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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弗解


  临水而筑的营寨,有河流之险与不匮水源等天然优势。

  但劣势亦很明显。

  掘地丈余便会有水渗出、松软的沙土支撑不了基柱的稳固,令营寨无法修筑得太高。一旦被敌军逼近了营寨前的矮垣,便是进入短刃相接的厮杀了。

  不过,身为宿将的夏侯儒在修筑营寨时,尽可能将优势利用。

  如营寨百步内除了留出一条八尺宽的通道外,两侧挖掘了无数大小不一的陷坑,  且还埋下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

  最大的依仗乃是掘出一条宽一丈有余的壕沟,并引河水注入,形成了护“寨”河。

  依着常理而言,汉军哪怕是不计死伤的昼夜攻坚,在魏军居高临下以弓弩压制之下,至少要付出千余人以及一二日的时间,  方可将这些防御工事毁掉吧。

  至少,  夏侯儒是如此笃定的。

  在他预计中,完善的防御工事可拖延蜀兵二日,再依托优势兵力奋战坚守三日,便可等到郭淮部的回援,将魏延部逼退了。

  至于趁着援军归来前后夹击、斩获大捷之念,他没有奢望。

  守御营寨不失,对魏国的战略而言、对他的职责而言,便是大捷了。

  无需有贪念。

  然而,魏延仅用半日的时间,便将他不是奢望的念想给抹杀了。

  抑或者说,同样久经沙场的魏延,在夏侯儒督促士卒修筑营寨与防御工事之时,焉能没有提前绸缪着攻坚破营之计?

  近三个月的按兵不动,足以让他做好了万全准备!

  当催战的鼓声如雷响起,汉军各部鱼贯而出时,夏侯儒便发现前驱的汉军有五支,皆以大橹甲士在前缓缓逼近,且身后紧随着许多披皮革甲不携刀矛、手扶木板的士卒。

  前进异常缓慢,  犹如龟速。

  每每大橹甲士向前一步,  都要等身后的士卒将木板从脚下伸出铺在地上,且跺足试探是否坚固了才会继续向前。

  亦是说,魏延竟是打算铺出五条可直抵魏军营寨前的攻坚道路来。

  这种办法十分笨拙,但也很有效。

  至少魏军埋在沙土下的铁蒺藜、费时费力掘出的陷坑皆对汉军造成杀伤了;一丈有余的壕沟亦无法阻碍汉军的步伐了。

  是故,一时之间,夏侯儒膛目结舌。

  任他先前自作思忖、多番推演过汉军来攻坚时的应对,都不曾想到竟会被魏延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

  亦不怪他愕然。

  孰能想到前来攻坚的汉军,伐木竟不是造攻城器具,而是尽劈作了木板铺道呢?

  而且,即使他洞悉了汉军所图,亦无法遏制。

  魏国的强弓劲弩虽利,但也无法洞穿以铁铆固定、裹着生牛皮厚三寸余的大橹,唯有霹雳车与大黄弩方可造成杀伤。

  然而,千金不易的大黄弩,本就不会配备太多。

  在分给郭淮部携去媪围县与留给旱平川那侧扼守之用后,此时营寨中不过堪堪十余架,对于五路并前的汉军而言乃是杯水车薪。

  至于霹雳车,他倒是有百余座。

  处于谨慎心里,他将先前围攻鹯阴城塞的霹雳车皆安在此处了。

  但同样派不上大用。

  盖因依着往常使用霹雳车的经验,投磨盘大小的石快可击毁敌军的攻城器械,如攻城塔、阑井或大黄弩等;投鹅卵大小碎石可杀伤攻坚时蜂拥而来的敌军士卒。

  因而,他以己军修筑的营寨不高为由,推断出魏延必然不会大费周章造攻城器具,没有将那些大如磨盘的石块运来。

  不过,想想也对。

  哪怕再无能的将率,都不会在大战前夕让将士作无用之功、令士卒陷入劳顿中!

  是故,夏侯儒此刻心中尽是惆怅。

  当汉军不依常理行事时,他反而作茧自缚,因为现今再令士卒归去转运已然来不及了。

谷箪</span>  但他也没懊恼多久。

  一时失策被反制,并不意味着全盘皆输。

  相反,若是耿耿于怀无法保持冷静的心绪指挥战事,那才是失策。

  “强弓营,抛射!”

  “令大黄弩集中狙一路蜀兵!”

  他快速且大声的下令,做出了当下最恰当的调度。

  对!

  此时此刻,唯有抛射的弓矢可扰乱那些铺路的汉军阵列,唯有将为数不多大黄弩集中射击一路,才能有遏制的效果。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嘛。

  而霹雳车则是暂时不用了。

  铆钉木楔组装的器械,会在频繁使用中损毁。既然鹅卵大小的尖石无法有效杀伤,那便留着待汉军蜂拥来攻时再使用罢。

  这样的调度,令汉军付出了五百余士卒的死伤。

  但亦不可避免,在落日不甘心的遁入山峦时,出现了从汉军阵直抵魏军营前壕沟的四条木板路。

  嗯,壕沟应改称为“壕段”了。

  它已然被汉军以无数土石杂物堆平,断成了五节。

  这时,魏延的调度,再次令夏侯儒暗中叹息对手的难缠。

  当汉军铺路的士卒如潮水般褪去后,汉军阵内再度响起了如雷的催战鼓声。

  无数的火把被燃起,将随风怒张的汉字旌旗展示在天地间;没有参与铺路、蓄势已久的汉军精锐,士气如虹的出阵整队。

  魏延将驱兵夜攻!

  亦让夏侯儒的思虑胎死腹中。

  他本来有打算趁着夜色以绳索将士卒垂出营外,将壕沟再次挖通且拓宽的.......

  而且,更令他诧异的是,待汉军整队完毕踏着小鼙鼓点缓缓步前时,立在军阵中的旌旗竟然也随之缓缓移动向前!

  彼魏延竟要亲冒石矢、充任攻坚先登乎?!

  须臾间,夏侯儒的瞳孔急剧凝缩,就连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

  不是嗤笑魏延行事鲁莽、不顾督将身份竟来逞匹夫之勇;更不是觉得自己迎来了战局的转机——他可以命麾下以强弓劲弩集中攒射将魏延射杀,令汉军因主将阵亡而一溃千里。

  而是在忐忑不安。

  自汉军出陇右以来,魏国在战事中失利太多次了!

  魏国有太多曾立下赫赫战功、被誉为时之良将的将率被击败,或临阵战没了。

  就连故左将军张郃、大司马曹真都含恨抱憾而终。

  于此,自认将略不能留名于时的夏侯儒,安能再小觑之心,会认为身为逆蜀前将军的魏延竟有无妄之举。

  因而他觉得,既然他胆敢亲自蹈阵登锋履刃,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然而,彼何来一战破我营寨之恃?

  夏侯儒心绪百碾,细细回想自身的调度是否有疏忽之处,但弗有得。

  且战事也容不得他继续思量了。

  “众将士,随我踏破敌营!”

  甲胄俱全、手执刀盾在前的魏延一声号令,让汉军人人奋勇向前。亦宣告了两军短兵相接、攻坚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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