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來郑

西来万里为客，东行三载无家。

自镐京出发以后，往东北方向出了骊山，端木易和颜颜而

二人便放弃了骑行，改做徒步。

因为出了大秦国境，这般直接骑马便太过另类。而招摇过市的行为并不利于两人行走天下。

但步行也确实有一个弊端，那便是太过缓慢。是以两人走走停停，仅仅穿过了一个晋国之地，竟已耗费掉近一年的时间。

本打算在晋国就制造些风波出来，但晋侯姬仇与天子关系甚是密切，想要策反他，只怕并不容易。于是，二人一面隐藏踪迹，以防被晋人当做奸细抓捕，一面穿行过境，往晋国东边的郑国行去。

这一天，两人在两国交界处乘船渡过了黄河，便算是正式进入了郑的境内。

黄河边上的小村庄，春风十里，桃花遍地，又是一年杨柳时节。

在岸边寻了一处客舍歇息后，端木易便独自一人出了逆旅，携着一壶酒，往桃林里走去。

颜颜知道他又是去祭奠冉五，她虽然对那个人仍嗤之以鼻，却也愿不干涉端木易的情意之举。

等待端木易的这段时间里，颜颜闲来无事，就和客舍的主人攀谈起来。

那主人姓蒋，名懿，字仲达，本也是没落贵族之后。幽王末年，父兄皆因病暴毙，家里就剩了他一个男丁。但凭借着祖荫，他总算有些房舍薄田，是以向邑丞报备后，便开起了客舍。

虽然是萍水相逢，但因颜颜容貌姣好，举止大方，蒋仲达倒甚是愿意与她交谈。

两人东拉西扯地说着，便说到了彼此的感情生活。

“颜儿姑娘，你与那一起来的端木兄弟是一对儿吧？”蒋仲达微笑着问道。

被戳破心思的颜颜略带娇羞地笑着，但思及两人至今仍是隔着层窗户纸，笑容里便不免藏了些幽怨。

“唉……真羡慕你们俩啊……”蒋仲达叹息道。

“怎么，蒋二哥的难道没有心上人吗？”

对蒋仲达感情生活的好奇，让颜颜暂时忘了自怨自艾。

“呵呵，我啊，倒是有一个相好的姑娘，只是……唉，都是过去了，不说也罢。”蒋仲达苦笑着说道。

看着他那笑中含泪的样子，颜颜知他定有苦衷，于是问道：“可是那姑娘爱上别人了？”

“那倒不是，”蒋仲达果断地否定道，“只是她父母嫌我家道中落，门不当户不对，不配娶她。”

“唉……这天下的有情人，为何就这么难成眷属。”颜颜想到此处，心中悲苦，不禁连连叹息。

正赶上此时，端木易拎着空荡荡的酒壶，走进门来。他看着颜颜与蒋仲达二人都是愁眉不展，于是问道：“怎么了？怎么都这么低落啊？”

他虽也心中不怎么痛快，但想着要活跃气氛，是以语气跳脱了些。

颜颜听他言语中那样自在，直道他是没心没肺，刻意调侃二人，原本就不太明朗的心情变得更加阴郁。她白了端木易一眼，闷声不语。

倒是蒋仲达生性豁达，听到端木易的话后，就不再压抑，微微笑道：“端木兄弟，我俩正聊天呢。刚才说到了些感伤的话题，所以有些失态，实在抱歉。”

端木易细观蒋仲达，见他虽是面有笑容，但眉梢眼角依旧挂了些沧桑与无奈。这让端木易不禁有所同感，低声说道：“没关系的，蒋二哥，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会全力相助的。”

“没事，没事。”蒋仲达推脱道。

“哎呀，蒋二哥心仪的姑娘，因为门户原因，被迫分开了。”颜颜在一旁说道。

“啊？”端木易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他缓缓回过神，这才明白了蒋二哥的感情困扰。

“这样啊，我想想办法？”端木易用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沉吟道。

“端木兄弟，不用麻烦了……”

“诶，不麻烦，不麻烦，此事好解决。”端木易不待蒋仲达说完，便胸有成竹地说道。

“当真？”蒋仲达有些惊疑地问道。

“当然当真，”端木易笑道，“只是，我还要知道那姑娘的父母是怎么刁难你的。”

“好。这个嘛，”蒋仲达喜出望外地说道，“他们嫌我家境有些单薄，而且我的地位也不高。这，是不是有些难啊？”

