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断绝】
“不用怪月明。”旁边的人忽然插话,“圣上下令封锁消息,谁跟你泄露一句就拔谁的舌头。”
言玉恨不得一巴掌把旁边的搅屎棍扇到天上去:“寻书,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浮沉冷眼看着他们。
一个心急如焚,一个意味深长,无论哪一个,都说不出他想知道的事实。
他转身就走。
言玉急切地想要追过去,被一把拉住,立即怒了:“放开我,他这样会出事!”
“他出事也跟你没关系!”那人用力抓着他,分外严肃,“别忘了大伯说过的话!”
言玉神色一滞,僵在那里。
那人松开他:“别忘了你姓什么。”
阳光似乎淡了些许,照在身上也未有丝毫暖意。
叶浮沉站在御书房前,听孙义说:“陛下正在见大臣,叶将军请先回去吧。”
“我在这等。”
政事是处理不完的,叶浮沉在御书房外站了两个时辰,期间孙义出来三回请他回玉澜宫,叶浮沉都没动。
宽阔的汉白玉阶折出屋顶冉冉白雪,叶浮沉身披玉白狐裘,就那般安静站立,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齐望山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如画一般的场景,不由微微屏息,一眨眼,却觉叶浮沉渐渐虚幻,仿佛下一刻便要随风而去,不觉心头一紧,对孙义点点头,转身进屋。
孙义忙小跑过去:“叶将军,陛下请您进去。”
叶浮沉:“多谢。”
书房内十分暖和,叶浮沉径自走过去。
齐望山:“有什么事?”
叶浮沉:“微臣有一事想问陛下。”
不知为什么,齐望山觉得叶浮沉有哪里不太对,挥一挥手,待孙义带走所有宫人,他道:“问什么?”
叶浮沉盯着他的眼睛,单刀直入道:“我父亲在哪?”
齐望山一愣,眉头再次剧烈抽搐起来,终于知道最近的不安来自何处。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你听谁说了什么?”
“谁都没有,陛下只需告诉我,我父亲现下何处。”
叶浮沉用的是“我”,语气亦毫无为人臣子的谦卑,可齐望山似乎毫无所觉,只回道:“叶锋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叶浮沉:“我能不能同父亲见一面?”
“不行。”齐望山断然拒绝,“你只能留在宫中,哪里都不能去,叶锋亦不能随意离开驻地。”
叶浮沉平静地看着他:“陛下可以给我上枷锁、手脚铐,用笼子关着我,若不放心,打断我的腿脚,如何都行,让我同父亲见一面。”
上枷锁、手脚铐、笼子,是用来对付囚犯的一般手段,若叶浮沉想,便能轻易挣脱。
打断腿脚,几乎是孤注一掷。
叶浮沉宁愿变成残废,也要确保父亲的平安,齐望山毫不怀疑,只要叶锋尚在,让叶浮沉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可如果他知道叶锋不在了……
齐望山的心忽的一空,用力抿住双唇:“你这是在向朕提要求吗?”
叶浮沉牢牢盯着他,毫无畏惧之色,琥珀色双眼透出无比的压迫感,齐望山莫名心慌,随手抽过一本奏章,本能避开他的视线:“孙义,送他回去。”
书房一片寂静,似乎有什么在慢慢流逝。
叶浮沉忽而一笑:“我知道了。”
叶浮沉什么都知道了。
言玉不肯说,齐望山不愿提——正是这些不愿意,让叶浮沉明白了。
其实在听见言玉和他堂兄对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不想、不愿承认,执拗地逼问言玉不成又来找齐望山,妄图从他们口中听见截然不同的回答,让他得以继续生活在自己强行编织的梦里。
梦里,父亲跟从前一样威严慈祥,即便和他相隔甚远,可平安健康,只要一直等下去,他们总可以再见面;
齐望山对他尚有一丝情谊,即便从不爱他,为了江山社稷和叶家软禁他,只要他忍着,或许将来有一日能寻得契机,做一对单纯的君臣;
言玉仍然是他相识数年的至交好友,哪怕他一直很清楚在叶言两家的复杂牵扯下,他们不能独善其身,可他自认绝不会利用言玉,也觉得言玉不会如此,无论如何,他们还能做朋友。
叶浮沉站在一丛水仙前,茫然抬头。
他自小随性,只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却生活在这个笼子里,在这里生、在这里死,他能忍耐,不过就是因为那些梦。
如今梦境破了,他才发现,齐望山早已不是年少时的齐万声,言玉是言家的言玉,而他心心念念的父亲,不在了。
他的生存活似一个巨大的笑话。
喉咙忽然涌出一股热意,眼前一黑,叶浮沉扶住旁边的树干,懵懂抬眼,看到一片星星点点,斑驳血红,给洁白的水仙染上一抹艳丽。
叶浮沉心想,其实养花干什么呢,无论养的多好,时间一到便会凋谢,费心费力最后一无所获,真是没什么意思。
他拭干嘴角的液体,慢慢走回屋中。
叶浮沉再次病倒,且这次病情来势凶猛,除了发烧,人也开始犯迷糊。
更为要命的是,他不肯配合医治。
孙义连着给他换了三个太医,叶浮沉都不愿意,孙义不敢耽搁,连忙禀报给皇上。
齐望山听完,眉头拢成深深一块,问:“太医怎么说?”
