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忽梦少年
“那就给你这个机会。”
众人等了很久，直到发现吕总是真的没有下文了。
“？？不是说”
“散了吧散了吧今年的新人运气真好！”
“什么鬼，我k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
十月的n市，比f城整整冷了好几度。
一处单身公寓内，一个女人搬下最后一件行李。她无暇顾及地板肮脏与否，闭着眼往上面一摊，做死尸状。只有急促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休憩没一会，睡意便涌上来了。她强打精神掏出手机，想看看吕思涯给自己什么反应。
她打开置顶，本应该热闹的公司总群，却只有一条新消息。她照着读出声——
“给我这个机会”
所以他应该看到自己的简历了吧？至少至少给点别的反应啊…
难道他没有收到我的信？！她从地板上重新支棱起来，查询了一遍单号，确认对方已签收。
窗外刮来一阵夜风，吹得浑身是汗的江雨盈从头凉到脚。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八年实在太久了…可能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她把手机放在心口，闭目良久。
没有关系，她已经通过了不是么？还有很多机会。
如果是从前的她，应该没有这个胆量吧？真是出息了。
这句话如果被公司的人知道，大概会觉得这个女人不知好歹。因为这里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胆子，只有她有。
只因为她是江雨盈。
背后贴着冷硬的地板，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多雨的小城，那栋阴暗潮湿的居民楼。
江雨盈是被手机震动震醒的，眼睛酸疼、像被人打了几拳。打开手机一看，是李君然。问自己有没有查中考成绩。
她有些诧异，查中考成绩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起床飞奔到镜子前，细细打量镜中的人。
一张圆脸，莹莹如玉。脸颊尚有未脱去的稚气，这是她的十五岁。
江雨盈伸手，镜中人也跟着伸手。她摸摸自己的脸，那触感过于真实。
竟然又发生了和上次做梦一样的情况！要不是她这次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地板上睡着的，就凭这真实的五感，她又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她克制心上异样，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看看她的大脑如此大费周章地让自己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是恶趣味地想吓自己一回？
她隐隐预感，一会的自己可能又会和上次一样，失去分辨梦和现实的能力。明明现在的她还是可以分清的…
镜中的女孩眉头紧锁，眼里阴云密布，流露出不符合她年龄的沉稳。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清醒梦”？那么这个梦中世界岂不是任由她胡来了？她刚想踏出卧室去别的地方看看，却发现房间里的门突然消失了！
女孩站在原本卧室的大门前，那里只有一片空旷的白墙。
不是吧！门呢？！她那么大一个门呢！
“难道…！”女孩飞快扭头看向窗台，好家伙…上帝给她关上了一扇门，窗也不给她留一个。
她灵机一动，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自己不会再意气用事了。等她缓缓睁开双眼——门和窗果然又出现了。
是这样啊…女孩眉眼低垂。又要再和经历一次从前一模一样的人生么？
她认命地掏出手机，登陆了查询成绩的界面。十一年前的网速较之现在明显慢了很多，但她已经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心中便没了波澜。
明明是一场二刷的电影，却还要她全身心投入其中。世界何其公平？
不等她孤影自怜，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她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消息——
然诺重：“我考上一中了！！！！”
江雨盈机械地打字，发给对方一些鼓励和祝福的话。并告诉对方自己只考上了一所二级中学。
然诺重：“不过我应该会和你一个学校啦，毕竟画室的老师都在三中…而且我去一中也只能垫底。”
然诺重：“你考上三中了，那阿婆应该履行诺言，让你回画室继续画画了吧？”
然诺重：“这一整年里我和叶老师、江老师都好想你哦！”
她的大脑空白一瞬，一拍大腿！对啊！今天不正是她时隔一年后重返画室的日子吗！
自从十四岁中秋那天从画室晚归，她再也没有回去过。好在老师们都理解，纷纷安慰她中考是很重要的事，等她高一再来。
