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诚意
唐漾口头答应了让陈强请吃饭,可她哪能让陈强劳神还破财。
她提前一天在悠然居订了包厢,第二天周四,中午刚到十二点,唐漾就提前撤了。
唐漾把钥匙扔给泊车小弟,陈强也刚好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唐漾推着陈强的轮椅进到悠然居。
大厅依然人满为患,两人走侧门绕过了取号排队的大部队。
一个端空盘子的大妈瞥见唐漾,在一片嘈杂中很大声地冲前台吼:“‘矮子姑娘’来了,拿菜单快点。”
唐漾茫然地朝后看:“什么‘矮子姑娘’?”
大妈“嗨呀”一声,一边把空盘子塞到推车篮子里一边道:“你第一次来程总就吩咐我们认你的脸,程总说蒋总说你叫‘矮子’。”
蒋时延说自己叫‘矮子’?
唐漾满脸黑人问号。
大妈吓得朝后一退:“难道你不是‘矮子姑娘’?”
难道自己认错了?
唐漾的表情从诧异到平静到微笑。
“是我,是我。”她礼貌地点头。
“我就说嘛。”大妈嘟囔着推车走了。
留下一个胸口起伏不定的唐漾和闷声狂笑的陈强。
唐漾推陈强上电梯、去二楼。
陈强看唐漾一张黑脸,真的笑到不行了。
“你会家暴吗?”他问。
“以前不会,”唐漾认真答,“但现在说不准了。”
陈强“噗”一下又笑出声来。
到包厢,点菜。
服务员们对这个代号“矮子”的蒋总女朋友态度极好,很快上完菜后,依照唐漾的吩咐关了监控,出去时给两人合上房门。
唐漾从包里拿出电脑,把自己和秦月去福利院采集的部分资料找给陈强。
陈强速度很快地翻阅。
唐漾在旁边道:“我和秦月感觉九江慈善这块存在隐形漏洞,我们想要九江内网权限查财务。之前我给周自省递了一次申请,他不批。七月三十号专案要完成,现在是二十号,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在这几天内用强制手段进去。”比如麻烦陈强在暗网找黑客攻破防火墙。
唐漾是个做事很清醒的人,如果她不信任陈强,她肯定不会找陈强帮忙。
既然她找到了陈强,那她就不会遮遮掩掩。比如说什么你帮我一个忙,但我不给你说清楚这件事情是什么。
况且,陈强和九江之间也确实存在渊源——当初,受了陈强父亲恩惠还倒打一耙的那个人,是魏长秋的亲哥哥魏长春,也就是现在整个九江财团的董事局主席。陈强大学时因为故意伤人罪被退学,接着入狱,陈强伤的那个人也是魏长春。
陈强在数据和编程方面一直有天赋,他为了替自己父亲报仇都能直接动手打魏长春了,不可能没查过九江的一些东西。
所以,唐漾找了陈强。
而陈强也确实查过。
他越把资料朝后翻,面色越凝重。
“九江内网的加密手法太复杂了,”陈强直摇头,“给他们搭内网的那些人是钻研过五角大楼的。密钥那块就能把人薅成一个秃子,而且他们系统自带警报插件,一旦发现有人想强行进入,会自动锁定入侵者IP进行反追踪,所以只能通过正常渠道进入。”
陈强那时觉得九江内网太森严,严苛得不像一个普通财团。
但后来发生越来越多的事,他便没再尝试过。
去年,他还觉得任何关于九江的事情都是自己的死穴,现在居然说得云淡风轻。陈强自己说完都在感慨,时间是良药。
唐漾寻求肯定:“只能用内部员工的账号密码进入?”
陈强肯定:“只能这样。”
所以陈强也没有办法。
所以还要另外想办法。
可另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唐漾长舒一口气,心情颇为沉重地给陈强盛汤:“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吧,正好开了车来,中午也有休息时间。”
“我的司机过来接,”陈强说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幕,“好像……”
唐漾把汤碗搁在他面前,“咔”的轻响。
她也有些紧张:“好像什么……”
陈强五官拧在一起:“好像我有一个朋友,去年进了一个团队,那个团队在Pwn2Own(世界黑客大赛)拿过奖,九江的内网维护好像就是他们做的。”陈强每说一个字,表情就挣扎着舒缓一分。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发了一个清脆的弹舌音,确定了,“就是他们!”他想起了具体的聊天记录。
唐漾没心情吃菜:“维护的时候不用账号就可以进去吗?”
陈强:“我朋友可以发给你一条进去的通道,不过九江内网一年只维护一次,而且每次时间不一样。我帮你问问今年的时间,但你要做好今年已经维护过了的心理准备。”陈强略带歉意地看唐漾。
这已经是惊喜了,唐漾道:“你朋友他们需要保密吗?”
