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汀州往南，处处皆是春光的盛宴。城里柳绿桃红，清风卷去最后一缕桃香，人们脱下厚袍穿上薄衣，眼瞧着就要入夏了。
山中气温升的慢，给山河林敛了不少热气。
季羕的腿伤经过张春一的诊治，已经彻底好了一段日子。
沈雍回来后，沈稚就没再闲着，白日里在书院闹腾，下学后便被揪到武场练习。她许久没去偏院，除了晚上从武场回来偶尔能碰到季羕，其他时间基本上碰不到几面。
季羕难得清静，而沈稚则是被训练得身强力壮，打起架来更是得心应手。加上长时间阳光的洗礼，本来还算白皙的肤色也被晒黑了一个度。
沈游被沈雍练得苦不堪言，沈稚反倒甘之如饴，每每从武场下来，她身上都是浸了一身的汗。
溪边流水潺潺，沈稚蹲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捧着溪水就往脸上泼，额上的发丝与鬓角，都被水润湿了。她把还滴着水珠的两只手拍在脸颊两侧，口鼻被遮挡住，留下一双内敛犀利的眸子。
随着年龄的渐长，沈稚身上自动散出一股英气，加上武场上比练时的狠辣动作，她不比林里同龄的男儿郎差，甚至还更厉害些。
边上一同来溪边醒神的李正内心刚夸完自己的好友，就见她洗脸如此不拘一格，自己无奈地抹了把脸。
“是不是快到采买的时间了？”沈稚突然问。
“怎么说起这个？”李正算了算日子，“好像是快到时间了。”
山河林里虽说生活无忧能够自给自足，但有些东西还是需要下山采买，于是每隔两三个月几个婶婶们都会下山。
同时因为去的人多，这个时候是萧胜秋难得会同意沈稚随行下山的机会。
沈稚心里打好主意，跳回岸上，甩干自己手上的水珠：“好了，回去吧。”
“你是又想下山了？”李正跟在她身后。
“嗯。”沈稚伸个懒腰，“你不去？”
一般他也会一起去。
“这次估计去不成了，我爹狩猎摔了腿，馆子这段时间得我和我娘撑一撑。”李正有些惋惜，奈何馆内也不能没有厨子。
“那你就别去了，多做些好吃的给你爹补补。”沈稚拍拍他的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回到武场时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沈雍宽厚的身躯站在一排武器架前，浑厚的嗓音带着催促。
“怎么还不选？随便拿一个，天天待在房里身体怎么会好，走一段路就虚成这样。”
沈稚与李正同时停下脚步，她眼神巡视一圈，落到沈雍旁边的背影上。
沈雍看不下去季羕病怏怏的模样，因为萧胜秋的阻拦忍了许久，今日趁着儿媳出门，他见到人便将他抓来了武场。
眼前是陈列开的武器，但都还没开刃。
一旁的沈游替他解围：“爷爷，您还忙着呢，我来陪他练！”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还没说你，成日就知道偷懒。”
沈游耸耸脖子，小声委屈道：“那还不是爷爷你要求太高了。”
“还敢顶嘴！”
沈游马上闭了嘴。
沈雍沉声：“我沈家的孙儿，需得顶天立地……”
眼看着爷爷的唠叨又要开始了，沈游愁容满面，眼珠子左右乱晃，晃到了不远处看热闹的沈稚身上。
像是找到了救星，他大喊：“阿姐！”
沈雍的训话被打断，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沈稚最近的功夫有很大的进步，沈雍见到她暴躁的脾气能和缓不少。
沈稚走近：“爷爷。”
“嗯，不错。今日练得如何？”
“甚好。”沈稚眼睛一眯，笑嘻嘻地摆出邀战的动作，“爷爷，您现在有空，要不我们来比试比试？”
沈雍满意点头，背手道：“口气不小。”
沈雍转身随手拿起两支长棍，将其中一支丢给沈稚。
“稚儿既然提了，那爷爷就来看看你的本事。”
沈稚退后几步，隐晦地给沈游递了个眼神。
沈游瞬间领悟，边带着季羕往不起眼的方向走，边悄声：“我阿姐在帮你转移注意力呢。快，我们去边上，等我爷爷打开心了，他就顾不上我们了。”
季羕被他推着，眼睛看向武场中的身影：“你阿姐……能打过你爷爷？”
“肯定打不过啊。”沈游毫不犹豫地否认，但又骄傲道，“但是我阿姐也很厉害的，比我厉害多了！”
李正也走过来：“你可别小瞧她，她认真起来，你这样的她能打十个。”
季羕：“……”
这话不假，武场上的沈稚思绪飞转，快速思考好攻击位置，冲上前先发制人。
“好胆量。”沈雍眼尾褶子笑了出来，手中长棍一出，瞬间截掉了她想占据先机的位置。
沈稚往后弯腰躲过他的长棍横扫，顺势让自己身体转了个方向，棍头朝上，猛然刺去！
沈雍长棍快速回收，用尾部棍子挡住她的攻势。沈稚见一招不成，毫不犹豫地翻了个跟斗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脚尖轻点站定，后又迅速朝另一个方向冲去。
她的身体轻盈，速度快上不少，来到沈雍身边，抓住防守的缝隙猛力一击，震在沈雍的虎口上。
“你这丫头还真不客气。”沈雍手掌一翻，躲开她的再次攻击，谁料沈稚却突然把长棍立在地上，右手用力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腿盯准沈雍的肩膀就往上踢去。
沈雍一时大意，遭了她一脚。沈稚的这一脚是真用了全身的力气，踢得他肩头都微微发麻。
沈稚还想再来一脚，沈雍却不如她的意，在她的脚再次袭来的时候先行抓住。沈稚皱眉，另一脚又迅速踩在沈雍握在她脚踝上的手背，紧接着用力抽出，两腿同时上阵，来回踹在沈雍的胸膛上。
远处的李正与沈游默默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李正再次凑到季羕耳边，眼睛仍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激烈的缠斗。
