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
四十九、
陈余儿再睁开眼，已是在梁京自己的闺房里。
面前一张脸须发尽白、吹胡子瞪眼睛的，竟然是五虚子。
她又闭了闭眼，心想：两次死里逃生，都没出现幻觉啊，莫非此次受伤还弄坏了脑子。
这下可糟了，昏迷前自己分明记得那箭又钉在了右臂旧患上，这右边胳膊估计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脑子再坏掉，自己岂不是真成了废人。
这这这，十分地不好。
再睁开眼睛，五虚子还在，不耐烦地看着她。
陈余儿心道，我的天哪，燕王把他又绑来了？
五虚子见她醒了，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拂袖出去，一会儿绿如就欢天喜地地进来了。
许是这次五虚子来得快，施治及时，陈余儿觉得这次比上次北境受伤好得多，不那么痛不欲生，也不那么虚弱无力。
捱过了头三天，就可以喝鸡汤了。
对五虚子钦佩得五体投地。
神医就是神医。
待身体好一些问绿如五虚子如何来的。
绿如的回答让她大出意料之外。
并不是燕王，是皇上颁了圣旨，派御前最得宠的太监亲自去的终南山。
五虚子见了圣旨还是不太想给皇上面子。
结果他一家老小不知为何赶来了，在他的草庵外黑压压跪了一片，分别求他们的爹爹、公公、岳丈、爷爷去梁京救陈小将军的命。
五虚子被他这些儿女、孙辈们呱噪得也静不了修，怒气冲冲地随御使前来梁京。
陈余儿奇怪：“他儿孙们如何知道我受伤？又为何要赶到终南山去劝五虚子？”
绿如挤眉弄眼：“听说燕王他外祖孙岘装了一箱子的奇珍异宝送到五虚子儿孙面前，说如劝得动五虚子救人，额外再奉送一箱。
救人是好事，他们哪有不答应的。
孙岘又派快马将他们送到终南山，本来路途远又后出发的，竟只比御前太监慢上一步。
你说这马快得惊人不惊人。”
陈余儿觉得整件事都很惊人。
皇上出手也就罢了，自己倒底是他的从三品云麾将军，还为他挽救了无数将士的性命。
是值得他颁圣旨去救一救的。
这孙岘，不是一口一个妖女的骂她，恨不得她早日死了才开心吗？
这又是奇珍异宝又是千里名驹的，可是下了血本了。
莫非孙岘威逼利诱不成，换了一个套路，要让她欠下如此大的人情，然后再逼她离开燕王？
没想到，过几日孙岘也备礼物由燕王陪着来看她，陈吉之在旁相陪，孙岘又回复到之前沉稳端庄的模样。
人前人后都未再向陈余儿提让她离开燕王之事。
在陈吉之和长庆公主郑重感谢孙岘请五虚子前来诊疗之事时，孙岘还一味谦逊，说反而是他们孙家上下要感谢陈小将军呢。
影影绰绰地还表示，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陈吉之和长庆公主都对孙岘的印象颇好，在陈余儿面前赞不绝口的。
陈余儿叹气，心道你们是没看到他在山庄痛骂我时的风姿，那才是他的真面目啊。
这老狐狸如此礼数周全、慈祥和蔼的，不知为何，陈余儿感觉心中更没底了。
后来陈余儿得知，他被韩林宗射落马下之后，燕王和韩林宗从不同方向奔了过来。
燕王从韩林宗手中一把抢走了她。
韩林宗竟然没有反抗，束手就擒，率部投降。
陈余儿至今怀疑，就是真正打起来，恐怕韩林宗也不会打多长时间，亦会寻个借口束手就擒，率部投降。
她总感觉他这反叛，形式大于内容，反叛得非常敷衍。
否则，他阵上那第一箭就应该射倒燕王，而不是射倒帅旗。
她是见识过韩林宗的弓和箭的，万人难敌。
就算燕王是武林高手从小培训的新一代武林高手，想躲过他这箭亦不太容易。
或者他心中有两个韩林宗在一直拉扯，关键时刻，好的那个韩林宗胜了。
韩抱忠不等正德帝处罚，在攻击梁京时就被杀了。
陈余儿嗤之以鼻，文官吗，上什么战场，之前还在朝堂上动不动就率领文官与武将们不对付呢。
现在见识到了吧，打仗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
这样也好，他倒是逃过了千刀万剐之劫。
韩抱忠的九族虽未被诛，但也发配的发配，流放的流放。
这实在没有办法，韩抱忠这是造反，正德帝没有全数杀了他们就是相当仁慈了，不可能再宽宥了。
韩纪云也被流放至海南蛮荒之地。
陈余儿不禁唏嘘，其实她并没有任何错，是她爹爹害了她。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结局是这样，恐怕也会心下悔恨——还不如当时同意远嫁乌孙呢。
至于韩林宗。
陈余儿醒过来时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担心。
