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墨菊

雨姬进来恰恰看到谢鲲的手被青黛捧在手心，又见青黛一身寝衣，长发披散，心中扑通几下，脸色万般难堪。欲要退出去，却闻得谢鲲唤她：“有何事？”

        青黛这边方清理停当，便恭敬辞别了谢鲲和雨姬。

        “侧王妃这两日身子不好，太医说要静养些时日，又恐耽误青黛姑娘的婚事，是以将此事委托奴代为打理。”

        谢鲲面色平静，端起茶盏小饮一口：“早些时候，王妃已经着人来回过了。你平日做事细心，此事你来办也是一样的。”说着旋转茶盏，将手指转于眼前，先前的血迹果真被清理得毫无影踪，他轻声一笑，又抿一口，“若无其他事情，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雨姬袅袅上前，伏在谢鲲膝盖上，巴巴地望着他：“雨姬服侍王爷就寝吧。”她缓缓起身，褪去谢鲲外衫，谢鲲闻得她身上香味浓郁，只觉有些呛鼻，“你用的什么香？”

        雨姬目饧神迷，闻此一问，幽幽道：“是平日用的玫瑰百合香。”

        谢鲲神色一滞，顿觉索然无味，一把将她推开，“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谢鲲并不沉溺于女色，也曾有许多意图投靠他的人，颇费手段想送女人来，却从未有人成功。

        雨姬以为，余生便会一直如此，他身边只会有她。即使他对她并不宠爱，但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坏。

        可现下谢鲲对她的冷漠，让她顿觉天崩地裂，她看着一旁的琴无声地苦笑，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不知怎么的，余茜月吃了好些药，换了几个太医，都不见好，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连床都下不来。因要静养，这几日便谢绝了访客，连九公主去都被请了回来。

        谢萩一边看着画像，一边嘟囔道：“不知嫂嫂这病何时才能好，真是急坏了人。四哥也应当整治整治太医院了，上次本公主腹痛，那些个庸医开的药，除了苦涩难忍，一点效用都没有。当真是一群禄蠹。”

        雨姬在一旁笑道：“公主不必担忧，侧王妃定会没事，太医说了只是因为身子弱些，风寒又来得猛，所以才病得这般重。或许再睡上几日便好了。”

        谢萩心想但愿如此，又道：“雨姬姐姐眼光真好，我瞧着这三人皆是不错！”

        “哪里是奴眼光好，奴不过是在侧王妃初选的那些人中，精挑细选了这三个罢了，昨日送去给侧王妃看过了，也回话说不错，让青黛姑娘最后裁夺一个便是。”雨姬说着，笑着看向一旁的青黛。

        青黛笑得腼腆：“全凭雨姬姑娘做主。”

        谢萩见她颇有几分待嫁女子的娇羞忸怩之态，便拉着她一道，要细细听这三人的情况。

        自打雨姬接手此事，平日照顾雨姬的赵嬷嬷便发挥起了素日打探消息的天赋，虽已经五十有余，但依旧精神焕发，仅仅用了两三日，便将这三人各自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张汉山公子，年二十二，乃去年中了进士，出自长安西郊望族张氏，其父官居六品，祖辈为官，乃书香门第。家中尚无姬妾。”

        “仇英豪公子，年二十，出自武将世家，其父乃兵部侍郎，颇受重用。已娶了侧室。”

        “孙绍公子，年二十一，去年殿试，中了二甲传胪，其父乃是江浙巡盐御史，专管盐务，其外祖家是京城最大的皇商，坐拥万贯家财。也是尚未娶妻。”

        谢萩听罢，便命人将仇英豪的画像撤了出去，“武将出生，不合适。我瞧着还是张公子和孙公子好些，黛姑娘你瞧瞧呢。”

        青黛自然点头，见雨姬在一旁笑道：“我也同公主一样的心思，再看看这两人，哪个好些，若是挑不出来，雨姬便命人将那两人都寻了来，见上一见再定也是可以的。”

        “若论样貌，倒是张公子更胜一筹，可若论学识家世，必是孙公子无疑。”

        “公主说得不错，奴之所以将张公子选出，便是听闻此人是个孝子，又是当地出了名的仁善，想必人品十分贵重。”

        “思来想去，还是孙公子适合些。”谢萩将孙绍的画像递到青黛面前，语重心长说道。

        雨姬敛容道：“公主眼光极佳，奴也觉得不错，若是青黛姑娘还不确定，那雨姬便安排那两人都来伽蓝园，找个机会见上一见。”

        “那便先见孙绍吧。”谢萩叮嘱。

        自打定下孙绍，雨姬立即安排下去，第二日，孙绍便赶来了伽蓝园。

        雨姬在风雨台摆下美酒佳肴，将青黛和九公主都请了来，二人都十分惊讶，怎的这么快人便来了。

        雨姬笑着道：“公主和青黛姑娘不曾了解嫁娶，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复杂，从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到迎亲，一般都得好几月”

