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汉尼拔（十五）
躺在床上睡觉前，汉尼拔抚着胸口，尽管刷过牙了，可是舌尖仿佛还弥漫着那美味的肉香，每次的咀嚼下咽都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个暴风雪的日子，打败了那些夺走米莎的人。
他最近已经很少梦魇了，在见到雾眠之后。
哪怕睡眠依旧很浅，稍有动静就能惊醒，但是大部分时候已经不需要安眠药了。
汉尼拔翻了一个身，他的脑海里开始幻想着雾眠现在在做什么？在睡觉吗？还是偷偷在被窝里看小说？
这些思绪一点点折磨着他，让他的心像是有只小猫用爪子在挠一样。
“没关系，明天我可以接她去放学”
“那时候就可以见到她了。”
汉尼拔闭上眼，喃喃地说道。
汉尼拔今天上身穿了一件紧身的高领毛衣，外面穿着一个棕色皮衣，下方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勾着上扬的嘴角让他看上有些痞坏的英俊。
他提着黑森林慕斯蛋糕，时不时抬表看一眼时间，他的小姑娘就要下课了。
果然没多久，玛利亚女子高中的女孩子们鱼贯而出，她们穿着一样的校服，也梳着差不多的头发，但是汉尼拔还是在人潮中瞬间锁定了那个黑色头发扬着笑脸的东方女孩。
汉尼拔也不自觉地扩大了笑容，提着蛋糕正打算朝她挥手，却意外看到了一辆戴着军方车牌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雾眠前。
雾眠似乎也有些错愕，远远地，汉尼拔看到从车上走下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深色裤子的削瘦年轻男人，他看上去并不是多么英俊，整个五官偏柔，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但是笔挺的身体和走路的姿势，暴露了他是个军人的事实。
那个年轻男人走到雾眠的面前，似乎在跟她说着什么。
汉尼拔瞳孔猛缩，一股熟悉的危机感从心底弥漫开来，像是一双一双的苍骨白手撕开他以及结痂的伤口，搅动着里面的肉，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这段时间堆叠的快乐与安心，在这刻悉数崩塌。
他是谁？
为什么之前的调查里，没有出现过这个男人？
雾眠礼貌性地微笑着，面容上还是掩不住的错愕。
“您是说现在去您家做客吗？”
“是的，莱斯妈妈也在。抱歉，可能的确有些冒昧。”伊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今天自己的父母邀请莱斯夫人来家中做客，他没有忍住，在得到莱斯夫人的允许后冒昧地来到学校接雾眠放学，邀请她一起做客。
“可是”雾眠有些犹豫不决，因为往常今天汉尼拔都没有什么课程，下午都会来接她放学的。
然后他们会一起去吃饭，逛街，看电影，或者去博物馆、图书馆之类的。
想到汉尼拔，雾眠的目光环顾着四周，果然在对面咖啡厅屋檐下看到了提着蛋糕的汉尼拔。
“哥哥！”雾眠立马朝着汉尼拔招了招手，大声喊道。
在看到汉尼拔的那一刻，女孩黑色的眸子瞬间就亮了，像是夜空里炸开的烟花，璀璨又热烈。
伊森听到这个称呼微微一愣，也随着雾眠转过去。
他看到了一个提着蛋糕的年轻男孩，年龄应该比他小一些，个子很高，看上去很强壮。
棕色的刘海随意地中分垂下，搭在额头和侧脸的两侧，有几缕微微长了挡住了他的眼睛。
那双一双极其阴沉的眸子，透过细碎的发将目光掷向他，让伊森这个上个战场的人感到了一种被□□瞄准的感觉，仿佛下一秒，那个男孩就会撕碎他。
可是他又带着微笑，左脸处仿佛有一道伤疤，随着他嘴角上扬变得像个酒窝一样嵌在脸颊上，他的微笑优雅又温柔，像是焊在脸上的面具，丝毫没有带给他暖意，有的只是像撒旦一般的危险与虚伪。
汉尼拔慢条斯理地过了马路，来到雾眠和伊森旁边。
他近乎是无视伊森的，上来熟稔地摸了摸雾眠头，将蛋糕递给了她。
“今天有别的安排吗？”
“这位是？”
汉尼拔和伊森基本上是同一时间说话的，两个年轻的男人并肩站在雾眠的面前，一个姿势停留在递给雾眠蛋糕，另一位的姿势停留在指向递蛋糕的那位，目光却同时投到了雾眠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雾眠突然觉得空气有些冷，她好像鸡皮疙瘩都起来。
两道目光中，更为让她觉得危险的是汉尼拔，那双浅冰蓝色的眸子仿佛冰川之下被封存的远古凶兽的残骸，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依然投射出无限的威压。
雾眠莫名咽了咽一口口水，先选择接过蛋糕，然后顺势把汉尼拔牵到了自己身侧，接着向伊森介绍道：“这位是我在立陶宛认识的哥哥，汉尼拔。”
