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海棠
暗夜降临,万籁俱寂。
屋顶的瓦砾被脚尖轻轻触碰,发出点点声响,在此时更显清脆。
宋祁警觉地俯瞰草堂居中的小厮,只见两人的美梦正酣,全然未被惊扰,这才安心地飞檐走壁,消失在黑夜的宁谧之中。
宋祁从窗户跳进屋内之际,寒苏正点燃一支熏香,青烟袅娜而起,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宋公子果然守时。”寒苏不紧不慢地将手上沾染上的灰尘拂去,极具礼数地朝宋祁施了一礼。
“寒苏姑娘有何事交代?宋祁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
寒苏淡然一笑,并不将他的冷淡放在心上。
她十二岁时,便被欧阳端收养,随后同宋祁一处学艺,两人相识于微时,当年每日相处的情谊,也算得上深厚。
可现如今,宋祁却视寒苏为陌路,自打半月前宋祁回到长安找寒苏打探青黛的消息后,便再也不见踪迹,就连寒苏以欧阳端的名义召他前来,都未能得到回应。
“你私自从玄教逃出来,又自作主张去伽蓝园教习书法,当真是一点都不顾念师傅了?”
宋祁冷笑:“当年叔叔蒙难,我自当义无反顾跟随。可那时候你与师傅,万般与我保证,定会让黛儿安然无恙,护她周全。三年来,我每每传信给黛儿,都未曾得到她的亲笔回信,原来你从未将我的信给黛儿。每每回信你都说黛儿很好,也是我太过信任你,才被你蒙骗至今。”
宋祁脸色骤变,两眼寒如坚冰,继续道:“费尽心思把她培养成一个妓子,然后又苦心孤诣让她去刺杀谢鲲,这便是你们所说的对她很好?你与师傅明明知晓谢鲲手段毒辣绝非善类,还依旧把黛儿推入深渊,当真够狠心!”
寒苏无言可辩,也不想辩。
“我与师傅的确不该隐瞒你,可若不瞒着,此事便成不了。这是一招险棋,但我们赢的胜算更大。”
“哼,一招棋,”宋祁轻嗤,“黛儿便是你们手中的棋子。寒苏姑娘可知,谢鲲早已查到青黛的身世,然而他却一改常态,全然按下不提,寒苏姑娘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寒苏虽未与谢鲲相处,可这些年,她遍布长安的眼线搜罗了不少关于谢鲲的消息。
她对谢鲲的了解,绝对可以算得上知己知彼。
这一点,宋祁不及她。
“我自然知晓,他想顺藤摸瓜,借着青黛找到师傅,再将玄教一网打尽。危急关头,你自当以大局为重,遵从师傅的意思,赶紧离开长安回玄教,协助师傅部署之后的战局,而不是在此处儿女情长,为一个小小女子,彻底打乱师傅三年来的布局。”
“叔叔神机妙算,又有千军万马,何至于以一个小小女子去刺杀谢鲲!”宋祁已然无话可说,“既然寒苏姑娘坚持,那宋某也不再搅扰,还请寒苏姑娘给师傅回信时转达,宋祁定会将黛儿救出,之后自会去江南找师傅负荆请罪。”
“请罪?坏了师傅的宏图大计,你如何担当得起?”
“要杀谢鲲,大可以用别的法子。”宋祁已然没有耐心。
既然双方都无法说服对方,那便无需多言。
寒苏深知四两拨千斤的道理,恰恰是这小小女子,才有那拨动千斤的本事。
能用一个女子就达成的事情,又何必耗费千军万马?再说那千军万马,将来还有别的用途。
寒苏望着宋祁的背影道:“谢鲲不会杀她,也绝不会允许你带走她。你所做的一切,不但白费功夫,还会陷师傅于万劫不复之地。”
宋祁微微一顿,决然离开。
随后寒苏以暗号召来一个黑衣人:“告诉青黛,提前动手。”
黑衣人凝滞稍许道:“可还未找到雪竹的练实,解药尚未制成”
“顾不得那么多了,师傅三年的努力,决不能毁在宋祁手里。”
接近暮春的深夜,风是暖暖的。
青黛趴在海棠花灯下,抄录着一卷《孙子兵法》。
砚台中的墨汁已快要干涸,青黛打了个哈切,揉揉已然酸痛的手,想继续磨墨,却见谢鲲从内室出来。
“抄完了?”他声音冷沉。
“回王爷,还有最后一页。”
他随手拿起青黛抄录的册子,漫不经心地翻阅:“抄了多久?”