说着他又担心起来。

“不相信我？”端木易眉头抬起，问道。

“不不不，只是觉得我这样的，太过难办，怕劳烦了兄弟。”蒋仲达道。

“你们且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趟。”端木易说着，迈着轻快地步伐，悠哉悠哉地走出了客舍。

看着端木易的背影，蒋仲达向往地问道：“端木兄弟真的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我相信他。”颜颜也注视着那身影，坚定地说道。

……

端木易出门时，还是午后，回来时已经入夜。

只见他满脸疲惫，但眼中不乏轻松与快意。似乎已经大功告成。

“先生，成了？”颜颜惊讶地问道。

端木易看了一眼颜颜，又看了一眼蒋仲达，嘴角上扬，说道先生：“收拾一下客舍，准备些瓜果时蔬，明日设宴，静候佳音。”

说罢，便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嘴里还哼着无人知晓的曲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累了，我先歇着了。哦，对了，二哥，明天无论什么人给你送礼，只管收着便是。”

端木易在房门口伸了个懒腰，回头补充道。

“啊？”蒋仲达有些不可思议，这辈子，还从未有人给自己送过礼。他转头看向颜颜，却看见颜颜也是一脸疑惑，但她的眼神里，显然充满了对端木易的信任。

就这样，一夜度过。

只是蒋仲达因为期待奇迹彻夜难眠，颜颜由于纠结感情辗转反侧。而端木易，虽然在帮人的事上信心满满，但还是被别的负担压得夜不能寐。

次日清晨，三人都早早地从房间出来，在院子里准备着。

辰时方过，便开始不断地有当地豪奢贵族登门拜访，几乎每人都带着贵重的礼品，一进客舍的院子，便向着蒋仲达道贺。

在端木易的授意之下，蒋仲达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坦荡的接受了这一切。

当然，这众多的宾客里，也包括蒋仲达心仪女子的父亲——姜城。

若论起地位来，姜城也不过是一名士，和蒋仲达的先人并无差别。只是这些年，姜城因为善于经营，家业慢慢做大，在当地的威望便有些上升，于是，就有些看不起同一阶层的贵族。更别说蒋仲达的家里还没落了。

这些来访的宾客贵族由端木易安排着，在客舍的中堂里有序地坐了，又有颜颜为众人布好鲜果酒水。

待来新的人渐渐地少了，已接近巳时。

巳时当正，众宾还在中堂内互相寒暄，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院外来了贵人。

一架高大堂皇的车辇停在客舍院门之外，一名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从车上缓缓下来。众人望去，正是当地的大夫——季安。

见季安到来，众宾客皆起身迎接。蒋仲达则在端木易的安排下，和端木易一起快步上前，行礼恭迎。

看着来迎接的两人，季安倒并不惊讶，瞥了一眼蒋仲达，转头问端木易道：“这便是我们的国士蒋先生了吧。”

季安这话声音并不大，但由于他来之后院中已然寂静，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不由对蒋仲达刮目相看。而蒋仲达本人，则是一头雾水，心中惴惴不安。

“不错，这正是国士蒋仲达蒋先生！”端木易唯恐众人听不清楚，又复述了一遍。

引着季安入了中堂，又安排他在正中冲门的位置坐了，端木易便示意蒋仲达在一旁落座。而他自己则侍立与季安身侧，态度恭敬。

众宾见大夫和主人都已落座，便也跟着纷纷坐了下来。

“开始吧。”季安斜眼看了端木易一眼，吩咐道。

得了季安的命令，端木易于堂中朗声道：“宴会开始～”

随着这一声落下，早就安排好的时蔬冷碟，由颜颜领着几个请来帮忙的伙计一一端上宾客的案几之上。

而蒋仲达则按照端木易教给他的，站起身来，手持酒觞，对着季安与众宾客说道：“今日，我蒋某人三生有幸，能请得季大夫和众位宾朋，这一杯，我先敬各位！”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宾客见他如此，也都纷纷举酒相贺。

“各位，多谢赏脸，这杯饮尽，今日就在敝处尽情地吃喝吧。”见众人一杯饮罢，蒋仲达又端起一杯来说道。

接着他再次将酒饮尽，紧跟着，端木易便在一旁烘托气氛道：“来来来，众位吃起来，喝起来啊！”

这堂中的众人虽也是有头有脸的贵族，本不会那般随意。但架不住端木易确实会煽动情绪，行走攀谈之间，就把每个人的话匣子都挑了开。于是堂中众人趁着可口的酒菜，便互相交流起来。

端木易听着这满堂的喧嚣，像极了曾经看到的老上海酒会，摇摇头，心中暗道：“唉，看来这上流阶层的社交形式，啥时候都差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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