然后指着伊森对汉尼拔说道：“这位是伊森中尉，我父亲挚友的儿子。”
“你好。”伊森率先伸出了手，他的个头比汉尼拔矮一些，约莫齐他的耳朵。
汉尼拔回敬了一个微笑，慢慢握上他的手：“你好。”
“雾眠今天有安排吗？”汉尼拔收回手继续对雾眠问道。
而伊森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那个年轻男人的力气可不小，刚刚握手的时候他想先一步松开，却没有想到对方迟疑了一两秒，一只大手仿佛钳子似的束缚着他，让他觉得十分难受。
“妈妈叫我去伊森家吃饭，她应该不知道今天你会来接我我可以”
“没事，去吧。”汉尼拔没等雾眠解释完，就笑着说道。
雾眠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明明汉尼拔刚刚的目光都那么危险了，结果还放她去跟伊森吃饭，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于是她半张着嘴，一时间真有些呆呆的说不出话了。
汉尼拔自然地帮她提了提书包，又理了下头发，然后将她推到了伊森旁边：“是我的错，没有提前告诉莱斯夫人，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汉尼拔微微弯腰，扬起的笑容连带着那个那个月牙儿形状的伤疤也变得像酒窝一般好看，让他多了几分阳光的少年感，温暖又帅气。
他还调皮地学着雾眠曾经向他眨眼一样，眨了眨右眼，浅冰蓝色的眸子氤氲出雾眠逐渐沉迷害羞的脸，仿佛要把她刻在自己的瞳孔里。
“对不起。”雾眠说道，愧疚感一下就涌上了她的心头，都是她的错，没有告诉妈妈，才导致他们不能一起的。
“原谅你，可爱的雾拉小姐。”汉尼拔说道，笑容一如既往的绅士温柔。
一切都挺好的，美丽可爱的东方少年，高大英俊的西方男孩。只是站在一旁的伊森愈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来自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汉尼拔对雾眠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想法，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危机。
伊森轻咳了两声，打破了两人的气氛。
他装作不经意地将手搭在雾眠的肩膀上，然后拉开了车门：“雾拉，莱斯妈妈可能会等急了的。”
他善意地提醒道，目光却悄悄监视着汉尼拔。
汉尼拔并没有在乎他，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女孩身上，此时他看着女孩慢吞吞地做进车里，就像是要被送走的小宠物一般扒着车窗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连带着鼻头都泛着可爱的粉色，水汪汪的眸子仿佛在说：“请不要怪罪她。”
伊森的偷窥仿佛根本得不到他的一点紧张。
而就在车窗慢慢关上，车子慢慢离开时，雾眠还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着汉尼拔。
只见他在车子离开后，慢慢勾下了身子，像是刚刚的优雅绅士、彬彬有礼都是伪装的，此时的他颓废的像只流浪狗，耷拉着站在路边还不知所措，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雾眠瞬间就被他这个自己没有见过的样子击中，心中的愧疚与难过更像是洪水决堤般冲刷着，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她却好像深深辜负了汉尼拔一般。
“雾拉，一会儿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让厨师为你添上。”伊森专心地开着车，并没有注意到雾眠的失落。
“啊，都可以。”她心不在焉地说道，满脑子还是汉尼拔的身影。
直到伊森的车子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汉尼拔才一改刚刚的颓势，站在路边闭上眼扭了扭脖子，咯吱咯吱的关节响声从他的脖子上肢转来。
再睁开眼睛，他的眼底是一片冷漠与阴郁，好像刚刚那个笑着给女孩眨眼的人完全不是他一般。
忽然，汉尼拔的嘴角流出了一道血痕，他伸出舌头将甜腻的鲜血重新包裹回口腔里，连带着他的牙齿都染成了血色，让他看着就像一只站在阳光下被处刑的吸血鬼。
这是他刚刚将雾眠送到伊森身边时忍不住咬住了自己下嘴唇，用血腥味来安抚他的不安与愤怒。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这样会让雾眠对他更愧疚的。