青黛傍晚便被润木匆匆叫来,说是让她来清虚院伺候笔墨,可来了以后,谢鲲根本就并未练习书法,而是自顾自地看着一盘残棋凝神。
知道青黛来,他头也未曾抬一下,便吩咐她将桌上的那本《孙子兵法》全部抄录下来。
还说什么她的娟秀小字,最适合抄录书籍。
青黛只觉谢鲲怪异,就连跟在他身边的润木,也神经兮兮。
不想这一抄录,便到了大半夜。
“回王爷,刚刚才过了子时,奴抄了三个时辰。”
谢鲲低眉看她:“就这小小一本书,抄三个时辰还未抄完,你这字,是怎么写的?”
“奴想着王爷今后要查阅,所以便格外仔细,想写得工整娟秀些,所以才花了这么多时间”
谢鲲挖苦道:“抄得的确工整,不过这字分明有棱有角,哪里算得上‘娟秀’?”
青黛自小便跟着宋祁学习书法,所以一笔一划,总带着点宋祁字体的凌厉锋芒。多年来的浸染和长时间的积淀,已经让这种微妙的相似之处深入到字骨之中,若不是方才谢鲲提及,她甚至都不曾注意。
“奴练习的都是哥哥的书法字帖,有些笔画的确稍有棱角,若王爷不喜欢,奴下次抄写的时候,将那些笔画改过来便好。”
“那字体的确不适合你,”谢鲲从书架上抽出一沓字帖地给她,“今后每日你便来清虚院写字,直到能写出本王满意的字为止。”
青黛接过字帖,稍稍看了看,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分明是谢鲲的字。
“王爷的字笔墨酣畅,出神入化,奴奴临摹不好,更无法学到王爷书法的精髓”
“无妨,来日方长,你慢慢练习。即便学不到精髓,学个形似也可。”
青黛无法,只得悻悻然答应。
青黛已经睡眼惺忪,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又提起笔,准备继续写。
不料谢鲲回头唤她:“到内室来给本王上药。”
谢鲲将上衣拖掉,露出贲张结实的后背,其上布满疤痕,青黛初见之时被吓了一跳。
现下再见她还是差点被吓到。
谢鲲背上有一个铜钱大的圆形疤痕,有轻微的化脓,能看出来大夫曾用过火炽之法治疗,伤口已经好转,但仍旧可怕。
“上次替王爷更衣,奴见这疤痕都是好好的,现下怎么会化脓?”
谢鲲征战多年,虽战无不胜,但在战场上,却没少受伤。
背上那一箭,虽并不致命,但敌军却在上面涂了毒物,以至于华神医亲自拔箭疗毒,都未能将肌理中的毒性全部逼出。
所以即便伤口好了,时不时还会发作出血流脓。
多年来,华神医都未能找到破解之法,只能准备好药物,在伤口每次发作之际,先以火炽治疗,再敷上特制的药物,如此便能将毒性压制,不至于危及他处。
“老毛病了,敷几次药便好。”谢鲲语气不咸不淡,示意青黛上药。
药膏被轻轻涂在伤处,一阵冰凉之感从谢鲲的皮肤渗透到肌理。
他侧过头来看青黛,微微勾起唇角:“这般入神,在想什么?”
青黛放下手中的药膏,将旁边放着的衣衫拿起,披在谢鲲背上。
“奴见王爷背上的伤,格外心疼”
谢鲲扣起那件薄衫,懒懒地半躺在罗汉床上,漫不经心道:“是么,你会心疼本王?”
“奴一直都会。”
“将茶递给本王。”
青黛将小几上的茶盏挪到面前,又双手捧起,递到谢鲲面前。
谢鲲看着她,却久久不接。
半晌道:“上次本王让你考虑的事情,如何了?”
青黛茫然。
何事?
她全然想不起来。
谢鲲也不恼,提醒她道:“要什么位份,嗯?”
青黛内心苦笑,她猜不透谢鲲在盘算什么,但她隐约能感受到,谢鲲在给她设局,在一步一步地引她入套。
“奴身份卑微,不求名分,只求常伴王爷左右。”
谢鲲看出她的口是心非,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随后扯住她的胳膊,轻轻往前一带,她身子登时前倾,趴在了谢鲲身上。
“王爷”青黛手足无措。
“既然你不求名分,本王也不想委屈你,今晚你便陪着本王好了。”
青黛脑子一团混乱,心脏怦怦直跳。
她想找机会起身,摆脱与谢鲲这般亲密无间的接触,可谢鲲将她的手臂掐住,她根本无法用力。
“王爷,你放开我”
“躲什么?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青黛抿唇,想用力挣脱。不料谢鲲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王爷!你松手!放开我!”
谢鲲全然不听,俯身贴上她那张樱桃般倔强的嘴。
一阵淡淡的甜香将他浸染,随之而来的是舌尖的清甜滑腻之感。
随着与她靠近,他越加心烦意乱,他此刻得到的,已经无法让他满足。
他想得到更多,得到她的所有。
青黛意识到危机,趁他不备狠狠地反击。
“啊!”谢鲲轻哼一声,随后苦笑。
“咬我?你是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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