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
三十四、
也就是说,从苏姚十五岁入寻芳阁,到生下儿子后于韩林宗七岁时病死,她短短一生一共才活了二十三年。
委实堪称红颜薄命。
可出身青楼又嫁入官宦之家的女子,薄命的又不是她一个。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除了面容神似孙贵妃,苏姚和本案是否还有其他关联呢?
为了便于研究,崔惟先竟将那幅苏姚画轴从韩相外宅偷了出来。
陈余儿好笑,这可不像崔惟先能为之事,看来为了查案她惟先哥哥是真着急了。
以她的了解,崔惟先是她所认识之人当中最恪守法度的。
小时在她和崔绍成看话本、演义的时候,崔惟先就在看《韩非子》。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是其立身名言,疏贱必赏、近爱必诛是其处事准则。
这能将一个崇尚法学、谨遵刑律,挚爱御史台这身官服的人,都逼到去偷画了,还真是这奸相韩抱忠的本事。
二人在阳光下细看苏姚妆饰、衣着,不得要领。
再看身量面容,委实与孙贵妃相像,除了体态要瘦弱些,简直长得就是一模一样。
陈余儿突然看到了苏姚裙角处作画之人隐藏的花押,楞在了当场。
在她身旁,崔惟先从另一个角度与她同时发现了苏姚背后的秘密。
二人均被自己的发现吓到,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陈余儿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指着画中裙角处那处画押,结结巴巴地说:“这是皇上的‘天’字花押。”
崔惟先也抖着手指、指着画侧“季春姚儿小像”六个字道:“这是皇上的字。”
两个人喝了好几壶的茶水,整整缓了半天,才有精神将此事从头捋一遍。
按画上所落日期,当时苏姚尚未嫁给韩抱忠。
崔惟先查得苏姚是当年入秋才嫁入韩府的,与此画所作时间相差四个月。
但据传苏姚迁入外宅时已是大腹便便,那此时画上的她就应该已经怀孕了。
二人振奋精神,又从头再捋一遍。
韩抱忠是在寻芳阁认识的苏姚,娶了苏姚之后一路平步青云,官阶如火箭般蹿升。
苏姚入寻芳阁时,孙贵妃刚刚怀上燕王,虽还不知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但因其独得专宠,又怀上了子嗣,正是张皇后妒忌得发疯的时候。
而苏姚又与孙贵妃长相神似,当时还不是韩相的韩抱忠尚未与张皇后发生龃龉,过从甚密。
陈余儿有个大胆的猜想。
恐怕最开始苏姚在寻芳阁独侍一人时,侍的根本就不是韩抱忠,而是当今皇上正德帝。
或许,这苏姚能有机会与皇上见上面,就是张皇后和韩抱忠联手安排的。
这张皇后为了能分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选中苏姚自是因她面容与孙贵妃神似,还因她身份低贱,即使得了皇帝宠爱,也万万威胁不到她。
崔惟先也认同陈余儿的想法。
当时韩抱忠与皇后张氏走得很近,皇后不可随意出入皇宫,但由他将张皇后的谋划落实,和张氏亲自出马也没什么两样。
可张皇后千算万算没算到韩抱忠也有自己的心思。
投靠张皇后虽然好,倒底需要仰人鼻息,韩抱忠的志向可不限于此。
否则苏姚根本不会怀孕,女子入青楼是要喝避子凉汤的,苏姚能在寻芳阁怀上孩子,只能解释为韩抱忠动了手脚。
他太清楚了,苏姚再神似孙贵妃,倒底不是,现在是孙贵妃身怀六甲、不便侍寝,可娘娘不会像怀哪吒似的三年不生吧?
皇帝能对这小苏姚施以恩爱的日子,简直是屈指可数的。
但如果怀上了皇嗣皇上不能不要吧?
崔惟先顺着这个方向,偷偷找到当年寻芳阁老人,一番威逼利诱后终于弄到了点儿浮光掠影的口供,但也够了。
果然如他和陈余儿所料。
孙贵妃那边刚诞下燕王,正德帝李昭这边就断了在寻芳阁行走。
可苏姚的肚子当真争气,虽未侍寝几次,也珠胎暗结。
正德帝为了她肚中孩子,又偷偷过来探望了几回。
皇亲血脉自然不能养育在青楼里,二人猜测,定是在这时,我们当时还不是韩相的韩抱忠韩大人挺身而出。
应该是情真意挚地向正德帝保证了,愿意将苏姚纳为妾,好以这个名义替皇上养育孩子。
正德帝见韩抱忠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自是觉得深得朕意、可堪大用。
之后,韩抱忠的仕途晋升才会走得这么顺遂。
张皇后一番折腾下来,宫内孙贵妃未除,宫外韩抱忠府内又给皇上添了个儿子,自是万分堵心。
估计就是因此与韩抱忠翻了脸。
可当时韩抱忠已牢牢抱住了皇上的大腿,张皇后生不生气的,他自是不在意了。
盘查完苏姚与正德帝、韩抱忠的陈年过往,崔惟先与陈余儿相对无言,心中都五味杂陈。
崔惟先想的是——
正德帝作为开国君主,文治武功都十分出色。
可这私德,从苏姚这件事来看,还是有所欠缺的。
苏姚刚入青楼时是卖艺不卖身的,他就不该始乱终弃,最后让苏姚母子落个如此尴尬、凄凉的下场。
再说了,韩抱忠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寡廉鲜耻,崔惟先自是佩服,可正德帝怎能让自己的女人怀着自己的孩子,嫁给自己的臣子?