否则，刚刚他真想用刀叉刺穿他的下颚，在从他的额骨里捅出来，再锯断他的手臂扔给狗吃。
吃饭时，紫夫人看着汉尼拔有些心不在焉，刀叉分割着牛排越来越细碎，却很少一部分被他放进了嘴里。
紫夫人想到今天早上意外看到的照片和得知汉尼拔请求一位侦探调查一个中尉的消息，这她有些不安了起来。
照片上是雾眠和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在说笑的样子，这张照片是汉尼拔夹在解刨书里的，上的有不少折痕，显然是汉尼拔看过很多次了。
“最近很雾拉闹矛盾了吗？”紫夫人知道雾眠在汉尼拔心底有多重要，这个孩子除了学习时间，几乎全身心地都扑在雾眠身上了。
起初她觉得没什么，只当是汉尼拔对“妹妹”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是现在再看来，没有那个正常的哥哥会每天偷拍妹妹，还洗出来挂在墙上，甚至还在私下调查妹妹身边所有的人。
她最近很莱斯夫人闲聊过，也得知她看中了一个中尉军人，希望他能和女儿有所发展。
不出意外，让汉尼拔郁郁寡欢的恐怕就是那个男人了。
“没有啊。”汉尼拔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愣，随即他笑着说道。
紫夫人微微皱眉，别人可能看不出，但是她知道，汉尼拔假笑的时候很少会带动那那几块有着月牙儿伤疤的面部肌肉。
汉尼拔在掩饰，掩饰自己的狂躁与不安，这让她也很心疼。
“汉尼拔，你有没有觉得你对雾拉的关注有些过了。”紫夫人委婉地说道，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见到雾眠后汉尼拔状态好了很多，晚上也不再梦魇了，可是结合着他之前杀人的举动和现在的偏执，她只怕他会吓到雾眠或者作出一些不太好的事。
“有吗？”汉尼拔反问道，此时他已经放下了刀叉，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桌上乱看着，右手端起红酒，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动作优雅极了，喝过之后并没有将酒吧放下，然后慢慢旋转着里面猩红色的液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汉尼拔，一个绅士是不会过度关注、甚至进入一个女孩的世界的，尤其是你把她当妹妹看的话。”紫夫人说道，她想她需要跟汉尼拔谈一谈。
“您知道的，这个世界很危险，曾经，米莎就被他们夺走了，而雾拉也曾被人夺走过我不能再容忍了。”汉尼拔说道，此时他的目光看向了紫夫人，那双浅色的蓝色眸子仿佛燃烧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焰，就像是冰川之下的残骸开始苏醒，带着撒旦般的危险与压迫。
“我应该保护她的。”汉尼拔说道。
如果他够强大，米莎就不会离开他；他也不会人不人鬼不鬼地被梦魇纠缠，对血肉渴望，对生活充满绝望。
但他又遇见了雾拉，那个像天使般的小女孩，在她的身上他总能感受到米莎的气息，像是亡灵的慰藉，让他无法漠视。
“可是你不能保护她一辈子的，她总要一个人面对一些事情。”
“为什么不可以一辈子？”
“你是她的哥哥，而她可能也要结婚的、也要成立自己的家庭。”
“那跟我结婚就好了啊”
汉尼拔说道，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平静到有一丝诡异，他慵懒的甚至带着一丝烦躁的神情好像就是在敷衍地迎合今天天气很好，但他的回答却在紫夫人的心底激起了千层涟漪。
“你说什么？”
“如果对您来说，结婚就等于一辈子，那为什么不可以呢？”汉尼拔其实不在乎结婚不结婚，如果这是个名正言顺和雾眠在一起的机会，他完全不介意去实施。
他太渴望她了，那种占有欲与保护欲，驱使着他向她靠近。
紫夫人之前没有朝这方面想过，她学过一些心理学，之前只是简单的以为汉尼拔拿雾眠作为米莎的补偿，可是现在她察觉到，汉尼拔对她的情感已经有些变质了。
“汉尼拔，结婚的前提是你爱一个人，你爱雾拉吗？”紫夫人问道。
汉尼拔犹豫了片刻，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提出“爱”这个字。
“我爱她。”
最终汉尼拔给出了答案。
“不，你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紫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听上去又是那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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