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们
九点多，时伊应该快要到机场了。
凌亿戈又走回书桌前，拿起手机来看，两人对话框里的消息还停留在一个小时前，时伊跟他说自己打到车了。
凌亿戈按了下输入框开始打字：[登机了跟我说一下。]
那边回复得很快：[好。]
凌亿戈刚要继续打字，屏幕上跳出一个电话。
是彭无涯，他朋友里最喜欢钓鱼的一个。
凌亿戈按下绿色的接通键，心里已经对他要说的话有了预期：“明天去钓鱼？”
电话那头的话跟他撞在一起：“明天去不去……诶对对，去钓鱼。”
凌亿戈转念一想，确实也有好一阵子没去钓鱼了：“去哪儿？”
彭无涯早就想好了去处：“好久没去座庄了，最近中午热，河里鲫鱼、鲤鱼、草鱼这些都蛮多的，要不去看看？”
他已经有了打算，凌亿戈当然乐得清闲，点头应好。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彭无涯突然问：“你今天怎么了？”
凌亿戈不明所以：“怎么？”
彭无涯老神在在地说：“你今天气质不对。”
凌亿戈觉得好笑：“你都看不见我，怎么知道我气质不对？”
彭无涯神秘兮兮地放低了音量：“从一个人的声音和语气里也能听出他的气质。”
凌亿戈嗤笑一声：“你得了吧。”
彭无涯“啧”了一声，不满地叨叨：“你别不信我。你以前总是听起来懒洋洋的，好像什么事儿都不能让你烦心。今天有点怪。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你家公司要破产了？”
两人都知道，他这最后一句说的完全是玩笑话。西港市首富要是能轻易破产，这个城市的经济估计也走到头了。
“是有点事儿。”凌亿戈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不知道怎么开口，但除了这个天天想着钓鱼的家伙，他好像也没有别的人能说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把心里的郁气都给吐出去：“明天再跟你说。”
“诶诶诶。”彭无涯急了，“你别这样啊，你这样我今天晚上得好奇死。”
他刚要继续追问，家里那个刚上小学二年级的小不点过来了，手里拿着作业本，扯扯他的裤腿，一叠声地叫他：“爸爸爸爸爸爸，这题我不会做。”
彭无涯眼尖地看见那是本语文作业本儿，连忙讨饶：“诶哟祖宗，我不会啊。”
现在的小学语文题可太难了，没有点学富五车的成语歇后语谚语积累，压根做不出来。拼音题是最难倒人的，彭无涯小学时候没好好听，学的完全是个稀里糊涂。
“你问你妈去。”
彭肖海瘪瘪嘴，委屈巴巴地开口：“妈妈让我来问你。”
凌亿戈听出那边的动静，乐颠颠地在一旁说风凉话：“你这爸爸当得不行啊。”
彭无涯气哼哼地呛回去：“你行你来做。”
凌亿戈欣然答应：“你把题发给我。”
这些年侄女凌羽和侄子于岭一个接着一个上小学，大哥大嫂平时工作忙，有什么问题都得问到他头上，日积月累的，他不知不觉练就了一身小学语数英答题本领。
“那我先挂了啊。”凌亿戈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挂断键。
彭无涯把儿子的语文题给他发过去，很快得到了解答，等到把彭肖海给打发走了，才想起刚刚的问话还没个结果呢。
“这小子。”彭无涯恨恨地摇了摇头，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包过去。
收获了凌亿戈一个系统自带的偷笑表情。
……
彭无涯开着车，在河流的洄水湾处停下。
他打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站在原地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回身喊凌亿戈下车：“就在这儿吧，我闻到了小鱼们的味道！”
凌亿戈无奈地瞥了眼他得瑟的表情，解开安全带下车。
打窝的饵料是彭无涯买的现成的，这个牌子他们用了好几年，效果一直不错。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摊开折叠椅，在河边的树荫下找了平坦的地方坐下。
秋天钓鱼，一般中午是最好的时间，早晚的气温太低，鱼儿都潜入了深水区，往往很难被鱼饵吸引。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零碎碎地洒下来。河面上吹来阵阵微风，水面翻动着小小的波浪。
夏天早就尽了，一点儿恼人的蝉鸣声也没有，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哇叫声，空灵旷远。
凌亿戈舒舒服服地窝在布椅子里，半眯着眼睛看向水面静悄悄的浮子。
身旁的彭无涯拿胳膊肘推了推他：“你别睡着了。”
凌亿戈慢悠悠地为自己辩驳：“我没睡。这不是等它上钩嘛。”
彭无涯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
凌亿戈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应了声：“嗯？”
彭无涯急了：“你别装傻啊，你昨天说今天告诉我的。”他可是难受了一晚上了，未免刺激到凌亿戈脆弱的心灵，一直忍着没有追问。
“哦，对哦。”凌亿戈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扔出一个惊天炸弹，“我跟时伊分手了。”