        谢萩本就有意将青黛多留一些时间，先前同意谢鲲为青黛定下婚事，也是想着婚事可以定，但成婚必得往后推才行。现下听雨姬这般说，心中便不悦起来。

        “何必这般心急，黛姑娘尚未满十八岁，现下定下来夫家无妨，待满了十八再择期成婚也不迟呀。”

        青黛抿嘴一笑。

        雨姬深知迟则生变，只想尽快将青黛的婚事定下来。

        “公主说的是，可婚事准备耗时又琐碎，早些定下来，也好为青黛姑娘准备嫁妆。再说即便不急着成婚，但时常见个面，熟悉熟悉总是没错的。”雨姬笑着附和，谢萩自然也没理由反对。

        众人落座，只见一名身着绫罗的年轻公子哥款款上前，其身上所穿所用之物，皆绣着清淡的墨菊，大有富贵隐士之风。观其样貌形容，皆是不俗，颇有谦谦君子之态。其容貌清爽俊朗，言谈礼让谦和，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初看当真是极佳的成婚人选，加之他早就仰慕青黛才情，也并不介意青黛的出身，是以再适合不过。

        青黛穿着打扮素雅，与身旁的谢萩比起来，恰若出水芙蓉。

        青黛时不时含羞带笑瞟一眼孙绍，被出类拔萃的美人这般注视，孙绍心中自然狂喜不已。

        见到青黛的第一眼，孙绍便将出发前，父亲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还不忘腹诽，他那老学究父亲当真是糊涂了，说什么红颜祸水，世间绝色女子，不是他们这等普通官吏之家可得的。可他孙绍就是不信，既然机会来了，难不成还有拒美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再说，若能得到宜芙馆第一美人，他孙绍脸面得多有光，只想想那些狐朋狗友歆羡的眼神，就欢喜得无法入眠，是以就算头破血流，也要将这美人夺了去。如若不然，岂不是他孙绍此生一大憾事？

        忽听得有人道：“听闻孙公子不仅才华斐然，连书法也是一绝。不知是否有幸得以观摩，品鉴学习一二？”

        孙绍拱手道：“回禀九公主，在下惶恐，练习书法数年，虽小有所成，但实乃不登大雅之堂。若比起兰台草莽的书法，当真是鄙陋不堪。不敢在公主面前献丑。”

        “孙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兰台草莽的书法的确是一绝。不过此人向来神秘，连个姓名都未曾留下，可惜三年前失踪，再无音讯”谢萩正说着，便发觉旁边青黛神色不太对，“黛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青黛敛容，两眼红红，扯着嘴角笑笑，“无事，方才有只飞蛾扑了眼睛。”

        “桃儿，你去点些熏香来，本公主最讨厌这些虫子飞蛾了。”

        说着又想起方才的话头来，“近来本公主的书法先生回乡丁忧，不必练习书法，到想看看别人的书法，便请孙公子下次带些来，本公主观摩观摩。”谢萩说是自己要看，实则是为青黛把关。

        众人又闲话一阵，不一会儿有仆从来唤雨姬，称侧王妃传召。

        雨姬正想找个机会溜走，给孙绍创造机会，现下竟自己来了，“想来是侧王妃关心青黛姑娘的婚事，雨姬也应当去回禀侧王妃才是，先告辞。”说罢，便起身离去，顺带拉上了谢萩。

        谢萩不肯走。

        “我们若是留下，他们两人如何好意思说话，倒要借此机会，看看二人是否情投意合才好。公主担心青黛姑娘单独与外男相处，恐污了名声，可那处众多奴婢伺候着，哪里会有什么风言风语。公主还是省着些心思，同奴一道去看看侧王妃吧。”

        听了这一番悄悄话，谢萩恍然大悟，乖乖跟了雨姬而去。

        孙绍自小便有些小聪明，去年又谋得个传胪的名头，现下正当风光。平素拈花惹草的陋习，近来又潜滋暗长，不论是烟花女子，还是良家妇女，只要他看上的，便势必设法弄到手，否则誓不罢休。加之孙家家底丰厚，他又长得一副好皮囊，多年来，他想要的女子，竟都能如愿得到，从未失手。

        青黛只默默坐着，便已勾得他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即与她共度春宵缱绻一番。奈何此处是王府别院，他就算纵性妄为惯了，也不敢胡来。

        于是便继续佯装出一副谦谦君子之态，上前邀青黛一道游园。

        从风雨台出来，便是花园的东南角，此处遍植樱花，正当开得繁盛。

        青黛只觉孙绍侃侃而谈，华而不实，不像科举出身，倒全然像个富贵混子。

        不过此人倒是甚合她意，于是摆出一副好脸色来，三言两语便让他目眩神迷，想入非非。

        不远处的亭子里，谢鲲恰好看到樱花林这对男女说说笑笑，气氛甚是融洽。

        他一脸冷峻，甩出几个字：派人看着。

        润木凑上前来：“回王爷，已着人暗中跟着了。钟酉将军已在前院候着。”

        他凛然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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