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榴花
青黛半信半疑，“当真？”
见她这般期盼的眼神，方才谢鲲的怒气已然消减了多半。而剩下的那半，也因为思及前世种种，被自己生生压制了下去。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生气。
这样也好，他想。
“既然黛儿现下不愿生孩子，那我们便不生，待将来黛儿想通了，再生也不迟。”
“王爷想要孩子，让侧王妃与雨姬姑娘生便好，这样便不耽误王爷开枝散叶，繁衍后嗣。”
“黛儿，”谢鲲双手放在青黛的肩上，深情凝视她，“于儿女私情上，我先前从未放在心上过，可在遇到你之后，原本坚定不移的秩序，全都乱了。”
他又为何要给她说这些？
他甚至想告诉她，他竟然很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用孩子作为纽带，将她栓在自己的身边，让她再也不能切断与他的连接。
可但凡需要以外物来维系的感情，往往最是脆弱不堪一击。
他又想，他们之间是否算得上有感情？
“将来你总会愿意。”
“那青黛恐怕会让王爷失望了。”她全然逆着他的意思。
意料之中的回答。
不急，我们慢慢来。
经过几日的筹备，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伽蓝园出发，朝着长安的方进发。
朝中之事繁杂，谢鲲已然带着润木骑马先行。留斫琴与钟酉等人一路护送青黛和谢萩等人。
谢萩向来与青黛亲近，便将青黛拉到自己宽敞的马车里，一同乘坐。
谢萩和亲之事，早已在蓝霁若和谢鲲的筹谋中，又在朝中大臣的纷纷附议下落了地。九公主即将嫁去北夷和亲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和整个大兴朝，老百姓纷纷为两国的和平友好而欢呼，又为拥有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公主而欣慰。
而局中人谢萩，似乎全然未曾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人生，或者说还未全面地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困境。
风息国并非谢氏灭掉的唯一小国。
在风息国灭亡的三年前，谢氏还曾吞并其东部边陲的一个小国。纵观大兴朝的兴荣史，不乏对周边小国的侵吞与吸纳。
而北夷，谢鲲又怎会轻易放过？
北夷国力虽赶不上大兴朝，近年来的实力确是日益增长，堪堪有即将追赶上大兴朝之事态。加之这两年北夷国力兵力日益强盛，对大兴朝边疆的侵犯时有发生。
倘若谢鲲真想拿下北夷，硬攻显然不是最优的法子，他虽然野心勃勃，但却极为稳重，在拓宽大兴朝领地之事上，向来手段多样而谨慎，并且坚决奉行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原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显然不是谢鲲会做的事。
可若要硬攻，大兴朝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惨重而巨大的。
相比之下，以和亲便是当前稳定住局势，再徐徐图之便是最优应对之法。
“公主有何打算呢？”青黛问。
谢萩嫩白莹润的手指在自己的发梢打圈，原本放松的神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淡淡的叹息：“太后娘娘很满意这桩婚事，就连四哥都全力支持。我呢，自然是不愿意嫁得那般远的。”
“王爷向来重视公主，若公主不愿远嫁，便去求求王爷，想来还有挽救的机会。”
“我去找过四哥了，他说这桩婚事极好。现下不过是先定下来，成婚嘛，还得等我满了十七。”谢萩又恢复了平日里欢快无忧的神色，“我呀，相信四哥。不过我最舍不得黛姑娘了。”
“青黛也舍不得公主，希望公主永永远远都这般开心快乐，无忧无虑。”青黛是由衷而发，她自己都感到不解，明明她的家族和她的哥哥是残害析氏一族最深的人。可对眼前这个纯洁得毫无瑕疵的少女她却恨不起来。反倒是每每见到她，都如同见到自己的亲妹妹那般心生怜爱之意。
“嘿嘿，我就知道黛姑娘最关心我。”谢萩瞅着青黛脖子上缀着的璆琳玉璧看了又看，“不过四哥很快便会迎娶黛姑娘，那今后，我便要改口叫嫂嫂了。”
嫂嫂？青黛只觉虚无缥缈。
天真烂漫，用以形容谢萩再合适不过。
青黛轻轻拉着谢萩的手，“公主，倘若将来哪一日，青黛犯了错，你会原谅青黛吗？”
怎么会呢？在谢萩眼里，青黛温柔、善良又美丽，即便犯错，也是无关痛痒的小错。
“黛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我自然不会怪罪，又哪里说得上原谅呢？”谢萩歪歪头，抿抿唇，“黛姑娘，先前你为我调制的唇脂，我已然用尽，你再为我调制一些可好？黛姑娘的调制的唇脂颜色和味道都极好，就连谢逸那个大傻帽都注意到了呢！”
青黛笑着点头，却注意到谢萩提到谢逸。可自打谢鲲决定让谢萩与北夷和亲后，便将谢逸与谢萩隔绝了起来，不让谢逸去见谢萩。