彭无涯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河面似有鱼尾一闪而过，咻地一下激起一圈圈波纹，很快又没了踪影。
凌亿戈拉着他的胳膊让人坐下来：“你小声点，鱼都被你吓跑了……我们不太合适。”
“是不是那小子发达了就把你甩了？”彭无涯紧皱着眉头，语气依然愤慨，音量倒是降下来了。
“胡说什么啊，没有。”凌亿戈轻轻地抖动了两下钓线。
也不能怪彭无涯这么想，毕竟时伊现在跟十八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大家都笑他，一个小网红还敢参加选秀，结果暴露了自己是个唱跳无能的男团废物的本质。还好后来发现了他的演技天赋。凌亿戈给他安排试镜，找老师给他特训，提升他的演技。甄时伊自己也很努力，19岁就得了最佳新人，20岁出头就横扫国内各大电影奖的最佳男主，当然也包括国内最权威的典映奖，从此声名鹊起。
后来出了一回国，因为英语不好，学历的事又被网友拉出来鞭尸。凌亿戈也怪自己考虑得不周全，想了想觉得他确实需要读书。
凌亿戈的想法是让他专心上学，戏暂时不拍也没事，但时伊坚持，就随他去了，只是让他放缓了拍戏节奏，别一年到头地泡在剧组里。
他一边上学一边兼顾拍戏，还是接二连三地拿最佳男主，慢慢地就成了票房保障。
现在再也没人提他那些所谓的黑料了，都说他是草根出身的国民男神，是励志上进的代表，激励了无数粉丝向他学习。
“怎么没有，难不成是你把他甩了？”彭无涯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在他心里，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凌亿戈有多喜欢那个甄时伊，他是看在眼里的。
却不料凌亿戈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玩笑话：“是我开口说的。”
彭无涯更无法理解了：“你不想和他谈了，为啥还那么难过？”
凌亿戈闻言愣了愣：“……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彭无涯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形容道：“懒洋洋中透露着一种颓丧。”
凌亿戈叹了口气，语气低迷：“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彭无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大腿：“你看我们这种已婚已育人士，不合适了，大家都说为了孩子也能凑合过下去，有啥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你们在一起都八年了，就这么分了？”
凌亿戈很迷茫：“我也不知道……”
他想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现在的情况有点类似于，你发现呦鹿其实喜欢女生，但是这些年都瞒着你。”
彭无涯一听，瞬间来气：“靠，那小子喜欢女的，这么多年都欺骗你感情？”
凌亿戈连忙阻止他的脑洞发散：“没那么严重。反正你想想，要是呦鹿喜欢女的，你怎么办？”
吴呦鹿是彭无涯的妻子，两人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倒霉孩子都上小学了。
彭无涯为这种无厘头的假设陷入了纠结之中：“那她干嘛和我结婚啊？”
凌亿戈继续做类比：“因为喜欢你呗。但其实她生理上就是完全喜欢女生，跟你上床一点儿快感也没有，跟上坟似的。”
彭无涯哭丧了脸：“不会吧，我技术应该还不错的。”
凌亿戈尽职尽责地把他跑偏的脑回路再拽回来：“都是假设，假设啦！”
彭无涯这回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想和她离婚。”
他话音刚落，又咋咋呼呼地拼命摇头：“啊啊啊啊不能说这两个字。”
凌亿戈连忙抬手，把他的头定住：“小声点小声点，鱼都被吓跑了。”
他满心无奈，轻轻地拍了下彭无涯的后脑勺：“你不要这么入戏啊，都是假设。”
彭无涯似乎被这场假设吓去了一魂一魄，后面发了好久的呆。
有鱼咬钩还是凌亿戈提醒他提杆的。
凌亿戈心里觉得抱歉，把自己钓到的鱼放了好几条在他的水桶里。
……
临近傍晚，彭无涯顺路把凌亿戈送回家。
凌亿戈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被彭无涯叫住了：“亿戈，我不知道你和甄时伊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还是跟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
凌亿戈沉默两秒，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要想得太严重了，他还是我弟弟。”
彭无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哎，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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