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冷宫第一夜

冷宫的大门是黑色的，破旧的黑色，押着兰若来的太监们去拍门，很快就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瘦弱的老嬷嬷带着几个深褐色衣服的强壮的中年嬷嬷打开门出来。

太监们交代了九重的旨意，那几个老嬷嬷忙跪听，然后太监们将兰若往那个老嬷嬷前一推，算是完成了任务，大摇大摆的回去复命了。

兰若望着那个领头的黑衣服老嬷嬷，她的瘦和小苏有一比，看上去有六十来岁的年纪，但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像是年轻人的眼睛，没有丝毫老年人的昏花，而且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带这个新来的进来！”

兰若不敢相信老年人会这样的底气足，那几个强壮的中年嬷嬷已经上前将兰若一把推了进去。

冷宫的门槛很高，兰若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的生疼，但是没有人说话，兰若自己爬起来，走进去，大门嘎呀呀的在身后关上了，仿佛关上了一个世界。

里面是很大的院落，黑压压的一排排宫殿，门窗都坏掉了的宫殿在夜风中透着诡异，只有两厢的小平房内有点点的微弱的灯光晃动，像是守墓人的灯光。

最让兰若毛骨悚然的是，居然还有女子的哭声，很难分辨出那哭声的年纪，断断续续的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哭声，这就是鬼哭吗？

兰若吓得打个寒颤：“嬷嬷，这里会不会有鬼？”兰若以前从不相信这些，但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兰若真的怕了。

那个黑衣老嬷嬷忽然一下，扭过头微微眯着眼睛，阴测测的对兰若说：“一进这里就没有活人了，我们都是鬼。”说话的语速相当缓慢，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后来兰若才知道这个黑衣老嬷嬷叫做钱嬷嬷，是这里的管事，自打她入宫就在冷宫里面做事，从普通宫女做到了这里的女官，从年轻的时候这位钱嬷嬷就养成了这样说话的习惯。

在走到那两厢的一个小房子的时候，钱嬷嬷停在一个小房间前，对兰若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明天一早自会给你分派事情做。”

“冷宫不是闭门思过的地方吗？怎么还要做事？”兰若看着那房间，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小声自言自语。

但这自言自语偏偏被钱嬷嬷听到了，她似乎很好性子，走近兰若一步，仿佛在耳边似的说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没有白吃饭的道理，不做事就只有死，你这屋子里有很多死去的人，半夜里你可以和她们的鬼混聊聊天，然后考虑一下要不要做事。”说罢，钱嬷嬷忽然换了个人似的爆发出一阵爆竹般惊天动地的笑声，那几个中年嬷嬷也跟着笑。

“哇！”兰若吓得大叫一声，捂住耳朵，那些嬷嬷们似乎对这样玩弄新来的女孩子很感兴趣，都对兰若说：“是啊，是啊，你这件屋子是风水宝地啊，里面死过的人最多了，有病死的，有上吊的，有撞墙的，还有疯癫至死的，夜里你会看到千奇百怪的鬼魂，你不会寂寞的！”

兰若看着那这些嬷嬷们那一张张蜡黄的面孔，那一双双黑不见底的眼睛，转身想要跑，却被一个嬷嬷捉住，一下子推入屋中，然后咔嚓一声，屋门落下一把大锁，嬷嬷们笑着扬长而去。

兰若被推进屋子就趴在了地上，这屋子里没有铺地砖，手触摸到的是阴潮潮的泥土，似乎有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手背上一过，兰若吓得大叫着爬起来，将身子缩到窗子边，然后才听见“吱吱”的叫声，才明白刚才那毛茸茸的东西是老鼠。

窗子也是锁死的，推不开，窗格子上的窗纸都没有了，只有木头的窗格子散发着朽木的味道，淡淡的月亮光照进屋子里来，兰若在适应了这黑暗后慢慢的看清了屋中的样子。

屋中没有任何陈设，四壁的墙皮剥落，露出斑斑迹迹的青砖，砖上黏腻着什么东西，天亮后才知道是青苔。由于月光的光线暗淡，只能照见半个屋子，另外半个屋子虽然朦朦胧胧的也知道是空空的，但是在黑鹰中总好像隐藏真什么鬼怪会随时的跳出来，都是那些嬷嬷们的话害的。

逃是逃不出去的，兰若靠在窗户上，缩着肩膀抱着头，真的害怕那墙角会飘出个什么东西来，冷风不断的灌进来，就算这样被风吹着，她也不愿意去黑暗的墙角里。

那刚来的时候听到的哭声持续了一夜，好像在对面的屋子里，听的久了居然听出一点人气来，因为那哭声也有沙哑和累的时候，只有忍才会这样，兰若不再那么害怕了，静静的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玉妃陷害她，理由暂时不知道，可是到底那个该死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激怒皇帝？兰若很后悔没有在送东西的路上偷看一眼。

