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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


二十七、

        先不说燕王从梁京带来了什么,先说说匈奴这边。

        在连斩了几名负责情报的部将后,匈奴这边的情报工作终于也有了点儿艰难的进展。

        据闻之前被传言箭疮发作的安国公,一直在自己房中未曾露面,三个儿媳都是晨昏定省的常去探望。

        可这无从判断是否众人在做戏。

        只能说,从各方面来看,现在安国公陈昂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病得就剩一口气了,否则云间之战他就应该露面。

        一个是已经死翘翘了,只不过陈家为了战局秘不发丧。

        乌维冷笑,无论是哪一个可能,他只要把安国公当死人看就好,不足为虑。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云间之战已确知是陈余儿主导,这陈余儿从梁京来得倒是挺快。

        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同她一起来了北境,那就是正德帝的第十子燕王李铎。

        这下乌维眼睛亮了。

        既然你北境擒了我的宝贝儿子,我匈奴就要擒了你正德帝的宝贝儿子。

        莫说擒贼先擒王,抓了这燕王北境之兵还不大乱?就算赢不了此战,最后用来交换乌顿也好。

        于是颁下命令:此战重金悬赏,燕王是一两黄金一两骨,陈余儿是半两黄金一两骨,生死不论。

        老廖的探子尽职尽责地将匈奴悬赏详情传递回来,陈余儿大为不忿,燕王还不是占了皇亲血脉的便宜,凭什么她的悬赏比起他的来打了个对折?

        第二日拂晓,金微山下,两军对阵。

        匈奴兵一侧盔甲雪亮、旌旗蔽日,因乌维的重金悬赏,也因为云间的粮草已被烧个干净,匈奴兵再无退路,这十几万大军今日还颇有些背水一战、哀兵必胜的架势。

        这就不好打了。

        乌维也不废话,亲自拉弓将鸣镝射向北境阵前,匈奴大军以鸣镝为令,一拥而上。

        匈奴骑兵驱马错落前行,这是演练过千百遍的,演练的目的就是对战北境。

        他们的骑兵人人善骑射,一波波战马像波浪一般向北境阵前翻涌而去,内部自带变化。

        前阵士兵羽箭刚发,后阵战马即后发先至,又是一轮遮天箭雨。

        这箭阵可怕得很,三年前应州城外陈余之即命丧于此。

        北境战马又不比匈奴战马,速度没人家的快,箭就没人家射得远,这在对战中就要吃上不少的亏。

        可今日一任匈奴骑兵驰骋,北境军阵人人高举护盾防守,这护盾也是安国公之前针对匈奴设计的,有马上小盾,也有阵前巨盾,将第一排骑兵连人带马遮了个严实。

        乌维冷笑,有本事你们就一直缩在护盾里,等我们骑兵驰近,射你们可就更容易了。

        但也心中奇怪,这北境之兵如此胆小又不堪一击,伊邪到底是怎么把云间丢的?必是与乌孙私下勾结北境。

        匈奴铁蹄踏地震耳欲聋,离北境军阵越来越近,北境官兵纹丝未动。

        就在匈奴战马即将驰到眼前的时候,燕王一声令下:撤盾。

        全体将士的护盾都被扔在了一旁,冲在最前排的匈奴兵赫然发现,这北境战阵中不仅有骑兵,而是一名骑兵配一名步兵,而且人人手持一杆像刀又不是刀,像枪又不是枪的东西。

        这就是燕王从梁京带来的礼物。

        其实在云贵平叛时李文敏所说“箭不如刀、刀不如枪”的说法,燕王是很在意的。

        陈余儿生性倔强,她是靠箭建功立业的,本身对李文敏又烦的不行,这句李文敏当时用来敲打她的话,她自然没放在心上。

        但燕王觉得有一定道理。

        后来在追袭安田宋扬四家时,燕王亲身见识了南中马槊的厉害。就在离开云贵之前,精心研究了一番。

        不仅带了不少南中马槊走,还在路上抽空演练了一些士兵。

        返梁京后更是日夜操练,竟练出了两万马槊步骑兵。

        此来北境,燕王不仅把这两万马槊步骑兵一并带来了,还在路上定制了对阵匈奴骑兵的步兵、骑兵混合战法。

        今日位居前阵的就是他这两万马槊步骑兵。

        匈奴兵猝不及防,不仅不知道这马槊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骑兵阵里为何又混入了步兵。