“这个时代最大的秘密,就是没有秘密。”陈强半开玩笑地说完,用下巴顶开轮椅把手上的遮盖。他断掉的那只手上裹着带尖的布,他一边用那个塑料尖熟练地在手机屏幕上写字,一边给唐漾“炫耀”:“我一只手敲键盘一只手写程序,效率高得很。”
唐漾竖起拇指:“厉害。”
说话间,陈强把问题发过去。
对方回复很快。
【SHIJ】:7.30,8:10 am.
语气还是冷得一比。
陈强又发,可以让朋友进去查个东西吗。
【SHIJ】:嗯。
陈强和朋友聊完,给唐漾道:“用维护人员给的地址进去有个弊端,就是不能复制拷贝任何界面上的内容,但也有个好处,他们维护是封闭式的,系统运行速度会比平常快很多。一个页面加载的平均速度是0.002秒,他可以把9点到9点半这段时间给你,你找得完吗?”
唐漾预想的是朝前查十年,她大概估算电脑能显示的最小字体和自己看的速度,又推测了一下电脑按正常字体显示,自己一直加载页面,然后用相机录下来的速度。
“都不行,”唐漾思忖,“不过可以试试,我只想找他们账目上标的慈善拨款去了哪里,万一我随便一翻就翻到了呢。”
菜差不多凉了。
唐漾想重新叫,陈强阻拦,草草扒了两口冷菜:“祝你好运,我这人从来没什么赌运。”
整个约饭过程,陈强好几次动唇,想给唐漾说什么,但唇动了动,他掩住眸里复杂的情绪,还是没有说出口。
唐漾也是没办法了才会赌运气,她勾了勾唇。
是,她一直都能遇上一些玄学问题——
比如上学时,每次开运动会都会下雨。
她中考、高考逢大考就便秘。
再比如,她每次去悠然居吃饭,都是大晴天。
唐漾和陈强事情说得快,饭也吃得快。
她目送陈强上了车,才开车回汇商。
到银行后,她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顶着烈日走了两分钟进大楼,才十二点多。
唐漾回到处里,脸色极其苍白。
敖思切在办公格里吃泡面,吓得泡面挂嘴前,“漾……”开口差点被呛到,敖思切忙不迭地吸进去,“漾姐你怎么了?”
唐漾都没心情笑她,扶着额头走:“有点想吐。”
敖思切巴巴地跟在唐漾身后:“去医院吧。”
唐漾挥挥手:“给我一瓶藿香正气水好了,外面太阳太大了,可能就是中暑。”
“不行,”敖思切跨步上前挡住唐漾的去路,“马上去医院。”
唐漾给小孩耐心解释:“下午还有事,秦月他们把昙信通小样本的实验数据做出来了,要跑模型……”
敖思切小手朝外一指,严肃道:“那我马上去拿手机给蒋总打电话。”
唐漾一怔。
敖思切板着小脸:“蒋总上次交代我了,说你有什么事让我马上通知他,”敖思切说着就要出去,“蒋总给我们买了那么多水果,我可不能……”
蒋时延还在开会。
唐漾赶紧拦住小孩:“我去!”
敖思切垂下手,旋即笑开了:“这就对了嘛,我原谅漾姐骂人啦。”
唐漾抬手扯了一下小孩发兜上的蝴蝶结,又气又笑:“吃外爬外。”
敖思切本来要陪唐漾一起去,但她走了办公室没人守。唐漾把小女孩按在椅子上,捞了车钥匙一人开车去医院。
中午看西医的病人还是多,唐漾曲线救国,在手机上挂了个中医专家的号。
唐漾开车十五分钟到了最近的人民医院。
中医部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唐漾直接把车停在最近的车位上。她打着伞找到诊室,刚好到号。
给她看病的是个老头,头发花白,一副带绳的老花镜悬在鼻尖。
他给唐漾把了脉,用食指一个键一个键戳着键盘,慢吞吞地问:“吃东西有什么异常吗?比如不吃以前喜欢的,吃以前不喜欢的。”
唐漾平常觉得自己说话慢,看来,山外有山。
“这段时间肠胃有点敏感。”她答。
老医生又问:“月事多久没来了?”
唐漾想了想:“快两个月了,我以前也紊乱过一段时间,后来去看,医生说宫寒,喝了一阵中药好像调好了,会不会是我最近的作息饮食这块有问题,然后整个免疫力下降……”
老医生单指却敲得很快,“啪啪”几下,“我给你转到妇产科了,”打印机唰唰吐了一张单据,他把单子扯出来,“你拿着这张单子去门诊大楼三楼。”
“为什么去妇产科。”唐漾晕晕乎乎没回过神来。
老医生挥挥手,慢吞吞朝门口喊:“下一个。”
再慢吞吞按键。
“请A03号到……”
唐漾伴着冰冷的机械女音走出中医部,去三楼,看病,缴费,进B超室,直到拿到各种检查结果,坐进妇产科诊室,她整个人还是蒙的。
“已经七十六天了,有轻微的流产迹象,”女医生翻着片子,蹙了蹙眉,“之前来做过检查吗?”
唐漾摇头:“没。”
女医生:“有没有孕吐反应,空呕或者反酸这样?”
唐漾:“有,但之前以为是胃病。”
女医生:“房事有停吗?”
