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庄不离感觉他今天经历了好多人生中的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进澡堂。
以往洗澡，夏天的时候倒是无所谓，直接提一桶水到院子里冲一下完事。
但冬天，家里条件差，连独立的卫生间都没有，就一个马桶放在床尾，根本没有洗澡的条件。
就算洗了，也没有换洗的衣服。
隔个十天半个月用毛巾擦一下，就完事了。
师淼淼虽然没提，却也是嫌弃的。
她好歹是只白毛狐狸呢，爱干净是本能。
洗一次澡八毛钱，可贵了啊，一斤猪肉也才八毛钱。
但师淼淼舍得，洗干净了才舒爽。
她不便进男浴室，特意交代了门口搓澡的大叔，多出两毛钱，要大叔给庄不离好好搓一搓。
“你看着时间啊，我大概要两个小时，你别太快了，多泡泡。”
师淼淼怕庄不离早早跑出来，在外面冻着。
把刚刚买来的新衣服都交给庄不离，还交代了几句，才让他进去。
大叔人好，带着庄不离进去洗澡，还给了他一块胰子，用好了还回来就行。
等庄不离泡了半个小时，身上灰都泡软了，才叫人过来搓澡。
庄不离趴在搓澡专用的床上，不适应的扭来扭去。
大叔看得直乐：“你别动，你看这么多人都在搓澡呢，紧张什么？”
庄不离看旁边还躺着几个大叔，多了一些底气。
大叔便给他搓，边拉着家常：“哟你这身上的垢，搓完了得瘦上十斤。”
这一个冬天就擦那么几次的，肯定污垢厚厚的。
庄不离脸红的躲起来，不吭声。
大叔看他还知道害羞，换了个话题：“跟你一起来的是你妈妈？”
“不，不是。”庄不离小声道。
“我就说嘛，看着也太年轻了，怪漂亮的。”
大叔还觉得奇怪，这么漂亮一个女人，一点儿也不像乡下人。穿的却不太时髦，一打眼就知道是乡下来的。
但就算穿着土里土气的花袄子，也掩盖不住她浑身上下的气质。
他常年在澡堂工作，见过的有钱人多了去了。
像刚刚那个姑娘那样有气质的，真的不多见。
就站在人群里，打眼一看，就能看到她。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笑起来可真好看。
“那是你姐？”大叔寻思着自己儿子还没婚嫁呢。
“是我嫂子。”庄不离感觉这位大叔有做媒的意思，连忙说明白。
“嫂子啊……”大叔有些可惜，不过也只是想想，这种漂亮姑娘，得什么样子的男人才能压制住。
他又说道：“你嫂子对你可真好啊，还带你来洗澡。都说长嫂如母，我是见识到了。”
毕竟搓澡不便宜啊，一块钱都够全家人吃一顿好的了。
庄不离脸压在搓澡床上，鼻子被压扁了。
他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这个嫂子真的对他很好。
二哥曾经给他讲过一个灵魂出窍的故事，讲得是一个坏婆娘身体里多了一个好姑娘的灵魂，从此对丈夫特别好。
他想，自己嫂子会不会也多了一个好姑娘的灵魂。
如果是真的话，他希望那个坏婆娘的灵魂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洗澡花了两个多小时，等出去的时候，庄不离已经换上了新衣服新裤子，从头到尾都是新的。
他本来就是个帅小伙，只是太瘦了，邋里邋遢的，又胆子小，不敢抬头挺胸，别人还以为他很猥|琐。
但仔细收拾一下，衣服合身了，崭新崭新的，身材也挺拔了。红扑扑的小脸蛋，瞬间就可爱起来。
师淼淼给他把头发擦干，喜欢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我们的小帅哥。”
庄不离脸整个红了，旁边还有大妈取笑他，说他比姑娘还俊，眼睛大大的，跟葡萄一样。
师淼淼笑着带他出去，对面的大妈还在角落里，刚刚那段时间，她又卖出去一双鞋子，收获不错。
师淼淼跟大妈说她再去买一些东西，待会儿就回来。
大妈连说行，她要待到傍晚呢。
师淼淼又带着庄不离去买了一些小零嘴，瓜果买了一些，饼干也称了一点。
还买了花生瓜子，无聊的时候就在家里吃。
庄不离看她花钱如流水，紧张的不行。
他想起来，村子里上小学学费是六块钱一个学期。当时的师淼淼说没有钱，就没给他读。
这些小零嘴他算了算，就要七块钱。
庄不离想说他不要吃零嘴，他不贪吃，他想读书。
但最终犹豫着，没敢说出口。
终究还是怕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师淼淼可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她又去买了一瓶雪花膏。