她当然知道哪是因为什么中考…但她无法说出真实的原因。
她正想给李君然回复消息，却一直在打错别字。肢体有时会比大脑表现得更加兴奋，比如现在，她的双手颤抖到像得了什么隐疾！
不得语：“然然我先去和我外婆说一声！！！！你等我！”
天知道她打出这简短的十五个字按错了多少次键！
女孩兴奋地冲出卧室，这一次梦中世界没有阻止她。她脚步轻快、神采飞扬，在屋子里饶了一圈，最终在阳台的躺椅上看见了刘春梅。
对方面色如纸，唇色也苍白，静默地躺在那里。即使外婆的身体这么差，江雨盈从她的脸上也不难看出——岁月带不走她年轻时的荣光。
江雨盈停在离对方三米远的位置，迟迟无法开口。
不是她不想开口，是记忆中自己不愿意打扰外婆休息。导致她这个二进宫也不得不陪着一代目，按她的意志行事。
好在外婆并没有让她等多久。
“你杵在这做什么？”对方睁开惺忪的眼皮，却没有把目光投向她，而是直直看着身前的盆栽。“有话就说。”
江雨盈也看向那盆栀子，那是有一回她从学校的活动课上带回来的。那段时间日盼夜盼，也不见它有一点动静，今天竟然开花了！
整个阳台都萦绕着它的芬芳。明明一直不愿开花，却在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蔓蔓日茂。如果她今天没有梦回故地，大概一辈子也不知道它在这个夏季盛放过吧？
她听见自自己稚嫩的声音雀跃、欢腾着，几乎有些不受控制。“我考上三中了！”
她想走上前去看看那盆栀子，却发现突然控制不了她一代目的身体了。这是要走固定剧情了么？
刘春梅半天也没有反应，她偷偷瞥了一眼躺椅上的外婆，对方旋紧了眉头，似乎被自己吵到了耳朵。
冷汗从后背冒出，她知道一代目已然萌生了退意，但仍执着地等待着外婆的回应。
她甚至想安慰这个曾经的自己。毕竟现在她可是知道结局的人！
她知道外婆马上就会讽刺自己，连李君然都过了一中的线、她却没有；会说一个二级中学就能高兴成这样、真是井底之蛙、没出息；会说子女天生就是讨债鬼，然后很嫌弃地把她赶跑。
但她还是回到了画室。过程确实不太美好，但结局至少值得等待。
可她终究是忘记了这是梦，一个她无法掌控全局的梦。
半刻后，形貌狼狈的女人从地上惊醒。额头的刘海被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此刻正紧贴着她的皮肤，衬得她好像一条落水狗。
“怎么会…”
江雨盈大口呼气，双目圆瞪，双手按在脑袋上。
“怎么可能！”这两句话重复着，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
“怎么可能呢！”她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
梦里的刘春梅…梦里的刘春梅对她笑了！不是上次梦中那种恶意地笑，是真的、真情实感地笑了！
她甚至能看见对方微表情中自然流露出的欣慰。这样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外婆的眼里？！
她下意识以为又是梦境在搞鬼，和她的记忆产生了偏差。可刘春梅几乎立刻说起了她记忆中的台词。
“你朋友呢？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孩。考到哪里了？”
她听见一代目的自己有些瑟缩地说：“李君然考上了一中…不过她说要来三中。”
“她都能过一中分数线，你怎么还因为考上三中神气？一个二级中学就把你乐成这样，真是坐井观天…”
梦境已和记忆无缝重合…莫非它真没搞鬼？！
那边刘春梅还在说着台词，这边江雨盈已经陷入了头脑风暴。
…对了！一代目走强制剧情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才没有看见刘春梅的笑！！！而她在对方的身体里，是上帝视角…可以看见！
难怪…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外婆的台词没错、语气也没错；可那些话一旦用嘴角上扬的表情说出来，几乎就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嗔怪。
她蹭的从地上站起，一梦醒来竟如醍醐灌顶。
没注意到的栀子盛开、外婆的笑。其实都是当时的她没有发现的…遗漏了的细节啊！
这样的梦…是为了让自己发现它们吗？
在她人生的26年里，究竟次有多少这样的忽略？她一次的退缩就能和他人想要表达的真实情感擦肩而过。她努力回忆还有什么缺失的部分，争取下次做梦去看看。
鼻尖突然飘来一阵菜香，把她拉回了现实…
现在是傍晚五点，公寓隔音效果不好，她能听见邻居一边炒菜一边大声讲电话的声音。
她三两步走到公寓的阳台上，想吹一吹深秋的风。却发现周围高楼林立，别说风了、太阳都看不见。
公寓在12层，往下看可以看见楼下来来往往的住户。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竟然开始想念f城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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