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屋外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郑欢闻声透过窗望去，看到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自家院外。
应是徐岁的车。
果不其然，手机屏幕一亮，徐岁的消息发来，说他已经到了楼下。
郑欢将手机拿起，下楼，拿了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大衣，往自己身上随意一套，就要出门。
陈妈听到动静，跟了上来：“郑小姐晚上要去哪？”
“朋友喊我出去逛逛，您别给我留门了，晚上我回珑樾台住。”郑欢和陈妈打了声招呼，推门而出。
凛冽的风迎面扑来，郑欢下意识垂头，用手掩住口鼻，往院外走去。
徐岁见到她，下车，绕到另一边，将副驾驶座的门提前拉开。
郑欢道了声谢，坐进车内。
为庆祝春节这一重要传统节日，江南塘景的物业提前在小区里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红色灯笼和中国结，天一暗下来，通了电的灯笼就亮起光，同街道两旁的路灯相呼应，既亮堂又喜庆。
暖橘色的光照进车里，即使是没开车顶灯，视线也被照得清晰。
徐岁注意到郑欢发红的眼眶和鼻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好了，别难过了，大过年的要开开心心才好。”
这动作是有些越界的亲昵。
却没料到郑欢刚收拾好的情绪没经得住这一安慰，心里的委屈又涌了出来。
眼泪一串串落下，却是无声息的。
徐岁最是见不得郑欢难过，见状连忙抽了几张纸巾，帮郑欢擦着上的泪，同时还不忘说些安慰的话。
郑欢哭的凶，一时难以止住，徐岁不免手忙脚乱。
想了想，还是将郑欢轻轻拥在怀里。
车里开了暖气，徐岁一个成年男性，体热贪凉，是脱了外套只单穿一件衬衫的。这一抱，郑欢的头抵在他的肩上，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湿热的呼吸，以及带着温度的泪。
可他却没心思考虑这些。
徐岁用胳膊虚虚拢着郑欢，手在她背上轻轻拍。
肩膀处传来衬衫被浸湿的触感，徐岁不在意，整颗心都放在郑欢身上。
他耐心地等待郑欢平复情绪。
时间在此刻像是被静止。
许久过后，郑欢手抵着座椅，从徐岁怀里离开，因着两人之间的过分亲昵有些羞赧。她目光落在徐岁肩上，看到被自己眼泪浸湿的地方：“对不起，总是将不好的情绪摆在你面前。”
徐岁一笑，是无边际的宽容：“无事，坏情绪就该被宣泄出来的，我很乐意成为你宣泄的对象。”
知道对方并不介意当自己的情绪树洞，郑欢低头，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咬唇不语。
徐岁不介意她的沉默，发动车，掉头，驶出江南塘景。
大年三十，除夕夜，人们大多回了家，忙着吃团圆饭和守岁。这个点，街上是空荡荡的。
郑欢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注意到两人走的路是开往城区外的，于是侧头看向徐岁，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江心洲。”徐岁回答：“我之前不是说给你准备了小惊喜吗，就放在那里”。
江心洲位于鞍城最边上，因为毗邻长江，位置方便，过去曾在那里设置过轮船码头，只是这些年也逐渐荒废了，再加上城市的开发并未计划过去，平日里鲜少有人前往。
郑欢有些不解，不知道徐岁口中的惊喜是什么，也不晓得和江心洲有什么关系。但因为相信徐岁，还是耐下性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心里渐渐生出了些好奇。
一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抵达江心洲。
出乎郑欢的预料，往日里人烟稀少的江心洲今晚却来了不少人，多是父母带着孩子，就连路边也停了好些私家车。
远处有星星点点亮起，伴随“呲呲”的声音，郑欢意识到是有人在放烟花，疑惑地看向徐岁：
“这里竟然可以放烟花？”
“嗯。”徐岁点头，“我昨天给市政府咨询处打了电话，得知江心洲并不是禁烟花区，想到你昨天说好久没放烟花了，就想带你来重温一下。”
郑欢早就生了放烟花的想法，此刻是止不住得惊喜：“这也太棒了。”
督促郑欢将大衣穿好，又系上围巾，徐岁同她一起下了车。
因着江心洲的路灯设置得并不多，周遭不太明亮。徐岁侧头，嘱咐郑欢在原地等自己一会儿，就向远处的保安亭走去。
距离的远，郑欢只知道保安亭里有一个大爷在值班，徐岁不知道和他在说些什么。
片刻过后，徐岁小跑赶回郑欢身边，朝她伸手：“走，我带你过去。”
郑欢迟疑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徐岁手指一弯，将她的手轻轻握起，牵着去了人少的一处空地。
徐岁另一只手指向空中：“往那里看。”
郑欢不知所以，却听话地抬起头。
天空是如同泼墨一般的黑，厚重的云层将弯月遮住，没透露出半点的光。
原先还凛冽的风如今失了踪迹，一切归于寂静。
忽然，一束火光窜进夜空，打破了原先寂静的黑，成为唯一的光亮。火光极快地向上攀，直到悬于高空，突然停住，消失，随后迸裂成万千的花火。
烟火绽放如一场流星。
这是为郑欢一人而存在的流星雨。
郑欢睁大了眼，惊呼出声。
远处的人早在火光出现时就被吸引住了目光，等到烟花完全迸裂绽放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几个孩童尖叫出声，即使隔了很远，郑欢还是能听到他们的赞叹。