书里还提到过，庄秀娥有一次不高兴，陈俊良特意买了一瓶来哄她。
在其他的雪花膏里面，雅霜是大牌子，都是城里人才舍得用的。
一瓶五毛钱，很重的陶瓷瓶，看着就上档次。
庄不离小声嘀咕了一句好贵，被营业员听到了，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表情，好像在说买不起就别来。
庄不离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他怕又起冲突。
师淼淼懒得搭理营业员，现在的商店都是国营的，营业员、售票员等等都是铁饭碗，自以为高人一等。
付了钱把雪花膏塞庄不离手里，说道：“以后每天早晚都要涂。”
庄不离说话都不利索了：“给，给我的？”
“对啊。”师淼淼摸摸他干裂的脸，刚洗澡出来还是润润的。走了一段路，又显得干巴巴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每天都涂，脸就不疼了。”
除了雪花膏，师淼淼还给他买了一段冻疮膏。庄不离手上脚上，还有耳朵上都有冻疮。
蛮漂亮的小男孩，这里黑一块那里烂一块，看着太可怜了。
庄不离将这两件小东西揣进里面的衣服兜里，衣服鼓鼓囊囊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揣着宝贝。
师淼淼也不提醒他，要真被人偷了，就当花钱给他买个教训。
等买完这些，她还带庄不离去国营饭点吃了个午饭。
庄不离实在是懂事，师淼淼让他点自己喜欢的菜，他就点了两个便宜的蔬菜。
师淼淼添了一个红烧肉，两个人吃三个菜，应该差不多。
她不心疼钱，却也不愿意浪费。
两个人三个菜就吃了五块钱，买肉都能吃上几个月了。
也是这国营饭点吃饭虽然不需要都用票，但如果没有票，价格就要翻一番。
庄不离虽然吃得小肚子鼓起来，但情绪却并不高。
他一直憋着一路，等到师淼淼说再去买一些肉，买完了就回家了。
他才忍不住，趁着没人的时候，小声问道：“嫂子，我们有这么多钱吗？”
原来是担心没有钱，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庄不离还给她算着，洗澡一块八，鞋子一块钱，棉被两条十块。
他的外套两件花了四块，内衣裤买了好几套，毛衣也添了一件。这些都是乡下人自己打了拿出来卖的，款式不新，但价格便宜，加上袜子什么的，一共五块钱。
再加上零嘴花了七块，雪花膏、冻疮膏八毛钱，两顿饭花了五块一毛六。
粗略算起来，他们已经花了三十四块多了。
庄不离听村上人说过，就算城里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二三十块钱。
要是赚的少的，连二十块都没有。
他们一天就花了这么多，而且还要去买肉、买盐油酱醋，不知道还要花多少。
庄不离心底不踏实，直想着把自己的那些东西去退掉，他不需要穿那么好的。
师淼淼从化形之后，从来没有为钱烦恼过。
即使她还不能化形的时候，知道她声名的人也会争先恐后送钱上来。
她是真的没想到庄不离会为了钱这么烦恼，她想了想，决定告诉庄不离他们的财务情况。
作为未来的男主，掌握一些理财知识也不算什么。
她边往肉摊前走，边说道：“我跟你二哥结婚，从我后妈那里抢到了一百块钱。结婚的钱都给你庄大伯家拿走了，我不知道数目。
后来你二哥下葬，村上人零零散散加起来给了五十块。这件事你也清楚，因为我非要捏着这笔钱，你庄大伯就跟我们分家了。
这些日子零零散散花了一些，还剩下128块。
昨天我找人修房子，给掉了十二块五。
剩下的还跟陈队长买了两块五的肉票，肉两斤。
另外还有粮票三十斤和油票十斤，我也算不清价格，一共给了五块钱。
这样算一算，待会儿把票领了，看能不能再买一些其他的，你觉得我们还剩多少钱？”
师淼淼没有直接给庄不离说价格，她想测试一下男主的计算能力。
庄不离是没正经学过算术的，但庄怀信给他讲过乘法表，加减法他也会。
他没思考两秒钟，当即心算出来：“我们不买其他的，还有7225”
师淼淼其实算不清小数点，她嗯了一声，装模作样道：“算得不错，等明年开学就能去读书了。”
庄不离身子一颤，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他险些哭出来，原来她知道，她知道他想要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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