唐漾:“没有。”
女医生被气到呼吸停了一秒,她仔细端详起唐漾来。
对方化着淡妆,衬衫不菲,大概是职场精英一类。
再看她魂游天外的样子,大概是不想要这孩子。现在职场对女性的压迫很大,她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了。
想着,女医生利落道:“如果你想做掉这个孩子的话,可以推荐我院的微创无痛人流,这是拿了国际专利的。”女医生一边“咔咔”敲键盘,一边语速极快道:“我这边给你开单子,你直接拿到背后那栋矮楼去缴费排队,半小时做完下地,你还可以回去上班。”医生看到某项,又提醒道:“不过你已经二十九了,恢复肯定不如年轻小姑娘,人流一次对之后都会有很大……”
“啊,不不不,”唐漾恍如惊醒般连连摆手,“我要这孩子的,我要的,要的。”
难不成刚刚还没回过味来?
也是,肚子里揣个东西快三个月还没发现,医生见了挺多,还是服气。
她飞快删掉做人流的预约单,道:“那我给你开点药,你放心吃,都是安胎的。”
唐漾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医生又道:“怀孕期间,至少这段时间不能饮酒,忌辛辣生冷,少熬夜,不要剧烈运动,三个月之前忌房事。”
唐漾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医生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确定她是清醒的,这才道:“我之前说的你可能没注意听。你有流产倾向,所以建议在家休息一个月。”医生考虑到实际情况,放宽要求,“至少一周,”她正色批评:“真的太粗心大意了,工作忙归忙,决定要了就好好养着,不然你再晚来几天,估计就是流产了……”
唐漾连连应好,态度是周自省等人都没享受过的好。
唐漾从诊室出来,面上一会儿是复杂,一会儿又笑。
她形单影只,在妇产科显得格外瞩目。
其他女的牵牵老公的衣角:“她好可怜哦。”
胸不大,腿长直,脸蛋漂亮。
老公们挪开视线,很有求生欲地认同并说道:“我没有让你一个人这样。”
女人们欢天喜地。
唐漾真的没有失魂落魄,她只是在走神。
她前后忙完拿了药,想到要请假,又去老中医那好说歹说多开了份病历,这才回到车旁。
她开门,坐进驾驶座,摸摸平坦的小腹,还是觉得神奇又不可思议。
原来,她那段时间反常不是因为做昙信通精神压力大,是因为怀孕了?
怀了蒋大狗的孩子……
唐漾的手停在小腹上,又忍不住想,里面会不会是只蒋小狗啊?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勾了嘴角。
从知道自己怀孕到接受自己怀孕,唐漾用了快一个小时。可一旦接受了,她当母亲的思维就转换得很自然,也很奇异。
比如,她觉得自己不能开车了。
万一安全带勒到蒋小狗怎么办?万一方向盘挡到蒋小狗看风景的视线怎么办?万一她踩油门刹车蒋小狗睡不安稳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唐漾赶紧滚下驾驶座,打了个出租到一休楼下。
以前她打伞恨不得把脸遮完,现在打伞,她一个劲儿把伞朝下拿,迎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她担心的是蒋小狗会不会被晒到啊。
唐漾第一次当妈妈,她听到“流产迹象”很怕很怕。
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妈妈,这是她和“延狗”的孩子啊,她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前台的小姑娘们早就认熟了唐漾,见人从门口进来,殷切地迎了引到电梯口。
唐漾和她们简单寒暄并道谢。
唐漾以往穿正装过来都是走路带风的精英形象。
今天她还是穿着规整的白衬衫和西服裙,可面上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情。
一个前台妹子问同伴:“你有没有觉得唐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同伴赞同:“是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唐漾到一休顶楼的时候,蒋时延刚开完会,正在办公室吃盒饭。
他的助理在外面泡了杯柠檬水,正要给他端进去,唐漾嘘声喊停助理,接过助理手里的水杯。
蒋时延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听到缓慢的脚步声、关门声,头也不抬。
这人习惯可真差。
唐漾忘了自己也爱玩手机,她一面腹诽,一面站定在他身旁,然后把水杯端到他饭盒边上。
待她放好水杯后,蒋时延看也没看她,直接拉过她白腻的小手,用油腻腻的嘴亲了亲她的手心。
唐漾大惊失色,蒋时延笑着抬头看她。
“你平时都这么亲你助理的手心吗?!”漾漾眼睛睁得大大的,震惊的表情也特别好看。
蒋时延扯了张纸擦擦她的手心,把纸搁她手心上带着她的手擦擦自己的嘴,慢条斯理擦完了,这才把她拽到怀里,眉目噙满温柔给她解释:“每次你靠近我,我的心跳都会变得很快。所以心跳快了,就知道是你来了。”
这是陈述句还是表白啊。
这人嘴还挺甜,唐漾检阅着面前只剩边角的饭盒,没糖啊。
她窝在他怀里软绵绵打了个哈欠,弯了眼睛。
唐漾在信审处的时候,像粉玫瑰,长相没有攻击性,说话办事却利落干练,如玫瑰花瓣下的保护刺。
可在家,或者在蒋时延面前,她便会习惯性地卸掉工作时的气场,不自知间袒露最柔软的部分。
类似一只小猫,被人唤作“小月亮”,在午后阳光里懒洋洋舔爪子的那只。
蒋时延抱着她,心顿时化成了一摊水。
他亲亲她的耳尖,忍不住得意地问:“想我了?嗯?”