他们说“好美。”
这场烟花并未结束，紧接着，更多的火光升起，在空中迸裂。暗黑的夜空被彻底照亮，宛如白昼。
不知是不是被耀眼的光刺了眼，郑欢的眼眶顿时又湿润起来。
满天的星辰渐落，一切恢复平静。
郑欢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徐岁。
徐岁迎着光，眼里除了笑，还有无尽的眷恋与温柔，他微微俯下身，与郑欢平视：“喜欢吗？新年快乐。”
郑欢点头，双眼湿漉漉地，也是藏着光的：“喜欢，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烟花，比夏日祭的还要好看。”
“徐岁，新年快乐。”
郑欢笑着看向眼前的人，心是被满了的。
看完烟花，徐岁从车的后备箱里又拿出了些小型的烟花弹，手持的那种，同郑欢一起放完。
深冬的冷是能浸到骨子里的，两人放烟花时心思全然放在玩闹上，自然是意识不到。但等到烟花放完，准备回去的时候，这冷却是忽视不掉了的。
郑欢的两只手冰凉，鼻子和脸颊也被冻得有些红。徐岁给她将围巾重新系紧，又让她将嘴巴和鼻子埋在围巾里，抓着她的手，一边捂着一边快步朝车走去。
回到车里开了暖气，两人好一会才暖和起来。
这时的郑欢早将先前的不愉快给丢到了脑后，可这兴致一高，肚子便开始叫嚣了。
郑欢没怎么吃年夜饭，饶是后来喝了陈妈送来的鸡汤，却也经不住这样一顿折腾玩闹。于是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两人之前一阵疯玩，如今都在休息，车内自然一片安静，在这样的情况下，肚子抗议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明显。
郑欢简直要羞红了脸。
徐岁笑着看了看郑欢的肚子：“看来肚子是饿了。”
郑欢点头。
除夕夜，街上的店都关了门，郑欢没法，只能同徐岁去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两人坐在便利店临窗的长桌前，一人捧一份速食。
郑欢吃的是韩式甜辣年糕，徐岁不饿，但为了陪她随手拿了一桶方便面，红烧牛肉味，最常见的那种。
两人一人一听无糖可乐。
徐岁不急不忙地吃泡面，途中注意到郑欢用叉子戳了好几块年糕，一起送到口中，眼里有笑，知道她是真的饿了。
等郑欢吃完整份年糕，填饱了肚子，两人也不急着回去，就坐在便利店里聊起天来。
郑欢喝了一大口可乐，露出满足的表情，侧头问徐岁：“你今晚放的烟花是在哪里买的？”
“小的烟花弹虽然难买，但在郊区小卖铺里还是能碰见，这种大烟花却是的的确确好久没见到了。”
徐岁解释：“鞍城确实是买不到了，我昨晚回去和几个朋友通话，打听到芜城的一个镇子里还有几家烟花厂在经营，今天早上就去了一趟。”
郑欢有些吃惊，虽说鞍城与芜城位于同一个省，但为了买个烟花来回跑上两百多公里还是有些夸张。她似是感叹：“为了一个烟花，也太麻烦了。”
徐岁轻轻笑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易拉罐，在桌上轻轻地敲。空了的易拉罐没什么重量，与桌面碰上时发出的声音细微，是要仔细听才能听到的。
他看向窗外空无一人的马路，“不麻烦。”
“看烟花的人是你，哪还有什么麻烦呢。”
郑欢的心跳几乎都停了一瞬。
心一静下来，就能察觉到今夜不同寻常的宁静。
夜渐渐深了，眼前的玻璃像是一道屏障，将便利店的外和里相隔开，一半是完全的黑，一半是刺眼的亮。
郑欢恍惚地望着，只觉得自己的心同眼前的景是一致的，也是一半的明，一半的晦。这明是徐岁，晦也是徐岁。
徐岁便是她不敢想又要去想的。
可有了父母失败婚姻关系的前车之鉴，在失望和缺爱环境里长大的郑欢，是万万不敢去重蹈覆辙，也是总不敢迈出一步的。
于是只能怀着一颗作混的心，一边贪念徐岁带来的温暖与爱，一边又与他捉着迷藏，装着糊涂。
她垂眼，原先的好兴致渐渐落下去。只觉得与徐岁的一切，都是同先前的烟花一样，尽管有万般的绚烂夺目与美好，却终归是转瞬即逝无法握住的。
两人总打着哑谜，是日复一日的将知道装作不知道的。
得不到郑欢的回应，徐岁也不急，他站起身，主动提出送郑欢回家。
郑欢得了逃离的机会，也积极起身，拢住大衣，同他出了便利店。
车到了珑樾台，郑欢准备下车。
徐岁将她拉住，往郑欢大衣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郑欢好奇地在口袋里探，是一个有一定厚度的信封状袋子。她一思索，便猜出了是什么。于是拿出，给徐岁退了回去。
“给我压岁钱做什么？”郑欢故作轻松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况且你已经送过我新年礼物了。”
徐岁见郑欢真不愿收下自己的压岁钱，将红包又收了回来：“什么礼物？”
“烟花啊，我很喜欢的。”
徐岁“嗯”了声，又问：“那你有趁着烟花许新年的愿望吗？”
郑欢被问的一愣。
徐岁望着她，又笑了笑，没打算为难，于是同郑欢告别：“好了，夜深，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晚上早些休息，别熬太晚。”
郑欢点点头，同徐岁告别，关上车门，走进小区。
看着郑欢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徐岁看了眼放在手边的压岁红包，将它收进口袋里，随后调转车头，离开珑樾台。
小区保安亭的电视里传来新年倒计时的声音。
午夜十二点。
新的一年。
徐岁将之前对着烟花许下的愿又许了一遍。
希望郑欢岁岁年年常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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