孙义:“太医说是之前受伤未好全又受凉,可是叶将军他不愿吃药也不肯跟太医说话,所以……”
“去玉澜宫。”齐望山从桌旁起身,“宣刘越过去。”
孙义一惊,刘太医是皇上御用的太医,从未给除了皇帝本人之外的任何人看过病:“是。”
赶到玉澜宫时正值傍晚,齐望山每次这个时辰过来总看到叶浮沉在用膳吃东西,屋子里飘着淡淡饭香,可这次刚进屋,一股浓烈的药味直冲鼻腔,齐望山问上前行礼的太医:“他怎么样?”
太医为难摇头:“回陛下,叶公子他不准臣给他诊脉,药也不吃。”
齐望山深深拧眉,太医吓得忙要磕头,“臣无能。”
齐望山顿了顿,摆摆手:“出去吧。”
原本也不是太医的问题,叶浮沉倔着不肯吃药,太医总不能强喂。
屋子只剩二人,齐望山走到床前,视线垂下,落在床头。
床上的人闭着眼,睫毛浓密地覆在苍白的肌肤上,整个人毫无动静,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几乎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齐望山开口喊道:“叶浮沉。”
睫毛微颤着撩起,琥珀色眸子若隐若现,只是稍稍停顿,又紧紧合上。
这样一副全然拒绝的姿态蹭地点燃齐望山的怒火,他紧了紧拳头,回身道:“刘越。”
可刘太医的手指刚碰到叶浮沉手腕就被挥开,齐望山坐到床边,一把按住叶浮沉的胳膊,朝刘越抬了抬下巴。
叶浮沉原本虚弱,被齐望山这样用力摁住,半点力气也使不出,刘越快刀斩乱麻地给他诊完脉,道:“叶公子是之前受重伤未完全康复又吹风着凉,加之遭遇重创心情起伏太大才会病来如山倒。”
齐望山:“怎么治?”
“太医们开的药皆可用,只是一定要按时按量服用。”
换言之,必须要叶浮沉自己配合。
“去煎药。”
“是。”
药很快弄好送过来,果如孙义所说,叶浮沉压根不配合,药汁洒了一床。
齐望山冷着脸吩咐:“再去煎。”
再来,还是如此。
齐望山压着怒意屏退他人,重重捏住叶浮沉下巴,沉声道:“叶浮沉,你想干什么?”
叶浮沉这次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你这是不想活了是吗?”齐望山怒极反笑,“那不如我现在就诛了叶家全族!”
叶浮沉的眼珠子轻转,慢慢挪开一条缝,他嘴巴动了动,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于是齐望山懂了,叶锋已死,叶浮云远在江湖行踪不明,剩下叶家其他人,叶浮沉根本没放在眼里。
对一个不怕死的人而言,还有什么能够要挟?
就这一瞬间,齐望山忽然明白,他已经失去了对叶浮沉的掣肘能力。
齐望山猛地松开手心。
果不其然,药煎了一次又一次,全数交待给了地砖和被子。
叶浮沉求死的心如此明确,到最后刘越都想要放弃了。
可他刚露出半点意思,齐望山的目光就利刃一般割向他的脖子:“朕要他活着,不惜一切代价。”
刘越一个激灵,连连称是。
齐望山面色阴沉到了极点,饶是太医们医术如何高强,可叶浮沉不配合,迟早也是无力回天。
“陛下。”
齐望山有些暴躁:“什么事?”
孙义:“奴才查过,叶将军并未同叶府中人见过面。”
叶府!
齐望山猛地转身:“将叶府管家带来。”
一顿,又道,“还有言玉。”
叶浮沉浑噩地动了动脑袋,只觉酸痛难忍。
鼻子里飘过一阵药味,他冷漠扭头,正想和之前一样推开。
“叶浮沉,你看看这是谁。”
叶浮沉艰难睁眼,循声望去。
齐望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想死,朕就杀了他们给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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