还有，贞元，他晚上吃过东西了吗？说道吃兰若这才感觉到自己肚子咕咕叫，胃因为饥饿而抽痛，嘴唇也干裂，没有水喝。更加知道喊人也是没用的，那个钱嬷嬷好像比以前的杨嬷嬷还要可怕。

在饥饿和恐惧中，黑夜渐渐逝去，天边鱼肚白渐渐变成湖水绿，然后渐渐变成浅蓝色的天空，兰若一夜未睡，接着蒙蒙亮的天光看清了院子里，这是个硕大的院落，院中全是土地，没有任何草木，到扫的很干净，晚上看到的正殿原本都是十分华丽的，因为岁月的痕迹像是战后余生似的，整个院落就像荒山上的一座久无人住的宅院。

接着厢房里有动静，是起床开门的声音，房间里走出二三十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子，年轻年老的都有，个个面色苍白，形容憔悴。钱嬷嬷和那几个强壮的中年嬷嬷也起床了，指挥着那些苍白的女子们打扫屋子，然后一人一个干硬的馍馍算是早饭，但是没有兰若的份，兰若好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然后钱嬷嬷给那些苍白的女子们发针线等物，原来是要她们刺绣，有两个年级较轻的女子被吩咐去洗衣服，洗的当然是钱嬷嬷这些女官的衣服，因为那些做工的女子的衣服是常年不换的，因为一入冷宫，打扮给谁看呢？

那些刺绣的事情看似轻松，但是一天一天，一个月一个月的做下来，就会头晕眼花，而且是不给休息的，要从早晨一直做到深夜才会有另一个馍馍可以吃，然后回去屋子里谁在土地上，和老鼠作伴。

后来才知道，那些面色苍白的女子以往都是宫里的妃嫔或者女官什么的，她们都经受过良好的培训，礼仪和女红方面的，所以钱嬷嬷把她们废物利用，逼着她们每天做精美的刺绣，然后托人拿出宫去卖钱塞进自己的腰包。

钱嬷嬷终于想起了兰若，命人将兰若带出屋子，当兰若走到秋日薄薄的阳关下的时候，才感觉到那间屋子是何等的潮湿，身子站在阳光下是多么的温暖美好。

钱嬷嬷同样给兰若一个馍馍吃，然后分派兰若去刺绣，兰若拿着那个硬的铁一样的馍馍，根本咬不动，又没有水，嗓子很疼，好像要感冒的样子。

“冷宫也是人待的地方，你就给我吃这个？我告你去！”兰若气的扔掉馍馍，身旁一个正在刺绣的女子连忙捡起那个馍馍狼吞虎咽，兰若看那女子都快六十的年纪了没想到牙口却这么好，真的是匪夷所思。

钱嬷嬷到不动手打人，反而笑模笑样像个天下最和蔼的老婆婆似的说道：“知道你乔金枝是宫里的名人，曾经智斗杨嬷嬷，可是我告诉你，这里是冷宫，在这里我就是天，最好收起你以前所有的把戏，不然我就可以马上让你见阎王。”

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兰若的心坎里。

这时候，有人敲打冷宫的大门，钱嬷嬷带着昨天那几个中年嬷嬷去开门，原来是安太妃来了。

春花秋月给了钱嬷嬷一块银子，钱嬷嬷就让她们进来了，见面的地方在兰若昨晚待的那间屋子里，春花秋月拿着被褥和兰若的衣物还有一些吃食，都放在屋门口。

兰若看着安太妃，这位老太妃穿着件墨绿色的衫裙，只戴一个银质的簪子，面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些，兰若看着好不心疼：“太妃娘娘……”兰若落下泪来。

安太妃没有任何的架子，用手理一理兰若额头的碎发，只一夜的功夫，这个孩子就憔悴了很多，连黑眼圈都有了，“可怜的孩子，你是被玉妃给陷害到这里来的，可惜本宫没有能力救你出去了。”

兰若握住安太妃的手，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奶奶：“太妃娘娘，是您救了奴婢一命，不然昨晚奴婢就被斩首了，奴婢现在能在这里活着，都是娘娘的恩德，只是以后奴婢不能再服侍娘娘了。天气冷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娘娘要盖好被子，娘娘这几天身子不好，多吃点燕窝补品……”兰若絮叨着。

安太妃忽悠泪意，这深宫中，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了，春花秋月她们不过都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才好好的服侍她这个老太婆，真正挂念她的只有兰若，“你暂且安心待在这里，钱嬷嬷那里本宫都帮你打点好了，不会为难你的。”

兰若跪在安太妃面前叩头：“奴婢谢娘娘周全，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请娘娘示下。”

安太妃叹口气，拉兰若起来：“你这孩子，在本宫跟前的日子也不短了，有什么是对本宫讲就是了。”

“那个匣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害的我被打入冷宫？”兰若抬起头望着安太妃，她太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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