两人的相处模式大多是蒋时延中午去找唐漾,唐漾在工作日中午过来找蒋时延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完。
唐漾心里还装着事情,她轻轻“嗯”了声,问:“你家有什么遗传病史吗?”
有的话她可能要去做一个基因筛选。
因为他们还没正儿八经商议结婚,自然也没做婚前检查。
蒋时延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思索片刻:“没有。”
唐漾:“你家有双胞胎史吗?”
这次是一个,但如果有的话,下次可能就是两个啦。
蒋时延还是想了一会儿:“没有。”
唐漾又问:“你家重男轻女吗?”
“我家重女轻男,你看我妈都不要儿子,只要两个女儿了。”蒋时延想到自己老妈听说自己和唐漾分手后噼里啪啦批评的那一通就哭笑不得。
唐漾蹬掉鞋子,把腿盘在蒋时延椅子上。
蒋时延抱着她的腿不让她滑下去。
“怎么了,乖乖?”他问。
怎么忽然问这些问题。
唐漾停了几秒,扭身抱着他的脖子,然后小心地把身体转过去,变成面朝他。
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能容纳唐漾和他相对而坐,又隔得极近。
唐漾抬头看他:“我要给你说个秘密,你不要被吓到噢。”
唐漾一脸说正事的神情,蒋时延也敛好神色,颔首示意她说。
蒋时延提前做了准备,自己现在说怀孕,大概也不会产生什么惊人效果。
自己当时都被吓蒙了,他也得被吓吓。
唐漾每周会换一个包,蒋时延周末会帮她换包包。
唐漾想,不如等他这周换包的时候让他自己发现检查结果。
他肯定当场结巴:“你,你,漾漾你什么时候怀,怀孕了?”
这时,自己身为一个知性淡然的成熟女性,就会轻飘飘地瞟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道:“我都怀三个月了。”
唐漾想象“延狗”听到这话的精彩脸色,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乖乖,你说啊。”蒋时延宠爱地抚了抚她的头顶。
唐漾笑,笑得一双眸子漾出涟漪。
她就弯着那双大而清澈的眼睛说:“蒋时延你今天好帅啊。”
蒋时延发怔。
唐漾甜甜地重复:“秘密就是蒋时延今天特别帅!”
说罢,她稍稍抬身,在他脸颊上留了一个浅浅的口红印。
极轻极快,像夏天里最沁人的那一缕风。
蒋时延被吹得浑身痒酥酥,“哟呵”一声,逗她,“带了口红在身上就这么嚣张吗?”
他想吻她。
唐漾轻巧地别开脸,抱着他的脸又连连亲道:“对啊,”她心情极好,“所以我得给你留一脸的唇印。”
她的香水喷在耳后,甜美的滋味伴着微热的鼻息直朝蒋时延的鼻尖钻。隔着差不多两拳的距离,蒋时延甚至可以数清她的每一根睫毛,看她晶亮的眼睛、鼻尖、莹润微启的唇。
还有这种……她腿不知什么时候环上他腰的姿势。
蒋时延心猿意马,快被要了命。
他知道门没锁,却不想对现在的姿势做一寸一毫的变动。
他拉住漾漾盘在自己腰上的脚踝,朝后并了并,想亲亲热热做点什么。
唐漾拒绝了他。
蒋时延当她下午要上班,便宜占了不少,但也没乱来。
两人腻腻歪歪好一阵,蒋时延送唐漾回了汇商。
蒋时延再回到一休,已经两点半了。
助理进来汇报了工作后,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蒋总,您脸上有好多口红印。”
虽然午休时间公司走动的人不多,几乎没人看到,但待会儿上班了就会有高管上来说事。虽然同事们会对蒋总一脸口红印喜闻乐见,但毕竟关乎蒋总的工作形象,他不想当一个失职的助理。
蒋时延听到,“哦”一声,没了下文。
助理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再提醒:“您……擦一擦?”
“不擦。”蒋时延干脆地拒绝。
助理:“待会儿彭总、纪总他们上来看到……”
蒋时延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地反问:“我老婆留的,我凭什么要擦?”