第一件事是担心燕王的安危。
第二件事是担心韩林宗是不是死了或疯了。
但他既没有死也没有疯。
正德帝看到自己当年的风流韵事已害死了一个儿子，又差点儿害死另两个儿子。
痛定思痛，认真检讨了自己的错误。
然后把一切行刺、反叛之事都归咎于已经死翘翘的前韩相，说韩林宗是得君命暗中策应，并无反意、未伤一人，有功无过，当即赦免。
陈余儿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儿没惊掉下巴。
她打心眼里觉得，这正德帝的想象力比梁京八卦的作者们还有过之无不及。
难怪大家都想争夺皇位呢。
这当上了皇上之后是很随意哈。
想颠倒黑白就颠倒黑白，想信口雌黄就信口雌黄。
真是随心所欲啊。
不过韩林宗不用死了倒也是挺好的。
宫中张皇后得知讯息后并不觉得好，韩林宗没疯她疯了。
每日早早起来，打扮得雍容华贵的。
然后见个太监就称呼为太子，有时还亲热地要揽入怀里。
弄得皇后宫院里每日鸡飞狗跳的。
正德帝心存愧疚，她疯就让她疯，并未准奏个别大臣提起的废后之事。
当然，这亦是为皇后背后张氏和关西六姓留最后的面子。
韩林宗辞去了一切官职，正德帝允准。
崔惟先去看他，问他今后打算，韩林宗说要和韩思先一起四处逛一逛。
临行之前，陈余儿去送他。
再次走入这院子里，发现家仆早已被韩林宗遣散了。
他和韩思的行李不多。
韩思还在记陈余儿苘山的仇，浑身戒备、冷冷地看着她。
陈余儿心道，你不是该感谢我吗，是我阻止了双方开战，你的韩将军才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这对我横眉立目的，岂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与韩林宗话别。
韩林宗倒是面容平静了许多，脸上既无愤怒、亦无悲戚。
他想了想，从行李中拿出了一封信。
陈余儿一看，是阵上燕王所提的正德帝和崔惟先写给韩林宗的手书中，正德帝那一封。
原来这两封信倒底送到了他这里。
眼看着行李中崔惟先那封已经拆封看过了。
而眼前正德帝这一封，封印完好、纹丝未动。
韩林宗托她把信还给正德帝。
这就是不原谅的意思吧。
或者他已看开，恨意消散，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了。
陈余儿看他临走时，连宅院的门都没有锁，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梁京八卦沉寂了许久，终于在这年关将近时又热闹起来。
梁京八卦第一名。
据说那之前在韩抱忠反叛之时，忠孝不能两全，毅然答应皇上做卧底，从反叛集团内部瓦解叛军，同时成功害死他爹的韩林宗韩将军。
竟然带着书童去了终南山。
这终南山是什么地方，那是佛道并处，仙凡杂居之处。
这韩林宗长得就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莫不是要得道成仙了。
梁京众人笃定，这能狠下心弃了将位、弃了朝堂、弃了荣华富贵，兼弃了万千梁京仕女倾慕的，定是去做神仙。
梁京八卦第二名。
梁京首富孙岘又捐出了五分之一的财产。
说是皇上一向厉行节俭，这宫苑有些破旧，愿捐钱为正德帝修缮皇宫。
陈余儿听绿如念了还有点儿奇怪，这如何算作是八卦，这分明是事实。
难道梁京八卦最近转了性，开始流行纪实文笔了。
绿如让陈余儿别着急，赶紧听她念一念这位居本月梁京八卦第三名的消息。
梁京八卦第三名。
过了年，皇上就要为燕王和陈小将军操办婚事了。
这次婚礼可非比寻常。
有可能婚礼之前皇上就要将燕王立为太子。
那可就不是燕王娶王妃，而是太子娶太子妃了。
那还不得举国欢庆。
至于之前燕王和陈小将军偷偷生的几个孩子吗，婚礼上能不能见到，
大家亦是非常关心的。
最好是能像崔绍成和郭圆圆那对一样，携龙凤双胞胎出席。
那时定远侯府还怒气冲冲地出来辟谣，说郭圆圆并非奉子成婚，什么龙凤胎的纯属造谣。
事实胜于雄辩，他们一双子女分明就是龙凤胎吗。
只是不知燕王和陈小将军偷生的儿女倒底是几男几女，还有，这个，未婚生子的，这可如何定下名分。
陈余儿对自己“私生儿女”的名分倒是不大关心。
她发愁的是，她将来做上太子妃，是应当以陈小将军的名义呢，还是以太子妃的名义呢，去带兵打仗呢？
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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