“近日榴花盛放，颜色鲜艳纯正，正好可以用来调色。若是九公主还有其他喜欢的颜色，青黛也可一起调制。”
“黛姑娘为我决定便好。我都喜欢。”
青黛又问了些关于唇脂的问题，进一步了解了谢萩的喜好，已然知晓该如何调制出让谢萩更加喜欢的唇脂。
又扯回刚才的话题，“九公主见过世子？”
“他去北夷之前，便来见过我，还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全然不似他平日的模样，当真奇怪。”
谢萩平日里与谢逸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即便见面，大多时候都有谢鲲在场。所以那日谢逸独自来见谢萩，着实让谢萩有些摸不着头脑。
“逸世子向来是王爷的左膀右臂，王爷又为公主定下了与北夷王子的婚事，想必是要让世子先去北夷见见那个王子，提前为公主考核一番”
谢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逸为她考察未来的夫君？怎么可能。
“才不是呢！谢大头不想要我去和亲。”谢萩随手撩起身旁的车帘，朝外望了望，回过头道，“那日他气势汹汹跑来，还吓唬我说四哥不要我了，所以才会把我送给北夷那群野蛮人。”
青黛静静听着谢萩述说她与谢逸见面的情形，听罢青黛终于肯定，那日谢鲲拒见谢逸，其缘由便是谢萩。
谢萩尚未开蒙，对男女之情十分懵懂，以至于连谢逸对她情愫都全然不曾发觉，还一直误以为谢逸只想给她找麻烦，像小时候那般，总惹她生气，想让她难堪。
两人见面的结局便是谢萩坚持要去和亲，而谢逸黯然离开。
“世子真心实意，处处为为公主考量，只是行事莽撞了些。公主别往心里去。”
“奇怪，李嬷嬷也是这般说。她老人家近来可是老糊涂了，竟还说若是那谢大头做我的驸马，便好了。”谢萩一边说一边噘嘴。
谢鲲和谢萩身边的人，均不简单，即便是最末等的小丫头，也最是机灵。更别说这些个在宫中摸爬滚打过几十年的老嬷嬷。
沈嬷嬷是谢鲲母妃的近身侍女，早年便已经入宫，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将大多数人的心思看个明白。
谢萩身边的李嬷嬷也不遑多让。
李嬷嬷也是从小将谢萩带大的，加之谢萩又是女儿身，比起沈嬷嬷与谢鲲，李嬷嬷与谢萩显然更加亲近。
“李嬷嬷历尽沧桑，看人老辣。世子的确不错。”
谢萩立即否定青黛：“黛姑娘！你怎么还为李嬷嬷说上话了，她老人家向来杞人忧天。当初你刚来伽蓝园不久，她还曾担心你来意不明，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青黛微微凝滞，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李嬷嬷见事清明，公主若是能常听李嬷嬷谏言，想来定会少许多烦恼。”
这朵从小生长在温室的娇花，从未经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甚至不曾体会烦恼究竟为何物，又怎会在意前辈的谆谆劝告。
“别的我都听，可远离青黛姑娘和不去和亲我可不能听她的。听雨姬说，那位北夷王子长得可好看了，而且从小便能文能武，在北夷王所有孩子里，他是最出众的，就像四哥一般。”谢萩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仰慕、崇拜，还有一丝丝期待。
“雨姬姑娘？她深居后院，怎能知晓北夷王子的样貌？”青黛问。
“五年前北夷向大兴朝进贡，北夷王子便来过。那时候雨姬还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所以当时有过一面之缘。就连太后娘娘也曾说过，北夷王子比四哥一点也不差呢。”
看得出来，谢鲲的存在，全然成了谢萩的择婿模板，而蓝霁若和雨姬，甚至是谢鲲本人，也发觉了这一点，并且逮着加以利用。
蓝霁若想要雨姬去和亲，不过是出于维护幼帝和她的地位，一旦大兴朝边境动荡，一来她和幼帝地位不保，二来战乱会进一步增强谢鲲的实力。这两点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蓝霁若一力促成和亲，势在必行。
而谢鲲大力促成和亲，明面上理所应当，可暗地里却似乎在筹谋一盘大棋，而这盘棋他会如何下，青黛却没有头绪。
那么雨姬呢？这个被蓝霁若恨之入骨，又被谢鲲弃之如敝履的女子，又为何会掺和进来？
而谢萩，竟成了这盘棋局中最无辜的棋子。
“黛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青黛这才回神，“王爷的确极好。”
谢萩立即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不过四哥最近好像病了。”
病了？
青黛闻言十分不解，以他每日折腾她的架势，任谁生病都不可能是他生病。
“可不是嘛，我已经瞧见两次四哥喝药了。”
青黛这才恍然大悟，谢鲲喝的不是治病的药，而是避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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