助理被问得一噎。
行行行,知道你有老婆了,知道你有唇印了,身为助理他选择闭嘴,闭嘴好吗。
而事实上,蒋时延只是逞嘴快。
出于对“唐处是不是很色”形象的维护,助理离开后,蒋时延还是去洗手间清理了一下脸部。
几分钟后,助理再次进办公室,看到蒋总那张脸,心更累了。
因为——蒋时延不是全部擦完,他擦了其他的,然后挑了其中最大、最好看的那枚唇印留下来。
比起最开始满脸唇印,蒋时延这张俊美风情的脸上——右颊,映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红,反而更加暧昧勾人。
助理想象着待会儿高层们上来,八卦又不敢说的表情,蒋总也不说,一脸“我就看你们八卦但又不敢问”的荡漾,助理的心口猛地一窒。
太阳照得A市泛白光。
蒋时延的助理在为唇印焦灼的同时,信审处内。
见唐漾回来,敖思切赶紧凑上去:“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就中暑,然后胃有点毛病,”唐漾边朝办公室走,边道,“帮我把下周重要的事情推到周五,待会儿我写好假条你拿到顶楼秘书处批一下,如果周行回来了拿给周行过一下目,下周我要休假。”
敖思切不放心:“真的这么简单吗?胃病需要休假?”
“人老了就是这样,”唐漾一本正经道,“女人过了二十五岁,真的就没什么胶原蛋白了,老得快,身体差,全靠勤勤恳恳护理。尤其你在二十五岁之前作的话,色素、毒素一堆积,会更严重。”唐漾睁眼说瞎话:“比如爱吃膨化食品啊,油炸食品啊,某人中午吃的泡面啊……”
真的吗?!
敖思切吓得缩了缩脖子,出去喝口奶茶冷静。唐漾写好假条后,她赶紧滚去顶楼帮处长请假。
周自省出差回来了,他皱着眉毛看“急性胃炎”的病历,忍不住道:“年纪轻轻就胃病,以后怎么办……知道我要叨叨,她自己连假条都不上来签了。你就下去跟她说,没有下次了,下次她本事大点把自己弄成胃溃疡,我都有本事不批,让她给我痛死在处长的位置上。”
敖思切很怕周自省,瑟瑟发抖地听完下楼。
而敖思切走后没多久,几个副行长到了周自省办公室。
四人去到行长办公室旁边开加密会议的小会议厅。
范琳琅之前找过的涂副行把那页复原后的A4纸推到周自省面前,然后说了自己和其他两个副行长商量之后的处理办法,一个最简单直接也是最粗暴的办法。
周自省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周自省是这四个人里面最固执也是最别扭的。
涂副行长猜到周自省的反应,也不急,循循善诱道:“刚刚我路过秘书处,唐漾请了一周假,理由她都自己找好了,我们只是顺水推舟,就包吃包住照顾一下病人,然后把唐处请假的一周时间延长到7月31号。九江专案结束,唐处病愈复工,所有事情刚好复轨。”
周自省冷笑:“你们为什么不动秦月。”
理由显而易见。
涂副行道:“秦副这几年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果不是唐漾,她根本不会想到去查什么九江内网,那如果唐漾不在,秦月自然也不会查……”
话说得再冠冕堂皇,本质都一样。
“我不同意,”周自省重复,“软禁和绑架有区别?你们告诉我有什么区别?你们不动秦月考虑秦家,你们动唐漾就不用考虑一休,不用考虑蒋家?”
涂副行:“我们这边会给唐处安排一个封闭式学习的名目。”
周自省:“你们为什么不给秦月也安排学习项目。”
涂副行:“因为秦月不参加学习项目。”
周自省:“我说了我不同意……”
“周行,”涂副行略有深意地睨着周自省,“离您退休只有两年不到了。”
有过兢兢业业,有过人心不足,有过后悔,有过无措,也有过掌权握势风光无限。
但安安稳稳在位置上坐到退休,是他们最后的念想。
涂副行这话一出,周自省没出声。
四人间陷入胶着的沉默。
良久。
周自省扶着桌子坐下,似是妥协般听他们说具体安排。
过了约莫半小时,四人离开办公室。
涂副行跟着周行进了办公室,直接道:“我知道你对唐漾的好是出于周默是不是喜欢唐漾,你之前把九江的案子给唐漾也是出于这层原因。但现在,周默和魏总不清不楚,唐漾和蒋总看上去感情也很好。”
周自省缓缓点头。
涂副行道:“老搭档这么多年,我不为难你,这件事我来主导,一切进度和后果都我来承担,你知情就好。”
周自省还是缓缓点头。
涂副行又说了两句,离开周自省的办公室。
临走前,替他合拢办公室的门。
周自省牵牵嘴角,笑得费力。
腰部传来隐痛,周自省伸手按了按。他探手想去拿桌旁的水杯,眼看着快碰到,周自省喉咙一紧,忽然咳起来。
他赶忙扯了张纸把嘴捂上,“咳咳咳”咳得五脏牵扯,整个人疼得在椅子上蜷成一团。
一阵咳之后,周自省脸上是不正常的赤色,纸巾亦隐隐透出猩红。
他没打开看,直接将纸扔进了垃圾桶,接着打开桌下一个隐秘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胶囊,打开,剥到手心,一把覆进嘴里,然后艰难地拿过水杯,和水咽下。
鸦胆子油软胶囊。
外壳颜色比纸上的血深一点。
周自省放下水杯,喉咙一滚,再滚。他手肘撑在桌上,以手盖脸,皮肤上皱纹交错。
周自省很深地呼气、吸气。
倏而,滚热的液体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滑到脸上,越汇越多,无声无息,毫不自知间,老泪纵横。
他撑不住了。
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他不知道唐漾能不能站稳,小姑娘能不能不要怕,不要怕,不要跌倒。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这个秋冬,等到来年开春……
因着休假的原因,唐漾自周四下午便一直在忙。周五中午,她也在办公室批下下周的文件。
秦月给她带饭回去,她囫囵着扒了半碗便接着批。
秦月坐在旁边很无奈:“你怎么这种时候要休假,范琳琅那个‘辣鸡’连碎纸箱里的纸都翻走了,你给我说你要休假。”秦月碎碎念完,自暴自弃道:“我这人很懒散的,你不在我也只有磨洋工……”
唐漾附到秦月耳边,小声给她说了句话。
秦月“我去”一声从凳子上蹦起来,顿时觉得惊喜又不可思议。
她眼睛亮亮地盯着唐漾的肚子,用眼神问,真的吗?!
