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寂桑法师

如果没有多吉才仁的慷慨赴死，或许朱隆德赞根本不会心生臣服大兴的想法，尽管这个想法对他来说是如此的痛苦。
  然而，身为雪域高原的王者，朱隆德赞是凭着多年的浴血拼杀才建立起统一完整的吐蕃王朝，当然深知弱肉强食的道理，有时候根本就不是凭借勇气就能够改变的，就算他自己可以选择逃之夭夭，但那更多的被他视为子民吐蕃百姓又能逃到哪里。
  况且多吉才仁的绝笔信中说的很清楚，大兴国师声称会派军队和官员协助治理吐蕃，使整个吐蕃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和进步。虽然不知道这个协助的程度有多大，起码表明大兴无意自行统治吐蕃的政权。
  还有一句话令他印象深刻，那便是，如果你们的赞普不接受这样的提议，那就会换一个人，来代替他的位置。
  大兴国师楚良才，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何以会以如此自信的口吻说出这等震撼人心的话来？想来他口中所说的杀人于无形的武器就有数万支也不是夸夸其谈，如今先后死在这种神秘武器之下的吐蕃军已经多达五万，倘若这次的十万人马也一败涂地，那么就算他有心抵抗，手中也无兵可用了。
  想到这里，朱隆德赞心底一阵悲戚，难道真的是天佑大兴而轻吐蕃吗？他没有见过这位年轻的大兴国师，但真的无法想象他是拥有怎样的智慧，才会造出鬼神莫测的强大武器？令乌哈汗国瞬间臣服还不算，紧接着就把征伐的目标对准了吐蕃。
  或许，从五国联军进攻大兴开始，此人就已经成了气候，一举全歼联军二十万精锐还不算完，正好以此为借口，完全将五国并入大兴的版图，而吐蕃只不过是他征伐之路的第二站而已，想想都觉得可怕。
  更令人感觉到可怕的是他的征伐手段，这个在多吉才仁的书信中也有描述，那便是大兴军队内部似乎有着严苛的规定，对于平民和放下武器的士兵他们是不会攻击的，再结合才仁第一次派人送来的那种从未出现过的黄金面饼……
  此时的朱隆德赞脑海中简直是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亲自把尼玛顿珠以及十万吐蕃精锐送走是不是一个昏聩的决定，但是以吐蕃人的个性，很难凭借才仁临死前的一封书信就像大兴军队臣服，不大的头破血流永远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
  可是，其他人可以不信，朱隆德赞自己却越来越相信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想得太多而神志不清了，因此便再次动身来到了红叶寺。如果说寂桑法师上一次的占卜还令他半信半疑的话，这一次他是彻底信服了。
  寂桑法师是拥有大智慧的人，如果说朱隆德赞此时只剩下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那他也要请寂桑法师给他指一条路，否则尼玛顿珠一旦兵败，那他作为吐蕃赞普这至高无上的地位就会动摇，吐蕃王朝或许会重回到分崩离析的状态。
  一如往常，寂桑法师在红叶寺的经堂里接待了朱隆德赞。这位由朱隆德赞从天竺请来的大法师，在他统一吐蕃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正是因为寂桑法师日以继夜地游走于吐蕃各地传教释义，以大乘佛法渡化万千吐蕃百姓，使得吐蕃民族因此开化，并且从相互分裂、彼此征战的纷乱局面中逐渐发生转变，最终在朱隆德赞的四处周旋之下获得统一。
  后来，寂桑法师因年事已高回到圣城，朱隆德赞便在圣城为其修建了规模宏大的红叶寺，奉其佛教为吐蕃圣教，享受吐蕃百姓的全民供奉，允许吐蕃百姓拜师受戒，成为红叶寺的护法僧人，如今已是吐蕃百姓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寂桑法师的名头甚至一度盖过了赞普，成为雪域高原上最为尊贵的精神领袖。
  对于寂桑法师本人，朱隆德赞始终抱着亦师亦友的态度，称呼其为上师，经常向他学习请教，只不过由于近两年吐蕃政权稳定下来了，他也因政务缠身，实在没有办法经常性地去看望法师，只有在王宫举行重大祭祀活动的时候匆匆见上一面。
  然而这段时间，朱隆德赞已经接连两次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亲临红叶寺，而且一待就是数个时辰，这令寂桑法师的众位弟子们都感觉到惊奇。
  此时，经堂内仅有朱隆德赞和寂桑法师两个人，他也直言不讳地把自己心中猜测和担忧通通向自己的上师讲述了一遍。
  寂桑法师慈眉善目，在朱隆德赞的讲述过程中始终保持认真的倾听，偶尔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赞普所说的话，但并不着急表达自己的看法。对此，朱隆德赞也都习惯了。
  许久之后，朱隆德赞总算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把他对这位大兴国师的分析以及自己目前的处境也都和盘托出，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主动要求上师再行占卜之术。
  事实上，寂桑法师平日里也是很少占卜的。然而这一次，寂桑法师耐心地听完朱隆德赞的讲述以后，不等他开口发问，却主动开启了神秘的占卜。
  经堂里，只听见寂桑法师低沉而又晦涩的咒语声，朱隆德赞挺身坐立，一脸虔诚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直到咒语声停息了好久，朱隆德赞这才徐徐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只见寂桑法师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缓慢而平和地说道：“劫数已至，死亡不可避免，但亡魂超度之后，吐蕃将迎来一片光明。”
  朱隆德赞神色瞬间黯淡下来，沉思片刻后露出一丝微笑，坦然道：“用我朱隆德赞一命换吐蕃一片光明，死而无憾了！”
  谁知寂桑法师却缓缓的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淡淡地说道：“不是你，而是我，还有那些本不该死去的十万生命，但这也是他们的劫数。”
  朱隆德赞还想说什么，喉咙中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刚毅的脸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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