        他们马上就知道了,而且结局惨烈。

        这马槊且长且利,未等匈奴兵瞄准目标拈弓搭箭,持马槊的北境骑兵刺人,持马槊的北境步兵刺马,顷刻间冲锋在前的匈奴兵大半被刺死、刺伤或者落马。

        幸免的匈奴骑兵心下大怯,拨转马头往回奔逃。

        后面的匈奴兵哪知道前面有什么玄机,还一心惦念这乌维一两黄金一两骨的奖赏,个个争先向前,于是人马互相践踏,阵上乱作一团。

        正在匈奴兵哀嚎一片之时,匈奴军阵的东西两侧烟尘滚滚,陈吉之和陈庆之从东面,陈有之从西面又率军杀将过来。

        陈有之战队前一匹火红战马马鸣嘶嘶,马上一身黑色盔甲的正是传言已病亡的安国公陈昂。

        匈奴兵看到马上精神矍铄的陈昂,更是厮杀的心都没了,纷纷缴械。

        乌维在自己的战马上心灰意冷,出征前萨满巫师的占卜一遍遍在脑中回响——往亡,往亡。

        极目四望,匈奴一方大势已去。

        突然定睛看到后阵有一处王旗招展,一名衣饰华贵的男子正在俯身与将士说话。

        这定是燕王了。

        乌维阴狠地笑了笑,尽全力拈弓直对这人射去。

        就算自己要战死了,黄泉路上也要添个人作伴,不然岂不孤单。

        陈余儿看到乌维拈弓就知道不好,但燕王正俯身与人说话,未曾发觉。

        他到底还是在战阵上的经验少,陈余儿不用竖起耳朵就能分辨出哪个方位拉了弓,弓弦声响箭的力道有多足。

        这箭来得又急又狠,提醒是来不及了。

        她不知心中怎么想的,下意识纵马上前挡了一下,这由强弓劲弩射出的利箭一下将她从马上射落,坠到地上。

        陈余儿吐出一口鲜血,觉得浑身骨头好像都要碎了,仰头正看到万里无云的蓝天。

        心道:这回恐怕没有南中那么好的运气了。

        昏倒之前隐隐有些懊恼,她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她怎么忘了燕王是有一身武艺傍身的,自己不挡,他恐怕也未必中箭。

        那这自己死得可就太赔了。

        她不知道她昏倒之后,安国公、陈吉之、陈庆之、陈有之、老廖从不同方向向她狂奔而来。

        身边燕王惶急下马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很快她身上箭伤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就淋淋漓漓染红了二人一身。

        和上次南中被毒伤不同,这次陈余儿没有做任何梦。

        而是沉醉在黑甜的睡乡里,好似有个声音在她耳旁呢喃: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不要辛苦了,就这样吧。

        声音甜软,很是魅惑,就好似燕王特有的低音一样,能魇魅人按他所思所想去做。

        陈余儿认为这样很好,觉得从谏如流不再挣扎、就此死去,也并不是个坏主意。

        可隐隐总能听到两个人呼天抢地的哭声,拉扯着她让她不能好好长眠。

        陈余儿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一个是绿如,一个是老廖。

        讲真的,这辈子她还从没听过老廖大哭过。

        就是四哥陈余之战死,老廖悲愤得睚眦欲裂,也没见他如此痛哭。

        这哭声,实在是,太难听了。

        怎么说呢,如果说绿如哭得暂且算嚎啕的话,老廖哭得就像驴叫了。

        陈余儿被老廖哭得叹着气,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

        房中立刻一阵扰攘,片刻后父兄、燕王、嫂嫂们齐聚一堂,把她的闺房挤得水泄不通。

        军医在一旁急得摆手,这许多人挤在一起,陈小将军还喘得上气吗?

        大家见陈余儿已经苏醒,看似没有大碍的样子,在军医一再相劝之下,各自散了。

        绿如自是欢喜,忙进忙出的,陈余儿跟她要了一口水,她小气得很,只用帕子将陈余儿嘴唇沾湿,飞跑出去又不知干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前来看她,陈余儿看是燕王又来了,可算找到了救星。

        半哑着喉咙跟燕王要水,心想你的命都是我救的,讨口水喝你不会像绿如那么矫情吧。

        燕王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盛了半杯水半抱着她慢慢送入口里。

        陈余儿还未及喝完最后一滴,已经被从外赶进来的绿如劈手夺了过去。

        夺完杯子绿如劈头盖脸对燕王一顿训斥:“王爷,你害我们家小姐受伤也就罢了,军医刚嘱咐过她失血过多,不能大量饮水。

        你怎么能又这般害她?”

        燕王在一旁讪讪,略略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样子。

        陈余儿旁观觉得真是精彩,活久了竟然什么都能看到。

        既能看到经常随手就将她卖给三位嫂嫂的绿如忠心护主,怒斥王爷。

        还能看到平日云淡风轻的燕王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训得像孙子一样。

        实在精彩啊精彩。

        不小心扯动伤口痛得半个臂膀都麻了。

        嘴里嘶嘶喊疼,面上笑容还来不及收起,燕王看到她这滑稽表情,本来愁眉深锁的脸上,漾出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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