“看见没，千万不要惹她。”
沈稚狠起来，连她爷爷都不放过。
季羕无声。
沈雍被自己乖孙连踹几脚，笑容却反之愈盛。沈稚的攻击不断，他也动起了真格。
谁料沈稚见好就收，踹完她爷爷后马上退到几步远，手掌噌地举过脑袋。
“我认输！”
正打得起劲的沈雍顿时瞪眼，“还没结束认什么输！”
“爷爷您都要动真格了，我可打不过您。”
“臭丫头，还知道钻空子。”
虽说意犹未尽，但作为长辈，对方认输了他也不好继续，而且沈稚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沈雍咳嗽几声，不吝地夸赞道，“腿脚功夫不错。”
沈稚趁势拍起马屁：“不看看我是谁的孙女，是吧，爷爷？”
这马屁直接拍在了沈雍心上：“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沈雍的乖孙儿！”
“爷爷，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好，好，回去好好休息。”
从武场出来沈雍也没再叫他们回去，沈游这才松了口气。
沈稚活络了几下自己的肩膀，问季羕：“你怎么被我爷爷盯上了？”
有段时间没和他待在一起，沈稚仔细瞧他，才发现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脸颊多了一些血色，不像之前那般苍白，唇色也红润了不少。
虽说还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但看着顺眼多了。
季羕正沉思该怎么称呼沈雍，却被她的动作扰乱。
“吓到了？”沈稚伸手在他眼前挥挥。
“没有。”
“也是，就没看你被什么吓到过。”沈稚嘟囔，然后又想到什么，“不对，被蜜蜂吓到过。”
羞恼的回忆被她提起，季羕面皮薄，耳根起了不易察觉的淡色。
“我没有。”
沈稚就喜欢打趣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假装回想。
“是吗？我记得那日……”
季羕压低眉眼，瞬间加快了脚程。
“云淅你别走啊，我不说了还不成。”
明明脸皮这么薄，还经常一本正经的沉脸，沈稚心里腹诽，到底是跟了上去。
她一改前色，正经问道：“哎你想下山吗？”
季羕脚步一顿。
“过几天可以下山玩一趟，去不去？”
沈游一听立马精神道：“是不是采买的时候？我今日看到阿娘去跟婶婶们对账去了。”
沈稚点头。
“去去去去！”沈游兴奋地转头问李正。
李正摇摇头，又再次解释了一遍自己不能去的原因。
季羕则半晌没回话，正当沈稚以为他不愿意去的时候，他才开口。
“我去。”
他回得果断，沈稚一怔，下意识地问：“你要回那个小院吗？”
“没有，那里没人了。”
沈游的脑子没转过来：“咦那你的亲人——啊，阿姐你打我做什么！”
沈游捂住后脑勺，哀怨地看向突然皱眉的沈稚。
“没有亲人。”季羕神色没有异样，“他们都死了。”
“……”沈游张张嘴，被震惊得说不出什么，最后只能弱弱地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好了，到此为止。”沈稚没让这个话题延续下去。
李正也及时开口：“对，别说这个了。现在还早，前面的街还没散，我们可以再走走。”
“你来林里那么久了，别经常把自己闷在房里，随时可以出来找我，好友之间就应当多在一起玩儿！”李正笑着对季羕道。
沈稚：“和我在一块就不是玩儿了？”
“你天天干些不着调的事，可别把云淅教坏了。”
“你小子，过河拆桥？以前打架的时候你也没少掺和！”
李正耸肩：“我下手可没你狠。”
沈稚立马捏手腕，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李大头，我们来较量较量！”
沈游振起精神看热闹，手握拳暗暗挥舞：打起来，打起来！
耳朵两侧来回的吵闹，十分聒噪。季羕被闹得有些头疼，又有些好笑，他伸手往前一指，语气淡淡：“到了。”
不知不觉已经闹到了长街街口。
“进去看看。”李正见好就收，拔腿就走。他可不想真被沈稚揍一顿。
沈稚撵上去：“李大头，你给我站住！”
“……”
一走进喧闹的长街，刚才略为欢快的气氛瞬间更甚。
沈游手中难得有些银两，见到什么都想买。他刚看中一个东西，伸手要拿，就被沈稚抢先一步。
沈游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阿姐将那小玩意儿放到了季羕手上。
沈稚：“付钱。”
沈游震惊：“为什么？”
季羕看着手中突然被塞过来的小东西，又看到沈游委屈巴巴的脸。
“我不用……”
沈稚冷眼过去：“拿着。”
季羕：“……”
沈稚再面向沈游，扬眉道：“不是说错了吗？现在就给你个认错的机会。”
阿姐心里不爽快，拿他开刀，这是迁怒！
但他打不过他阿姐，沈游咬咬牙，忍了。
接着后面的半个时辰，沈游的钱袋空空，而季羕却被迫抱了一堆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
他只要一想把东西还给沈游，沈稚的眼神就会幽幽地盯过来。
李正在旁边劝他：“就当是沈游给你的道歉礼了。”他顿了顿，再道，“不收着她会生气的。”
季羕不解：“她生什么气？”
李正拍拍他的肩：“比如把沈游，或者把你……当成练手工具。”
手里的东西快要抱不下了，季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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