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二天起来，我并没有退烧，身体发冷很难受，加上起的很早，化妆师上妆的时候都会说，南希，你今天气色太差了，脸色发青我得多用些腮红盖过去。

        化妆时我手机响了。

        是岱青。

        小南瓜，听说你病了。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唉，没有，吃了退烧药好像效果不好，还是昏昏沉沉。

        岱青一听有点急，说，怎么办我今天要去旧金山，不然我过去看你。

        我一听，连忙说，别，你忙忙你的，好好工作。

        我心里想的是，二少的个性任性，粗枝大叶，一拍脑袋不去了，万一误了什么事，又是要给沈栖迟收拾残局。他如今的情况，劳心劳力都要避免。

        拍摄地的山里，比较偏僻，山上处处积雪。我们在这里取景，影像很不错。但真的很冷，可能因为我生病发烧，就更觉得有种彻骨的冷。助理青青给我备了热水，间隙让我喝热水，虽然有些缓解，但是我还是很难受。这样过了两天，我已经昏昏沉沉，吊威亚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阿福仍旧每天致电，想也知道是那人的意思。

        沈栖迟给我发了很多信息，难得沈家大少有如此啰嗦的时候。拍摄紧，我没有来得及详细回他。有时经常被各种事情打断，也就只能只言片语匆忙回复。

        虽然连续高烧不退，可我不想耽误大家进度，导演也觉得演员只是感冒而已，坚持一下，赶进度最重要。可是也许是最近太累了，在早上拍摄一场我在雪地上逃跑的戏时，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彦君吓坏了，抱着我狂奔回来。

        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无论多用力都睁不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助理青青在我床边，说，南希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这里是乡镇诊所，先输液。

        我这才环顾四周，原来自己打着点滴。

        青青舒心叹气，说，你醒了就好，但是彦君抱着你回来，导演脸都吓白了。大家连忙把你送到这里来，你都睡了一整天了。

        我手机呢？

        我问。

        青青笑，当时情况，哪里还顾得上帮你拿手机。

        输了液，我觉得稍微好了些。

        晚些剧组派车来接我们。我回到现场，彦君马上跑上前问，小溪好一点了吗？不舒服怎么不说？

        我朝他笑笑，说，好点了。

        我拿过我的手机，才看到有几十条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彦君说，刚才似乎有位先生找你。

        他话音刚落，艾姐电话过来。

        小溪啊！天呐！你终于接电话。怎么回事？听说你晕倒了？

        嗯嗯。

        我的小祖宗，你这一晕不要紧，沈家打电话到公司老总那里，又打给我，问为什么联系不到你，问了片场地址。老板吓坏了，非要我自己去片场找你。

        沈家？谁啊？

        沈福。

        是阿福，那就是沈栖迟在找我。我心想。

        这时导演过来，说，南希，那边有位先生等你两三个小时了，在那辆商务车里。

        莫非是沈栖迟把阿福支来了？！天，阿福是他近身的人，多年相伴，默契十足，阿福不在我真不放心别人照顾他。

        我过去，打开车门，车里很暖和，一阵暖和的气流扑面。

        竟然看到沈栖迟坐在车里！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围着同色系的围巾，腿上盖着毯子。他看到我，淡淡扬起唇角，眼中都是沉沉关切。

        他朝我伸出手。

        我进了车子。沈栖迟马上把腿上的毯子盖在我身上，手探向我的额头。

        他们说你昏倒了。

        我点点头，嗯，早上的时候，不过没有大碍。你怎么过来了，有没有不舒服？你身体不好，怎么还亲自过来啊！

        他这样的身体，这么冷的天，乘车颠簸到山里。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他紧紧牵住我的手，带着宠溺、无奈和散不去疲惫叹气。

        唉。你不要生病，就是对我最大的体谅了。

        我心里虽然很感动，但也不免担心。

        他的座椅椅背已经调得很低了，我有些忧心，说，我只是感冒而已啊，你这样过来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沈栖迟认真看着我因为焦急有点快的口型，没看懂。我又用手语重复了一遍。他看到，轻轻拍拍我，半晌笑了，说，放心，一时半会我不会死的。

        我气结。生气说，你乱说什么啊！

        他展颜笑着告饶，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看着他的样子，我有些恍惚。这是那个少言寡语永远凝霜的沈家大少吗？这样的他平白让人觉得熨帖，又让人更加沉沦。

        我说，大少爷，你不要对别的女人这样笑。

        他一怔，继而笑容更大，淡淡说，你以为还有什么女人傻到喜欢一个苟延残喘勉力活着的药罐子吗？

        可能是因为我发烧未退，可能我被大少驱车来看我的行为感动，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狠狠一疼，一下子，我抱住他。

        沈栖迟用手臂把我圈在怀里。他的臂弯不甚强壮，他的气息带着药香，但足以淹没我，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我忽然想起什么。他如今绝对不能感冒，我生怕自己传染给他，连忙起身。他大概猜到我的想法，我刚起身就把我箍回他怀里。他虽然孱弱，可毕竟是个男人，我竟一时挣不开。

        别动。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又让人不可违抗。

        沈栖迟徐徐开口，你不会知道……曾经有多少次，我花了多少力气，克制自己在知道你受了委屈时赶到你身边。如今终于名正言顺了，这点路途，算不得什么。

        我眼睛湿润。这可能是沈栖迟少之又少用语言表达感情，偏偏又这般字字戳心。

        我抬头，说，谁让你一直推开我，要我白白等你那么多年。

        他身体一滞，继而苦笑，一边摩挲我的脸颊，一边沉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只是不想耽误你。我承认我自私，不想享受了和你在一起的快乐就会贪心想要长久活着，这样离开时会太不舍……

