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思念】
此事也是凑巧，言殊昨日陪母亲挑选贺礼，从一家珠宝阁出来时见一男子从斜侧墙根一闪而过，那道身影实在像极了叶浮沉。
“臣女跑过去瞧，人却不见了。”言殊疑惑地绞着衣角，困惑之余又有些不安，“可是那人真的很像叶将军。”
齐望山淡淡一笑：“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言殊觉得奇怪，叶浮沉救过她一次，自从听说他不见，她一直记挂不已，为什么似乎同他牵扯很深的皇上却半点也不着急呢？
莫非真如外界所传，叶浮沉只是皇上养的一个玩物，丢了就丢了，皇上压根不在意？
想到这，言殊面色有些难看，却也知道此事不该由自己置喙，强忍了下来，福了一福：“臣女告辞。”
齐望山照常看折子处理政事，直到深夜孙义前来换班，他收了事务准备安歇，随口问道：“叶府可有什么动静？”
孙义摇头。
齐望山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中秋节后派了人暗中盯住叶府，月余来只得到“叶府一切如常”的禀报，也早已习惯了。
步出书房，他忽然站定，似是想到什么，道：“有件事，你亲自去办。”
听完吩咐，孙义暗中叹气。
陛下命他去找言大小姐，显然还抱有最后一丝期待，可叶将军是陛下亲眼看着死去的，人死如何复生呢？
孙义不敢耽搁，连夜出宫，一个多时辰后又匆匆返回，将问到的情况一一禀报。
翌日休沐，天还未亮，齐望山就悄悄出了宫，照言殊所说，在那间珠宝阁旁的客栈住了下来，并在所有路口安排人手，确保无一遗漏。
一张无形的网悄悄在京城铺开，只待蛛丝马迹显露。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一无所获。
第四日是朝会之日，齐望山漏夜回宫，上完朝又匆匆回到客栈，继续等待。
第五日，第六日，秋意越发浓厚。
第七日，齐望山醒的很早，同往常一般推窗远眺，夜色未褪，伸手能捞住淡淡湿意，他搓了搓手指，正要关窗，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影子。
那道影子十分清瘦，闪的也很快，瞬间将他的视线拉到未知的黑暗中。
齐望山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隐藏在各处的暗卫们迅速围过来，在皇上的示意下靠向一处围墙。
一切在悄然进行，张开的网缓缓收拢。
齐望山的心狂跳不止，告诫自己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可方才随意一瞥，那个身影的模样，竟和记忆中的叶浮沉有七八分相似！
或许，或许真的是他，鬼点子那么多一个人，会“死而复生”一点也不稀奇，不是吗？
胡思乱想间已到了围墙的门前，顿了片刻，他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屋内即刻传出应答：“来了。”
那声音隔着厚厚门板传来，并不清晰，齐望山一眨不眨盯着已经褪色的门神画像，双目灼灼发亮。
有人飞快靠近，却听不到明显的脚步声——这是习武之人的走路方式。
齐望山凝住呼吸。
有一个瞬间，他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门被轻轻拉开，门内之人就这样撞入齐望山满眼的期盼之中。
汹涌的波涛陡然平息。
相顾无言，彼此眼中皆是惊愕。
门内之人开口问道：“这位兄台找谁？”
齐望山睁眼，含着一缕稀薄的笑意摇头道：“认错了，打扰。”
“不要紧。”
墙内伸出的梧桐在风中簌簌作响，卷着枯叶飞扬，有一片恰好滑过齐望山的眼皮，眼前忽的一黑，齐望山顺势闭了闭眼。
果然，世上何来什么奇迹？
他枉顾事实自欺欺人，不过是越发确定叶浮沉已经不在人世而已。
当夜齐望山就回了宫中，并撤掉了暗中监视叶府的人马，但他仍然住在玉澜宫，除了更加忙碌之外，一切又恢复如常。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快，秋季转眼即逝，冬日翩然而至。
齐望松派人送来口信，邀他前往安临府一聚。
齐望山觉得蹊跷，他现下的身份，离京一趟并不方便，齐望松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可仍旧邀他前往，其中似乎有些别的意味。
他素来信任齐望松，恰好冬日诸事轻松，他也想借此机会到各处瞧一瞧民生，当即吩咐孙义去准备。
