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九月底的天气风和日丽，阮姜刚下飞机，回到阔别了四年多的家乡，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出口走去。

        “小姨，我下飞机了，”阮姜嗓音清甜低软，亲近而随意，“今天晚上有个发布会，开完可能很晚了，明天就回来。”

        那头小姨的声音很淡，含着笑意嘱咐阮姜注意安全，阮姜弯眸笑了，她按了一下鸭舌帽，乖乖地应下。

        远远地阮姜看见有个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扶翼二字，就知道是公司的人。

        她走过去，行李箱颠了一下，箱杆上挂着的布包也跟着抖动了一下。

        举牌子的是扶翼公司派出的一位助理，任务就是来接这位回国的画师。

        经过出口快要走近，阮姜对着这位助理露出一个笑容。

        面前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鹅黄色的帽子遮住了额头，更显得一双眼睛清澈夺目，她的脸很小，唇角微翘，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清丽可爱。女孩子正看着他，助理莫名紧张了一些，也跟着扯出一个笑容。

        阮姜拉着行李箱的左手露出些许骨感，旁边的布包底色为米白，布面画了图案，是只毕方鸟。

        走到助理面前，阮姜微抬了一下鸭舌帽，对他伸出白皙纤细的右手，笑意吟吟：“你好，我是阮姜。”

        助理没想到为公司做了三年宣传图的画师居然这么年轻，轻轻握了一下，笑着说：“您好，我是沈周先生的助理，您叫我小陶就好，没想到阮小姐这么年轻漂亮。”

        说着小陶主动去接行李箱，目光掠过那没有拉链的布包，里面装的似乎是一袋巧克力。

        “谢谢。”阮姜话音未落，余光里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过，她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机场人山人海，没有熟悉的影子。

        “阮小姐，酒店已经安排好了，我开车送您过去。”小陶说。

        阮姜回神，偏头一笑。

        扶翼公司是做游戏的，是近几年的后起之秀，推出的一款游戏名字叫做百妖行。

        里面有一半是山海经里的妖怪建模，还有一半是官方自己设定的，每一个妖怪身后都有一段故事。

        而阮姜的主要工作就是绘制宣传图，一做就是两年。

        今天是百妖行五周年庆，前不久阮姜才画好了周年庆图片，挂在了微博置顶。她刚毕业几个月，扶翼公司邀请她参加这次发布会，索性就收拾东西回来了。

        酒店就在皇家会馆二楼展厅后面，住宿的地方用天桥勾连，两侧都是凤仙花，漂亮极了。

        放好行李，小陶刚走不久，沈周就打来了电话。

        “阮小姐，酒店还住得惯吧？”沈周的声线轻扬，干净清冽。

        阮姜应了一声，嗓音含笑：“公司破费了。”

        沈周：“阮小姐不嫌弃才好，今晚的发布会是定在八点，七点半我会让小陶去接你。你好好休息。”

        阮姜“嗯”了一声，旋即挂断了电话。

        飞机上睡了六个小时，现在并不困。阮姜站在走廊上，望着天际一片明亮和视野良好的万丈高楼，她拍了张照片传到微博上了，随后又低眸随意翻了翻相册。

        屏幕显示的照片是一个只露出了半张脸的青年，他靠在砖红色的柱子上，眉梢斜飞微扬，眼眸微垂，双眼皮褶在眼尾勾出点冷淡的样子，黑发错落挡住一些，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轻抿，下颌线清晰极了，看起来十分有距离感。

        他不爱笑，但阮姜见过他笑的样子。

        右下角有一点衣服，显然是两人在说话，这是偷拍的。

        阮姜圆润的指尖没动，看了许久心里泛起怅然，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远方落日缓坠，手机息屏。

        傍晚s市新闻发布厅。

        一位身形清瘦高挑的女人下了车，她戴着鹅黄色的鸭舌帽，黑发及肩，穿着一身简约的玫瑰色衣裙，慢慢走上台阶。

        门口围了零星几个记者，在小陶的带领下，阮姜走了进去。

        此时离八点还有二十分钟，来到后厅与沈周见了一面。

        沈周是扶翼公司的经理，阮姜这两年一直与他是电话微信交流，没刻意搜过他长什么样子，对他的印象仅限于声音清澈甘冽，像个少年，而现在见面，阮姜发现对方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年轻。

        “终于和沈先生见面了，真是年轻有为。”阮姜眼眸微弯，灯光下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如玉。