        我一下子坐直，掉泪了。

        沈栖迟慌神，撑着身体，想要帮我擦眼泪。试了两次都没能起身。

        只好说，溪南，别哭，别难过，你看我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吗。

        我看着他的样子，忧心问，怎么回事，你不能自己坐起来吗？

        他不说话，良久才说，前几天我腰背没有力气了，不过也不打紧，起身时扶我一下就行……

        我明白了，他的hsp病程还是加剧了。我鼻酸，又怕他会因为身体再次推开我。只得故作轻松，扯出一个笑容，说，嗨，我还以为多严重呢，靠着椅背好，好好休息，有益你的心脏。

        他笑笑，不再说话。

        晚些时候，剧组收工回酒店。青青跑过来低声问我，南希姐，车里是什么大人物吗？

        啊？

        我被她问的一愣。

        他们说，今天几大制片人都赶过来了，守在车外面想见车里的人。可是他们那人连车窗都没开，别说下车了。他们说，当时气氛特别尴尬，那几个大制片脸都绿了。

        额……我讪讪笑笑，说，哦，也不是啥大人物，就是里面那人太丑了，不好意思见人吧，哈哈哈。

        我开了个蹩脚的玩笑。

        这就是沈家大少一贯的作风啊……不见生人，不给面子。

        晚上，沈栖迟也住在了剧组入住的酒店里。因为是在一个县城，尽管已经是当地最好的酒店，但条件还是有限。

        那几个制片人没有离开，也住下来，想要找机会和沈栖迟见面。他们让我引荐。

        我哪里敢把他们带进沈家大少的房间，只好陪着笑脸说，沈大少……他脾气不好，各位就别为难我了。

        他们也许是有耳闻沈栖迟性子冷淡，也不再刻意难为我。

        晚上，沈栖迟让随性的医生帮我检查了身体。他随行的医生虽然不是秦晴，但也是心内科高材生，他竟然让人家去帮我治感冒。好在医生年纪和沈栖迟相仿，一边打趣，一边告我状说，大少，范小姐只是感冒和有些过度劳累。比起治好她发烧，让她戒烟才是对她更好的。

        这个人！我刚才在外面抽烟被他撞到，他竟然马上告状。

        医生走后，沈栖迟眸子敛了冷冷看着我，问，你抽烟？

        我从来不在他面前抽烟，所以沈栖迟一直不知道我有烟瘾。

        什么时候抽烟的？

        ……离开沈家开始。

        有烟瘾？

        嗯。

        戒过吗？

        没有……有时也不太想戒。

        这是真的，没有和他重逢时被刻骨的思念和忧伤包围，重逢后又时常担心他的身体，一颗心常常被揪起，我需要烟草的味道，冲淡这些。

        他忽然打开我放在沙发上我的包包，一把取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点燃。然后把余下的扔给我，说。

        你抽烟，可以，我陪你一起抽。

        我吓坏了。我知道他生气了。

        他刚吸了一口，被呛得剧烈咳嗽，他按着胸口，眉头蹙起。

        我慌忙夺过那支烟，灭掉，打开窗户换气。他心肺功能很差，有时早起都需要吸氧，那里扛得住香烟。

        我急急道歉，对不起大少，我不敢抽烟了，我戒烟，我戒烟，你别这样好吗。

        他按着胸口，看着我，是我熟悉的让人惧怕的大少。

        我服软，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动怒。

        他一直咳嗽，可能引发了心绞痛，一下子脸色煞白，嘴唇绀紫，喘息剧烈。吓得我六神无主。好在他缓了好久之后平静下来。

        他看我被他吓得满脸泪水的样子，叹气，抬手示意我过来。我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看着我说，把烟戒了，听话。

        我一个劲点头。

        他无奈，你看，你和岱青一样，明明做了错事，不改，非要我动怒才会改正。

        我垂头听着。

        好像还真是这样。岱青也是，大哥一生气，他就老实了。

        我发现他坐在沙发上，手一直撑着。我问，栖迟，你坐着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不舒服，只是腰没有力气，觉得有些坐不稳。

        我问，你从什么时候这样的。

        他平静说，前几日。

        具体什么情况？我平时还怎么照顾你，你会好受一些？

        沈栖迟静静看着我的口型，而后说，没有什么，我挺好的。

        我无语。我其实猜到他会这么说。

        我坐在他旁边，给他一些支撑，面对着他一字一句放慢了语速说。

        栖迟，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我遇到困难时你给我帮助，而是相互的。你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是对我的尊重和在乎。

        他深深看我，解释，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只是……

        我打断他，说，没有只是。

        他很久不说话，而后有些艰涩说，好，我知道了，以后告诉你。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没说出口的只是后面的话。沈栖迟如之前阿福所说，他自卑。他觉得自己身体残破，心脏脆弱，肺功能差，不良于行，又双耳失聪。他平日不舒服的时候太多，他不想都告诉别人，怕别人觉得他麻烦。

        阿福说，别说是你溪南小姐，就是面对着我，大少也不愿过多麻烦我，除非是他自己难受得厉害，或者实在需要我帮助。他自小就是这样，身体弱，可性格又强，你多理解。

        那晚，沈栖迟终于松口，如实告诉我，坐了一天车，他胸口有些闷，而且已经是在勉力坐着。

        我闻言连忙让阿福近来，帮他洗漱更衣，然后躺在床上。

        看得出，他的确是疲惫。他阖眼倚在枕头上，我看着他，他眉目线条清俊，鼻子、嘴唇起伏成完美的弧度，因为很少出门，皮肤苍白，他这样孱弱躺着，竟也让人赏心悦目。

        我帮他盖好，自己吃了药，也休息了。关了灯，黑暗中心中涌起甜意，我的骑士虽然不比别人强壮，可他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强大，强大到知道看到他，心中就安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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