孙义应声：“陛下要去哪，奴才好准备应季衣物。”
“安临。”
“叶兄在安临住的如何？”
“住的很好，我喜欢。”男子端起酒杯，轻轻嗅了一下，“顾兄的酒果然不同凡响。”
顾平野跟他碰杯：“近来身体可好些了吗？”
“已经全好了，顾大哥妙手回春。”
“回回这样夸我，看来我得多准备好酒招待叶兄。”
男子笑眯眯：“好啊。”
被称作“叶兄”的男子身量清癯却不显柔弱，俊美到有些艳丽的面容上，一双琥珀色双眸，笑起来似琉璃波动，说不出的风采夺目。
正是叶浮沉。
当日假死逃离京城，本想随意寻个去处，路上却又遇到顾平野，二人聊的十分投机，顾平野要去安临，叶浮沉便索性跟着来了。
一住两个月，他十分喜爱此地，便干脆长留了下来。
正喝的兴起，院门外响起小孩的喊声，叶浮沉长眉微扬，跑去开门：“岳大娘。”
又蹲下身，抱过那个仰头看他的小孩，“牛牛今天给我带了什么吃的？”
牛牛道：“奶奶说让叶大哥和顾大哥到我家里吃饭！”
小孩脸蛋圆身子圆，一双大眼睛也是圆滚滚，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十分可爱。
叶浮沉捏了捏他肉乎乎的下巴，转头看一旁的中年女子：“我和顾大哥晚点就过去。”
岳大娘满意点头。
这位岳大娘在安临经营一间小小酒楼，丈夫早亡，她膝下无儿无女，几年前在路上捡了个被丢掉的小婴儿，报官后久久无人认领，她瞧着不忍，又觉得同小娃有缘，便干脆自己收养了。
叶浮沉的宅子同岳大娘酒楼相邻，他住下后偶尔见有几个小流氓在酒楼闹事，一时没忍住出了手，后又常教牛牛读书识字，一来二去的，岳大娘便将他当成了恩人一般，隔三差五送吃的喝的，叶浮沉起初不想收，见岳大娘难过，只得默认了这种感谢方式。
于是傍晚到酒楼吃了晚饭，顾平野有事先走，叶浮沉带牛牛外出玩耍——名义上玩耍，其实直奔夜市而去。
叶浮沉自己爱吃，牛牛被岳大娘富养，又自小在酒楼里打转长大，对美味佳肴也是如数家珍，两个相差十八岁的“兄弟”常常结伴出去寻觅美食。
这一晚二人目标明确，直奔西大街的豆腐脑而去。
已经用过晚膳，叶浮沉只买了一份，和牛牛蹲在路边树下，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
“好好吃呀，叶大哥！”
“嗯嗯。”
“和奶奶做的一样好吃！”
“嗯嗯。”
牛牛吃一口夸一句，叶浮沉认真附和，没几下就解决了一碗豆腐脑。
叶浮沉挠头，没吃饱。
买的时候很严肃地告诉牛牛晚上不能吃太多，再买一碗岂不是自打耳光？他自己虽然不太介意，可不想当着小孩的面出尔反尔。
牛牛：“叶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里玩？”
“……”叶浮沉瞄了眼小孩，忽然心生一计，“叶大哥要去找顾大哥，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牛牛眨巴着大眼睛：“我也可以去找顾大哥吗？”
“太晚了，小孩要早点睡觉才能长高，明天再去找顾大哥玩！”
牛牛撇嘴，不太乐意，但也乖乖点头。
见小孩这样相信他，叶浮沉深觉愧疚，将牛牛送到酒楼后返回西大街的路上多番犹豫，可最终还是站到了北大街的夜市入口。
就吃一口，就一口。
叶浮沉默默想着，已经到了豆腐脑摊位前。
老板热情招呼：“现做的豆腐脑，公子来上一碗？”
叶浮沉摸了摸鼻子，点头。
用完后往回走，路过一处摊位，老板娘笑道：“小兄弟又来了，今天要几块？”
叶浮沉有些尴尬地摆手，晚膳用的不多，可先前已经吃过半碗豆腐脑，送牛牛回去又回来，其实早就饱了，勉强将豆腐脑解决，走路都有些艰难，再如何也吃不下更多了。
从臭豆腐再往前走上一段路，拐个弯穿过小巷，就是顾平野家，他实在撑得慌，决定过去找顾平野练上几招。
揉着肚子往前走，身后传来老板娘热情的招呼：“公子吃臭豆腐吗？我家祖传秘方可好吃了！”
孙义掏钱结账，齐望山退到路旁，举目四望。
登基后的第一个春天，他和叶浮沉路过安临，第一次吃到臭豆腐，在那之前，他难以想象那样黑漆漆的豆腐块能吃，吃第一口前甚至怀疑叶浮沉是不是故意整他。
吃下去后，却立即喜欢上了，后来回宫，他让御膳房做过几次，无一种比得上安临这口。
油锅哗哗炸响，香气窜过鼻翼，齐望山深吸了一口气。
视线落在前方街角，猛然刹住。
方才那道身影……
来不及深思，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飞一般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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