这真是千古奇谈、闻所未闻。
一句话,不就是皇上对这苏姚不太上心罢了。
苏姚二十三岁就病故,很大可能亦是抑郁而终,只是可怜了林宗。
陈余儿在心中对当今皇上与韩抱忠的评价,可比崔惟先简洁多了。
套句绿如常说的话,那就是——不要脸。
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孙贵妃不是专宠六宫吗,也没耽误正德帝李昭在孙贵妃怀孕的时候在外寻欢啊。
他还下旨朝廷命官不得涉足秦楼楚馆呢,他当年怕不是逛窑子的旗手领袖。
人家苏姚怀孕了,他就把这弱女子扔给韩抱忠。
这无论是对孙贵妃,还是对苏姚,有何真情实意可言?
至于韩抱忠吗,嘿嘿,陈余儿想起这人就觉得恶心。
突然一个想法划过陈余儿脑海,这燕王不会传承他父王花心的品质吧?
他对自己忽冷忽热的,身边有韩纪云,心中还惦着自己,不就是用情不专、扯三拽俩的表现吗。
然后赶紧自己“呸”了一声,谁告诉她燕王心中惦着她的。
自己也忒自作多情了。
二人心神交战了半天,异口同声说出同一句话:“告不告诉韩林宗?”
说完都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崔惟先沉吟了又沉吟,黯然道:“万万不可告知。”
陈余儿心下了然,不能告诉,打死也不能告诉。
他如此心高气傲的人,母亲身为歌姬已让他如此敏感。
燕王遁世那全是装的,是为了避祸,并以此模糊张氏的视线。
韩林宗遁世可确然是真的,他可能一向觉得他的人生了无生趣。
如今如果告诉他,他母亲与皇上曾有如此过往,怕不是能逼疯了他。
可如何处理韩相呢?查到这又如何收场呢?
韩相不等他们想出法子处理,自己找上了门来。
应该是崔惟先考问寻芳阁老人,让他发现崔惟先已查得七七八八了,这才主动上门。
而且上的还是安国公府的门,看来二人私下查案他亦是知晓的。
他不是一个人前来,他还带来了韩林宗。
此次前来必是想与崔惟先和陈余儿谈判,自是要带上一个够分量的筹码。
他显然已对韩林宗和盘托出,眼见得韩林宗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的,虽脸上毫无表情,但木然的神态下明显暗潮汹涌。
崔惟先心中冷笑,他作为一个朋友还知道体贴兄弟,不想让韩林宗知道此事呢。
韩抱忠名义上也养育了韩林宗二十几年,原来他是全然不怕告知他假儿子真相,从而逼疯他的。
这韩抱忠对苏姚也罢、对韩林宗也罢,哪曾有过一丝真心。
陈余儿紧盯韩林宗面色,想起那日他来探病,一滴滴热泪落到自己手背上。
如此一个细腻多情的人,猝然得知自己身世,还要被韩抱忠抓来作为讲情的工具,不知他现在心中在想些什么。
她看了半天,认为他应该什么都没想。
就像那日自己被乌维的箭射中肩膀、坠落马下,身上别的地方都痛,就是肩膀不痛。
不是不痛,反而是因为太痛、痛得麻木了。
崔惟先示意陈余儿将韩林宗领出去,他要与韩相好好谈谈。
陈余儿把韩林宗领到花园里。
刚想出言安慰一下,韩林宗抢先出声,声音嘶哑:“所以说,原来我什么都不如燕王。”
陈余儿不解,他这“什么”究竟包括啥。
韩林宗一径在那里喃喃自语:“你能为他挡箭,他能为你找来隐居的神医。
而我只能求你嫁给我,或者在旁默默看你受苦。
何止如此。
就连我母亲也是他母亲的替身。
他可以与父王母妃共享天伦之乐。
我的母亲莫说皇宫,连韩府大门都进不去,年纪轻轻就死了。
除了我没人记得她。
原来自出生,我们就有这么多的不同。
我没有一样可与他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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