唐漾含笑点头。
没几秒,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唐漾:“没锁。”
范琳琅推开,探个脑袋进来:“刚刚在外面听到秦副的声音,有什么事吗?”夏天蚊虫多。
“没,”秦月冲唐漾翻了个白眼,“是有的人吃着我带回来的饭还要嫌难吃。”
唐漾装模作样道:“又不是你做的。”
秦月抬了抬下巴:“我不会做饭。”
唐漾:“瞧瞧,这人不会做饭还这么得意。”
范琳琅自觉插不进话,讪笑两下关门走了。
秦月倒是和唐漾杠了起来:“秀什么优越感,你也不会。”她不信唐漾做菜能和泡泡面一样熟练。
“我是不会做,”唐漾笑眯眯地冲秦月道,“可我家蒋时延会做。”
唐漾想着,“啧”一声:“我跟你说,他做的菜可好吃了,大菜、小菜、凉拌菜,什么佛跳墙、水煮鱼,还有糖醋排骨——金黄酥嫩、酱汁浓郁、口感巨好……”
好了好了,秦月扑过去捏捂住她的嘴。
等唐漾吃完饭,秦月离开,顺手帮唐漾把一次性饭盒带到外面的垃圾桶。
唐漾送秦月出办公室,顺路去墙角接了杯水。她带上门,刚坐回座位,手机震动,一串陌生数字浮在屏幕上。
是A市的号码。
唐漾狐疑地接通。
电话里传来一道冷冽沉稳的嗓音。
“唐处,是我。”
唐漾用三秒钟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周默。
周默换号码了吗?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唐漾收回思绪,礼貌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周默:“快递收到了吗?”
唐漾疑惑:“什么快递?”
她这周就一个快递,范琳琅给她拿过来后她扔在桌角一直没拆,难道不是网购的加湿器?
唐漾弯腰把快递捞起来,果然看到了周默的名字。
而电话里,周默同时道:“里面是一个柚子,老家亲戚带过来的,这次没给很多朋友寄,唐处你可以打开尝尝鲜。”
周默保持着不急不缓的语速,唐漾面上的表情慢慢敛起来。
因为,蒋时延查过,她也知道,周默的父母似乎是特殊职业还是已经双亡。周默从小跟着他亲叔叔周自省长大,两人的人情关系都极其单薄……怎么会出现老家亲戚这样的说法?
唐漾想起会所那晚周默给自己比的手势。
“好。”她应下。
隔了几秒。
“唐处,”周默又换了闲聊的口吻,他说,“最近天气热,但我又经常看到云,你说会下雨吗?”
唐漾猜不出周默这哑谜的意思。
“可能要问天气预报。”她客观地答。
周默闷笑一声。
又沉默几秒。
唐漾还没拆开:“提前谢谢您的柚子。”
周默:“是我谢谢你。”
唐漾觉得这话奇怪,却也没再追问。
两人挤牙膏般聊了几句,挂断电话。
周默说谢谢唐漾。
周默为什么要谢谢自己?
周默……
唐漾意识到周默那晚的手势可能不是偶然,她心里一惊,飞快地在抽屉里找了把美工刀,划开快递外包装,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柚子。
唐漾蹙着眉把柚子取出来,仔细打量。
这柚子比橘子大不了多少,小巧精致,表面有一道断裂的纹路。
唐漾把刀尖对准纹路缓缓往下划,刚划到一半,柚子便依着惯性自动分成两半。接着,唐漾便看到里面一半是真正的柚子果肉,另一半被人挖空,然后填了一个长方形的塑料袋!
