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寻找】
齐望山真的在安临，还来得这样快。
但叶浮沉冷静一想，齐望山真想抓他也不必亲自出手，且以齐望山的行事作风，真确定他在这里，必然直接动手，哪里会这样“温柔”，这次应该只是个巧合。
只是眼下已被怀疑，他若强行突围，就是给齐望山确定他身份的机会。
怎么办？
脑中转过千百般念头，一手悄然握上插在后腰的玉箫。
“呜哇哇哇！”
猝然响起的哭声十分凄厉，酒楼内所有人下意识注目过去，后厨忽然奔出一个男子，拉住叶浮沉就跑，速度之快，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二人已经踪迹皆无。
齐望山盯着门外那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正待开口，又一人从厨房内跑出，手里还抱着一个圆乎乎的娃，边跑边喊：“每次让你干活就给我想办法偷懒！”
娃娃捂着脸哭，场面十分滑稽，客人们发出看好戏的笑声。
素来不爱热闹的齐望山眉头一拧，孙义立即会意，冲旁边一桌客人问道：“方才那是什么人？”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大哥乐呵呵，“那是岳大娘，酒楼的老板娘，抱着的是她孙子。”
孙义：“跑掉的那二位也是酒楼的人么？”
“蓝衣服小哥是岳大娘的远房亲戚，来这里投奔她，平日常常偷懒，另一个是他朋友，有时过来玩。”
另一大哥也道：“蓝衣服小哥懒是懒了些，人倒是不错，上回我在城门口摔跤，还是他送我回家的。”
“亏得人不错，否则这样懒，岳大娘还让他呆着图啥呀？”
孙义听着，看了他主子一眼。
方才那人的背影同叶将军有几分相似，从京城到安临，来来去去，眼看着他主子像是魔怔了一般，这次陛下大概又误会了。
这一个小小插曲无关紧要，酒楼很快恢复热闹。
对面街巷的拐弯处，叶浮沉收回探视的目光，长长吁出一口气。
顾平野：“你惹了什么人？需要帮忙吗？”
叶浮沉露出个苦笑：“一言难尽，方才多亏你。”如果不是顾平野聪明，及时同岳大娘和牛牛演了一出戏，他没这么容易逃脱。
“我看里面那位不是好糊弄的。”顾平野侧首朝酒楼的方向张望，“趁这会还没反应过来，你早些离开安临吧。”
叶浮沉默然。
虽然一早知道不可能在此长留，真的要走了还是十分不舍。
顾平野、岳大娘、牛牛，西大街的小吃摊、北大街的书画斋，还有辽阔无际、自由自在的天空。
他压下卷在心口的涩味，朝顾平野拱手而笑：“我同顾大哥有缘，日后一定还能相见。”
顾平野也笑道：“是。”
“牛牛和大娘那边……”
“我替你解释，别耽误，快些吧。”
叶浮沉压了压斗笠，再度环视四下：“保重。”
绕过酒楼回住处牵了自己马，头也不回地狂奔两个时辰，离开安临很远，他才找了处有水的地方停脚，马儿喝水，他仰靠在树干上抱胸望天，情不自禁露出一点笑意。
算一算离京至今已近三百个日夜，同父亲相约来年春天相见的日子近在眼前，既提前离开安临，不如早些出发前往吧。
从齐望山登基，他被关在宫中，父亲派离京城，他是齐望山用来制衡父亲的棋子，反之亦然，他们父子之间相隔的就不仅仅是千山万水，还有皇权和猜忌。
他曾以为这是个死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局会以那样一种方式解开。
父亲当初缘何假死、如何一步步将消息传给他，皆不重要；
一世隐姓埋名、只能过普通日子、做寻常人，亦没什么可担心的。
父亲还活着，父子还能团聚，其他一切皆不重要了。
稍事歇息继续赶路，入夜后赶到苏州府，选了家极偏僻的小客栈，用了晚膳已是深夜，他离开客栈，拐了几个弯，在一栋三层小楼跟前停下。
足足站了一刻钟，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方开启，一个全身白衣的年轻男子小跑出来，笑呵呵道：“有客到，真是失礼了。”
叶浮沉看也不看他：“我有事相求。”右手熟练一晃。
男子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一锭金子，笑的嘴都合不拢，忙不迭将人往门里引：“客官请。”
小楼内外皆平平无奇，在繁华的苏州府中毫不起眼，但这是江湖之中颇有分量的“不知楼”所在。
不知楼，取“无所不知”之意，大到武林秘籍藏匿处，小到哪位大侠的儿子今日穿了什么颜色衣衫，传言只要给出足够金钱，不知楼什么都能帮客人查出——这是顾平野告诉他的。
