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窥探（七）
成耀汉背着书包，手中还提着一个购物袋子，他的脸颊微微烧红，脸颊上受伤的地方还涂着碘酒，他的手指紧张地摩擦着手提袋，步子也走得比平常慢。
他不确定雾眠是否会喜欢他的礼物……所以还有些犹豫。
只不过刚刚走进校门口，成耀汉就被人拦住了。
他抬头，看到的是昨天打架的那帮男孩。
成耀汉挺起胸脯，说道：“请让开，我要上课了。”
可是眼前的高年级男孩不为所动，那个昨天被郑巴凛打得很惨的瘦子走上前，目光戏谑地打量着他。
“你是新转来的吧？”
瘦子看着眼前齐他胸口的小男孩，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老师说了，你们再欺负人会惩罚你们的。”兴许是校门口的缘故，来往的人不少，他们横在中间，引起了不少关注。
“哦。”瘦子双手插兜，缓缓低下头，“那老师知道你爸爸是猎头者吗？”
男孩带着恶意的笑容，最后几个字陡然提高了音调，同学们渐渐围了过来，他们打量着成耀汉也打量着那几个高年级的男孩。
成耀汉在听到他的话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手指攥紧手提袋，瘦小的身影在人群显得更加渺小可怜，他咬了咬嘴唇，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任何话。
“怎么不说话了！”瘦子伸手推了推他，“是猎头者的儿子不敢承认吗？你爸爸可是可怕的杀人犯啊……”
这下，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差不多的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他们有的不知道什么是猎头者，却都明白什么是杀人犯。
同学们不由自主地围成一个圈，将成耀汉圈在了中心，却又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们像是在观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开始对他指指点点，一道又一道怀疑、厌恶、好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成耀汉一下就回到了之前那些同样类似的场景中。
“好可怕！”
“猎头者是会吃人的怪物吗？”
“怪物的儿子啊！”
“怎么会在我们学校里呢？”
……
一道一道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成耀汉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又被瘦子狠狠推倒在地。
购物袋破裂，一只小巧可爱的女孩运动鞋滚落了出来。
瘦子将鞋子一脚踢开，指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杀……人……犯……的……儿……子……”
屁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成耀汉撑着地面，灰尘渐渐迷疼他的眼睛，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不是……”
他小声地念道，他从不认识什么猎头者啊……他也没有爸爸……
泪水无声地滑落，周遭的声音变得嘈杂而混浊，他觉得自己的手掌很疼，心也很疼。
而人群中，一个男孩静静旁观着。
他看着圆圈中心那个无助无措的小孩，目光冷漠。
直到上课铃响起，周围的人慢慢散去，只剩下了他们。
郑巴凛取下耳机，缓缓走到了成耀汉的面前，他没有伸手拉他一把，而是说道：“原来你也是怪物啊。”
他的声音那样冰冷，却又隐隐带着些许欢愉。
郑巴凛看向成耀汉的目光难得带上了些许的期待，似乎是在期待他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雾眠是下午来的学校，早上的时候奶奶有些低烧感冒，她不放心，就留在了家里照顾。
不过等她回到学校，来到教室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走到座位上，只见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沉默与窃窃私语，成耀汉低头坐在座位上，周围散落着不少垃圾。
雾眠疑惑，走上前还没问道怎么回事，就看到了成耀汉手肘下桌子上的刻字：“怪物！”“变态！”
他的脚边还躺着一个烂掉了购物袋，隐隐能够看到里面有一只鞋。
“怎么了？”雾眠一面问道，一面用脚踢开垃圾。
成耀汉握笔的手微微一颤，他的眼睛红红的，张开嘴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没事……”
他眼中的小心与胆怯深深刺痛了雾眠，她眉头一皱，默默取来扫把铲子就周围打扫干净，然后拉起成耀汉说道：“我们换个座位。”
成耀汉一愣，身体却下意识地跟着雾眠起来了，换好座位刚刚好上课。
雾眠沉默地将桌子上的划痕脏话用几张草稿纸盖上，她看上十分冷静淡定，没有任何疑问和惊讶。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有种无言的信任与关心在慢慢蔓延。
旁边细微的声音传来，雾眠用余光看去，成耀汉红着的眼眶滚落下一颗又一颗的泪珠，泪水砸在书页上，晕开一片。
他们的座位很靠后，老师并没有注意到。
男孩的哭声像是按下了静音，他竭力压制着，可是泪水一点都不听话，他颤抖的肩头像是有千斤重的大山压着，不堪重负，无法承受。
小男孩的哭泣像是一点点渗进雾眠的心底，她的手从下方伸出，朝他递了一颗糖。
“今天早上我奶奶生病了，我要照顾她。”她小声地说道，“你不要因为我没来上课就哭成这个样子哦，这样一点都不帅气。”