唐漾喉咙咽了咽,小心翼翼地将塑料袋拿出来,拆开封口。
袋子里有两样东西,一个U盘,一张卡片。
U盘里的内容暂时未知,唐漾望着卡片上的账号“JJDC003”、密码以及IP,怔了好半晌。
中午,汇商官网挂了下午维护监控监听请大家配合的公告,唐漾这层的监听正在维护中,她直接回拨了电话。
“嘟”一声,对方接听。
唐漾吸气:“周总……”
自上次一起喝鸡汤后,唐漾对周默没什么好感,即便那晚收到了他的手势,她也对周默保持着戒备。
但周默也确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003”的权限有多高她可以预测,甚至比陈强的朋友更加有效。
无论他是真心帮忙,还是拿自己当棋子,唐漾都受了这个恩情。
“九江那边没有保密规定吗?”汇商有内网,唐漾当然知道账号密码的私密性。
周默轻声道:“你登进去试试。”
唐漾照做,在页面加载完毕,她看到右上角的名字时,瞳孔微缩,彻底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个账号不是周默的。
而是何征!
何征是九江地产的开山元老,如果说周默是魏长秋的左膀;那何征,就是魏长秋的右臂。
唐漾认识他,那晚在会所也看到了他。
周默大概在家,或者一个能保护隐私的地方。读出唐漾的沉默,他语气闲散:“那天我和周自省说话,何征进来了,张口闭口就是他儿子。他离异,我脑子都没动就猜到了他的密码,是他儿子的生日,但九江登录内网实行固定IP制,查他登内网的IP反倒费了些气力。”
唐漾登录进入,周默对账务熟。
唐漾找出之前的笔记,问了存疑的地方,周默闭着眼睛秒答下拉菜单。
唐漾点开,左手拍照。后来,她试了试拷贝,可以!
唐漾便逐条复制慈善部分的关键内容,右手滑动鼠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屏幕显示,九江地产所有做慈善的款项都被拨到了一个叫“生态系统”的地方。
生态系统收纳慈善资金又不止收纳慈善资金,然后,再以将近300%的盈利把钱吐出来。这笔巨额盈利一部分用于维持集团正常运作和项目招标,而更大更多上百亿的部分,则是流入一个“生态王国”,用于王国的构建、修补、扩张。
宛如一个永动的印钞机,源源不断……
唐漾满是错愕地逡巡那些金额,近乎说不出话来。
唐漾复制完想要的内容,周默还未挂电话。
“生态系统是个代号?”唐漾问。
因为真正的生态工程并不赚钱,前两年大学生掀起生态创业热,相关机构给的补贴到了90%,存活下来的生态园区仍是凤毛麟角。
将近300%的平均盈利,完全是天文数字。
周默:“U盘上。”
唐漾打开笔记本,插上U盘,里面将近10个G。唐漾边等待,边玩笑:“不能在工作的地方看大电影。”
周默跟着笑,声音里却没有笑意:“很刺激。”
10个G加载完成,唐漾望着电脑上规整详细的PDF,倏地失了所有的声音。
第一张图片已然触目惊心。
越朝下,每一个汉字,每一个数字,每一张图,唐漾看得嗓子干涩,无法发出一丝声响。
生态系统和王国不止涉及九江地产,还有其他分支,乃至整个九江财团。
标着“生态”这样绿色美好的字眼,里面的交易却分外血腥。
很多家庭忽然支离破碎、债台高筑以及还有更残忍的画面。
唐漾想象过九江财团的非正常盈利和灰色交易,但她真的没想到能够恐怖至这般。
最阴暗晦涩,不能想象的……不见天日。
唐漾拉了一半,心跳紊乱,她停手,深呼吸,第一反应不是去解放这些人。一个人蚍蜉撼树般去揭露九江,不是当救世主。
她没敢往下拉,就是害怕,满腔只剩下一种情绪,那就是害怕。
她今年29岁,家境优渥,事业小有成就,恋情稳定,即便她不在汇商,她也可以去其他金融机构找到一个不相上下并且前途大好的工作。
她不是活雷锋,她肚子里还怀着她和蒋时延的“小狗”,她只是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她只是想知道九江钻慈善漏洞的因果缘由,继而喊停九江专案。她只想看到一点点地方,她并不想看到这么一个大而沉重的……“王国”。
唐漾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她就是一个稍微努力点的普通人,她有所有普通人本能的胆怯和自私。
她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抹了一把脸,出声:“周默……”
她带着犹疑、忽然看到这些东西的无措以及一抹潜藏的拒绝意味。
周默当然听出来了。
“唐漾,”他很平静地说,“这份资料我没留底,就这一份,九江十年,在你手上。”
唐漾没出声。
周默淡淡地继续:“你可以选择马上删除,你也拿到了你想要的慈善数据,翻脸不认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当作没有这个U盘。我为了保命肯定不会主动说,只是里面有些资料可能再也找不到。”
唐漾右键,出现“删除”选项。
周默:“你也可以匿名交给相关机构,但我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九江的人或者九江安插的眼线。”
唐漾的鼠标点中“删除”按钮。
周默接着道:“或者拿出你理性经济人的思维,把东西交给周自省或者魏长秋,保你金山、银山富贵满堂。九江不倒,汇商不倒,你一路长虹。”
唐漾蓦地将鼠标滑到一旁,大口大口呼吸。
电话里,周默说:“我希望的是交给蒋时延。”
蒋时延有天生的传媒敏锐,他是爆款制造机,他懂得在未来、一个有其他铺垫和水花的时刻推波助澜,将一切放在睽睽众目下,光天化日、风口浪尖上。
可消息有多惊人,风险亦有多大。
周默在赌,赌他对唐漾的了解和唐漾的选择。
唐漾明白周默那个账号就是敲门砖,可她偏偏用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蒋时延?”她问了句废话。
周默:“因为他毫无保留信任的人只可能是你。”
唐漾反问:“所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他出这样的难题?”