当时说起此事，顾平野说：“江湖传闻如此，却不知真假，当作笑谈也不错。”
他同时又说，不平楼是为钱接活儿，但如果涉及朝廷，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做的。
顾平野笑着调侃：“可能也是这样的谨慎，他们得以在江湖立足数十年。”
叶浮沉对这种江湖传说很感兴趣，恰巧需要找一个人，便通过顾平野的路子接触上了不平楼，眼下正是来要答案的。
走了一圈又一圈，楼梯不知转了几许，男子还在不停拐弯，叶浮沉不禁笑了：“这位小哥贵姓？”
男子回首道：“客官客气，小的免贵姓赵。”
叶浮沉颔首：“赵小哥瞧着很年轻。”
“小的刚满十六。”
“才十六，比我小七岁。”叶浮沉眸子一沉，笑意变得冷淡，“老眼昏花这么厉害，”
“……”
叶浮沉朝顶楼看过去，微微眯眼：“你们的待客之道这么差，趁早关门大吉吧——唔，不劳小哥，我自己上去。”
身体直直跃起，落在三楼栏杆之上，朗声道，“寻不到人又不愿退银子，这样同我耍赖，不知楼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说话间，原本紧闭的门忽然大开，有物体闪着寒光直朝叶浮沉门面而来，他偏头闪过，右臂猛力挥出，玉箫在他手中虎虎生风。
叮叮咚咚，地面之上陡然多了数枚银针。
叶浮沉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再不出来，我真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哈哈。”门内缓缓走来一中年男子，边走边仰头大笑，“叶公子得罪了，鄙人姓周。”
叶浮沉将玉箫别回腰后，似笑非笑道：“你认识我？”
“顾堂主亲自来信，自然认得。”
叶浮沉挑眉，毫不意外：“顾兄果然不是普通人。”
对方含笑不语，迎他进屋入座，亲自上茶。
因着顾平野的关系，叶浮沉对不知楼多了几分信任，当下也不遮掩，单刀直入问道：“托贵组织查的事有什么消息？”
老周走到西边满满一墙书卷前，抽出其中一卷，双手递在叶浮沉跟前：“这是不知楼根据叶公子提供线索所查到的全部消息，请叶公子查看。”
叶浮沉飞快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眉头渐渐拢成一团：“贵楼查到的……”
“江湖复杂多变，不知楼通过各种手段收集消息，但最后呈给客人的皆为真实，这是不知楼的保证。”老周笑着喝了口茶，言语之中满满的骄傲。
这样性子的人，叶浮沉是很乐意打交道的，但他此时全然顾不上，目光再次落在书卷上。
他要找的是同胞兄长叶浮云，自从八年前外出游历，除了每半年一封的家书，再无音讯。
两年来叶家剧变，这一封家书都不见踪影，父亲嘴上不说，心中却一直挂念，叶浮沉自是也担心兄长安危，一直派人暗中寻找，后来他自顾不暇，这事也就搁下了。
而不知楼这一次提供的消息虽不多，但截止齐望山登基前的行程，都同叶浮云信上所说一一对上了。
这样精细的功夫，难怪能在江湖立足数年。
只是……
叶浮沉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上：“到此处就无了？”
“此人于三十二天前进入京城，到叶公子你来不知楼，鄙人尚未收到他离京的消息。”
也就是说他兄长现在还在京城。
叶浮沉的手指轻轻蜷起，心脏跳快了几下。
叶府中唯一知道他未死的唯有叶叔一人，他曾叮嘱叶叔不要告知任何人，他兄长回去后问起，叶叔若不说实话，兄长会以为他真的死了。
父亲已经不在，弟弟又死了，他难以想象兄长的心情。
叶浮沉难得急躁起来，问道：“不知楼接不接传话的活儿？”因着前次之事，他不敢随意出动自己信鸽，而他现下急需联系叶浮云。
老周：“接倒是接，只是价钱……”
“钱不是问题。”
老周：“不知楼很乐意为叶公子做事——请稍等。”
说完老周出门进了隔壁房间，叶浮沉一边思索同兄长解释的言辞一边等待。
大约一刻多钟，老周返回：“叶公子来的真是凑巧，京城刚刚传回消息，叶公子请看。”
叶浮沉接过那张包在牛皮纸里的字条，目光才一触及，瞳孔陡然一震。
老周在一旁摇头：“人既进宫，此事涉及朝廷，这桩事到底为止，不知楼不会再追，还望叶公子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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