        沈周跟她握手也笑道：“阮小姐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阮姜：“哪里不一样？”

        “我以为会像毕方。”沈周道。

        艺术家都是带着点儿矜持高傲的，像百妖行里设定的毕方鸟一样，眉目清冽冷静自持，骄傲而强大。

        难怪之前扶翼给阮姜寄周年庆礼物周边，还夹带了一个简单的布袋，上面印的是一只毕方。

        想到这儿阮姜一时莞尔，弯唇说了个俏皮话：“其实我是一颗樱桃，表面看着很好很甜，接触起来说不定会觉得酸。”

        沈周也笑了。

        还有五分钟到八点，然而发布厅里几乎已经坐满了记者。沈周带着公司的人走进发布厅，一时之间照片咔嚓声此起彼伏。

        “首先欢迎各位记者来到《百妖行》五周年庆发布会上，这不仅是一个游戏的节日，也是扶翼整个公司的重大日子……”

        沈周不疾不徐地谈吐，看着倒是沉稳从容，说话得体。

        阮姜离他远一些，站在后右方。她目光看向正中间架起的镜头，心想应该拍不到自己。

        她做绘画博主好几年了，偶尔得空会直播画画，底下一堆弹幕让她露脸的，她一次也没露过。

        无论是直播网上约稿还是画布上创作，都只露出过一双纤细洁白的手腕和修长分明的手指，偶尔还闲聊。

        对于那双沾了颜料却显得更加白皙如玉的手，网友经常发出赞叹，还问阮姜是不是也弹钢琴，阮姜很礼貌地回复了没有。

        她没碰过钢琴，如果有机会，可以试一试。

        “接下来请扶翼原画师阮姜谈谈《百妖行》。”

        阮姜上前几步接过话筒，面对镜头，她下意识地拉了下鸭舌帽，随后又意识到本来就是为了拍摄，要按下帽檐的手指索性一抬，将帽子取下来，露出一头黑亮柔软的头发。

        她的两鬓碎发略多，轻轻一撩，露出那张清丽乖甜的小脸。一些记者微微抽气，没忍住多拍了几张。

        “大家好，我是阮姜，微博名是flower画师。”阮姜继续说，“曾经对原画师很感兴趣，刚好也看见百妖行游戏的推广，所以在学习一年后主动勾搭了扶翼公司，公司团队呢，大家都很温和耐心……”

        阮姜的声音低缓有度，真诚极了，她唇角翘着，两个梨涡在光下投了一小片阴影，像珍珠。

        那时她还没出国，是第一批内测百妖行的玩家。

        “出了个新游戏，这个画风你应该会喜欢。”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于是那时她要来了内测账号，玩了两个月。

        阮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想着这个人的时候，抬眼掠过的一刹那，彷佛看见了他一样。

        阮姜一顿，正好也说完了，她放下话筒，再一扫当场坐着的人，微微偏头，在右边看见了一个青年。

        那青年和她手机里存的照片几乎一样，真实到让人怔愣在原地。

        青年坐在第一排最边上，靠着后椅，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就放在腿上，看起来很冷淡。只不过那双下压的眼角似乎倾注了些许柔情，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沉默地看着她。

        片刻，他唇角微提，对阮姜露出了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架在最中间的镜头被摄影师轻轻一转，对准了阮姜的脸，然而此时她已经收拾好了表情，莞尔一笑。

        发布会还在继续，不断有记者提问，最开始都是围绕《百妖行》，后面就开始问起扶翼这个公司了。毕竟扶翼推出制作也才五年，就已经做到了游戏行业里的前端了，前途不可估量。

        阮姜站久了腿有些发麻，她看着厅内白光亮眼，逡巡许久的目光最终还是移到了右方。

        她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青年的身上，然而又只是一眼便移开。

        找了个借口，阮姜走出了发布厅。

        站在能看见天空的走廊上，外面凉风习习，阮姜忽然意识到，现在已经九月底了，风中传来一丝雨凉。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腕，感受着微凸的一点腕骨，那里曾经总是戴着一条雪花手链，但也封存四年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

        “好久不见，”阮姜缓缓回头，她看见傅淮生眉眼深沉，目光温和，听见他用低哑的声音称呼，“阮阮。”

        在发布厅那一眼到刚才阮姜都还在想，已经四年没联系了，从最亲密的人到现在只是点头致意的陌生人，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会心有不甘，但好像也没有想象地那么放不下，毕竟他们从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一声阮阮，叫得她心里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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