周默反问:“所以你凭什么觉得蒋时延自己不会想要U盘里的东西?”
蒋时延也不过二十九岁,朋友圈微博中二也好,嘴利也罢,他撑起这么庞大的一休,怎么可能胸无沟壑。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地笑了,可笑里带着难掩的凝重。
唐漾没立马说自己的答复。
周默也不急。
唐漾至少知道了周默的立场,周默也知道唐漾在考虑。
双方倒带了点盟友的坦诚。
片刻,唐漾叹道:“所以我想彻查九江的事,就那一页纸,范琳琅给了周自省还是魏长秋?”
“她给的涂臣,但涂臣是魏长秋的人,或者怎么说,”周默更精确地表达,“他不是魏长秋的人,但他在九江吃得最多。”
唐漾和秦月留那张纸是刻意的。秦月不想让范琳琅轻松,塞进碎纸机是故意的。
唐漾又问了一个之前思量过的问题,“所以魏长秋和范琳琅之间……”
唐漾也是临近甘一鸣出事,才发现甘一鸣和范琳琅的暧昧,可情敌相见不应该分外眼红吗?
周默没有女孩子说起感情八卦的眉飞色舞,他描述得干巴巴的。
“范琳琅和甘一鸣是青梅竹马,同个初中、高中。甘一鸣大概受够了普通日子,遇见魏长秋后穷追不舍。甘一鸣听话、好养,魏长秋也就和他在一起了,”周默道,“魏长秋婚后私生活混乱,甘一鸣也悄悄乱来,范琳琅和甘一鸣是一丘之貉。”
唐漾目瞪口呆。
周默当时也觉得奇异,然后道:“甘一鸣知道魏长秋不少事情。进去前,甘一鸣给魏长秋提了个要求,就是保范琳琅。魏长秋当时‘哟呵’一声,‘真是真爱啊’。魏长秋挺厉害,我跟着她学了不少。她这边答应了甘一鸣保范琳琅,甘一鸣毫无怨言地进去;那边她给范琳琅说甘一鸣爱着她,委托自己照顾她,自己算是他们之前的绊脚石。”
魏长秋张嘴乱说,范琳琅升了副处,对魏长秋感恩戴德。
“我不知道能不能用‘贱’来形容,”周默迟疑,“好像很不尊重女性。”
唐漾不对范琳琅和甘一鸣的感情做任何评价。
可出于第六感,她甚至觉得甘一鸣不像是个有真情的人,与其猜范琳琅是他的“白月光”,不如猜范琳琅知道他什么秘密。但唐漾也管不着,不过她现在倒彻底明白了当初在办公室,自己卖委屈,魏长秋直接抬手把烟头摁在甘一鸣身上那股子狠戾从何而来。
唐漾和周默又交流了一些细节。
唐漾忽然意识到:“你手机……不会有监听?”不像魏长秋的性子。
“女人对于爱情好像都有一种奇特的宽恕,”周默似是耸了一下肩,解释说,“我在魏长秋面前胡扯说喜欢你,但你和蒋时延感情明显很好。她大概觉得我和你之间会有难以沟通的尴尬,就解除了我手机拨你号码的电话监听。”
周默似是自嘲:“第一个是给她拨,不用监听;第二个就是你。”
唐漾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扯了扯唇:“那你还顺利吗?”
自徐姗姗走后,周默鲜少有这么漫长的聊天,也没觉得倦,带着一点平淡的舒心。
“还好,”周默喝了一口茶,“我查证的时候,遇上另一拨人也在留证,对方好像知道我在查,给我留了很多通道。我开始怀疑是九江那边试探我,后来发现不是九江的人……”
“我说的是感情,”唐漾知道自己可能会戳到周默的痛处,但还是问了出来,“你是因为徐姗姗去的九江吗?如果我看的记录不是同名同姓,徐姗姗的毕业实习就是在汇商,信审处……”
周默没回答,唐漾没有穷追不舍。
好一会儿,周默的声音变了,故作玩笑中夹杂着颤意:“你觉得我像是一个为了女人赔上自己一生的人吗?”
从唐漾认识的角度,不像。
但如果从徐姗姗的角度……
唐漾还没来得及回答,周默直接挂了电话。
外面在吹风。
曾经的周默理智、利己、年轻而富有野心,他想成为行业巨擘,想撬动整个银行业的结构层次,想成为立在醒目位置的黄铜塑像。
直到他遇到了他名叫“徐姗姗”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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