成耀汉一愣，被撕裂的心似乎被小女孩的一句话微微减轻了疼痛，可是泪眼朦胧中觉得自己很丢人……可是他又很怕，她知道了那些事情吗？
成耀汉犹豫了一下，还想接过了糖。
下课的时候成耀汉就被老师叫走了，雾眠坐在座位上也大概听明白了……成耀汉父亲的事被曝光了。
恰好，郑巴凛走过走廊去上厕所，雾眠连忙拦住了他。
“你知道成耀汉的事了吗？”郑巴凛现在对雾眠的态度好太多了，似乎是因为那场打架雾眠挡在了他的面前。
“嗯。”郑巴凛说道，嘴角莫名有些上扬。
“你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开心？”雾眠疑惑。
“因为……有人跟我一样了不是吗？”郑巴凛靠在墙上，淡淡地说道。
雾眠知道郑巴凛那部分情感的缺失，能接受她和成耀汉当朋友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她也没有强求他感同身受。
“我们放学的时候一起安慰他一下吧。”雾眠说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绑定一下两位目标人物，免得成耀汉后来被郑巴凛杀死。
“你不害怕吗？”成耀汉问道，他发现这个女孩很奇怪，和他见过的孩子都不一样。
明明他和成耀汉都是其他人避如蛇蝎的人，却只有她愿意靠近他们。
在平日里，她也总是笑得像只小太阳一样，不管别人怎么嘲笑她，她都不会伤心——她的身上有股无所畏惧的热情与坚定，有时候让人根本无法移开眼。
他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不正常的想法，他想看到女孩害怕颤抖的样子……或者因为感到痛苦而熄灭眼中光芒的可怜样子。
“可是成耀汉不是那样的人啊。他不是变态也不是怪物，他很好的……”雾眠愣了一下说道，小女孩依旧穿着那身洗的发白的二手校服，穿着那双破旧缝补过的旧鞋，却说出了最简单而有用的道理。
“就像朴在勋同学一样，你没有杀学校的猫不是吗？你答应也不再杀其他的猫，你也做到了，你不做坏事，神总会在保佑你。”小女孩笑道，她像是一只性格超好的小猫咪，对谁都愿意碰碰头，对谁都满怀相信，真诚而炙热，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郑巴凛看得有些呆愣，他似乎很少被人这样信任过。
他智商超群，因为无法跟同龄的孩子玩到一起而被排斥；他的母亲总是很防备他，很害怕他，他无法向她诉说自己遇到过什么，渐渐地也懒得去说去解释；他的继父对他很不好，喝醉酒经常会辱骂他甚至殴打他，他有时候真想杀了他。
他还有一个蠢笨的弟弟和痴呆妹妹，他也不喜欢他们。
于是人们开始传言他是个怪物——仅仅是因为他不合群，因为他的脑海会冒出一些不正常的想法，因为他会撕碎蝴蝶翅膀肢解昆虫。
他不想成为怪物，所以无数次像神灵祈祷，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像那些孩子一样被人喜欢拥有情感，可是他无法实现——他的心好像总是缺了一块，那一块地方变成无底的黑洞，里面装满可怕的想法，只要他望一眼，似乎就会永远陷入其中。
但是她很奇怪，她奇怪得像是能够填满那个黑洞，能够将黑洞一点点点亮。
“我们一起安慰他好不好吗？我们可是一起干过架的朋友啊！”雾眠抓住了郑巴凛的手臂轻轻晃了起来，矮了他一个头的女孩看上去瘦小又惹人怜爱。
“嗯。”良久郑巴凛说道，朋友，他的确需要朋友，那些小孩都有的“朋友”。
而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成耀汉走出教室的时候以为会只有他一个人，却没想到在走廊拐角看到了并排靠墙的雾眠与郑巴凛。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靠近他们。
“成耀汉！”小女孩看到他的那一刻，眸子果然亮了起来，她挥了挥手，似乎等待了很久的样子。
成耀汉还在犹豫是否应该走过去，雾眠却拉着郑巴凛的衣袖走了过来。
“你还好吗？”雾眠问道，郑巴凛则没有说话，他只是淡淡地看向他，却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嗯。”小男孩说道，鼻音很浓，声音又哑又软，只觉得让人心疼极了。
“你不要……害怕，我们会一直在的。”只不过看着成耀汉那张皱巴巴的包子脸，她还是忍不住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软糯的触感让雾眠在心底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郑巴凛注意到了雾眠眼中闪过的满足，却突然莫名觉得成耀汉那张哭唧唧的脸有些不爽。
“不要哭了。”郑巴凛难得说道。
“我没哭。”成耀汉小心地打量了一眼雾眠，见她眼中没有任何厌恶害怕，他的心似乎才放下了一些,“你们……”
“我们是朋友啊！你不要想太多。”雾眠放开作恶的手，揉了揉成耀汉的头，“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小孩子能决定，而在我眼中，成耀汉是个很好的朋友……不是怪物，也不是变态，只是我朴艺雾的朋友。”
这句话一出，成耀汉红着的眼眸又蒙上一层泪水。
就在雾眠以为他要大诉苦水的时候，小男孩却说道：“抱歉……送给你的礼物，坏掉了……真的很抱歉……”
小男孩压抑的哭声慢慢放大，雾眠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抱了抱成耀汉，小男孩清瘦的身体软软的，他没有抗拒，只是无法控制的哭泣让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雾眠：啊，真的很难想象禁欲面瘫系成医生小时候居然是哭包啊。
郑巴凛：他哭得好烦，为什么要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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