…我赢了。”
吕思涯翻转卡片,发现卡片的背面是空的。他又摊平信封,反复看了好几眼。直到确定…那家伙真的就只写了这一句话。
他的心里竟然意外的平静。甚至想当面问问她——这算不算一种过度包装…?
他收起信,却一直把它拽在手里,起身回到卧室,推开厚重的遮光窗帘。
这处洋房坐落在城郊的山中,南面可以俯瞰吴安江。
此刻窗外风惊万树,鸟雀齐喑。一轮孤月横悬在江面上。
他熄了灯坐在窗前,望着那片来自家乡的水,月光入眼,映照得那双眸子清寂无波。
但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自己心中此刻的波澜壮阔。
今天是中秋,而她的信偏偏要选在今天。
月下他把手里的信一看再看。
对方用如此不起眼的方式,就不怕自己错过这封信吗?不过这也是她的风格。要是对方不用这么古早、又充满仪式感的方式,才会让他不习惯。
事到如今心里却觉得提不起劲。他好像不在乎这件事了,真的。
如果是当年的自己,恐怕已经翘首以盼对方再次出现吧?
他低头凝视信封,如果它出现得再早一些…哪怕在他们断联的第五年,也就是三年前出现,他都会欣喜若狂。
可它偏偏出现在现在。
八年,把他曾经笃信的喜欢和爱,消磨得早已看不清纹理。
喜欢?
爱?
他不配谈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https://www.biqivge.com/book/77392259/2475960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