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赵轩伸手接过调羹之后,便径直将青花瓷碗儿中的耿米薏仁粥轻轻搅动,晶莹剔透的米粒仿佛玉珠儿一般,缓缓滑动,登时一股子浓香便顺着浅淡的水气蒸腾,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
将这以牛乳、乌鸡汤共同熬制的耿米薏仁粥轻轻吹散了热气,而后送入口中,一股浓郁的芳香在口中弥散,既带着牛乳的润,亦有梗米薏仁略微粗糙的口感,以枸杞花蜜浸润过的鸡汤,丝毫腥气未带,只剩下让人赞叹的滋味儿。
赵轩原本便是细细养着的脾胃,且因着赵家人厨艺都是极高的缘故,口味自然也是刁了些。因着脾胃虚弱,昨日晚间便草草用了些杏林馆婆子熬煮的米汤,掂了掂肚子,那两个婆子的手艺,虽说算不得差的离谱,但也并不如何美味,让赵轩深感味如嚼蜡到底是何意。
原本赵轩便也只得忍耐,但现下见着乔姐儿亦是深得了长姐的好厨艺,如此的话,他们赵家的手艺也不算失传了。
赵轩用过这一碗耿米薏仁粥后,面色便比方才的雪白好看了许多,显然是已然接受了赵月如离世的消息。他取了帕子拭了拭唇角,这才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你应当是得着了长姐的菜谱罢!”
瞧见赵轩那副笃定的模样,薄玉乔也并未否认,径直微微颔首,道。
“姨娘是将菜谱传给了乔儿,难不成舅父不愿如此?”
在薄玉乔心中,类似于菜谱这般重要的物什,自然是传儿不传女,传子不传媳。眼下自己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且也并非赵姓,若是舅父欲要将菜谱收回,亦是合情合理的。
听得此言,赵轩那张削瘦的俊颜上现出一丝愕然,随即便猛地摇头道。
“既然长姐将菜谱传给你了,那便是长姐的心意,我这身为同胞兄弟的,自然是不能违拗长姐的意思。”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满意的很,眼下倒是欲将蓬莱楼的事情告知于舅父,毕竟她现下可是真真缺了一个得力的人手。赵轩的厨艺比她只高不低,正是极好的人选,且赵轩又是她薄玉乔的嫡亲舅父,自然比旁人来的放心,有此人选,可万万不能错过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一张肖似赵月如的小脸儿上现出为难之色,怯怯的望了赵轩一眼,杏眸微微流转,眸光中含着一丝恳求,却又嗫嚅着不肯开口。
赵轩瞧见乔姐儿这幅模样,心下自然是有些受不住,毕竟薄玉乔的容貌真真与长姐别无二致,他这身为兄弟的未能送长姐最后一程,便只能对乔姐儿好些,这才不算愧对赵月如。因此,赵轩登时便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
“乔姐儿,你这是怎的了?可是生出什么旁的事端?快与舅父说罢!”
见着赵轩俊颜上的急色,薄玉乔心下也不免有些愧疚,不过即便她再是愧疚,也不会做亏本买卖,反正现下舅父亦是孤身一人,留在她那蓬莱楼中,岂不正好?
薄玉乔心下便如此想着,愧疚也消了三分,轻声开口道。
“舅父,乔儿有一事相求,还望舅父能应了乔儿。”
闻言,赵轩并无丝毫耽搁,登时便道。
“乔姐儿便说罢,舅父若是力所能及的话,定然不会有半个不字。”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笑开了,眉眼处狡黠之色一闪而逝,赵轩虽说未曾瞧见,但一旁端坐在八仙椅上的莫如青倒是看得分明。莫如青心下哑然失笑,但面上却是不显,伸手端起茶盏,掩住唇角的笑意。
“义父,乔儿手下有一间酒楼,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掌厨之人,乔儿不愿随意寻一个手艺欠佳的厨子入那蓬莱楼中,所以便只能一直将那酒楼空着。眼下见着舅父,知晓舅父尽得咱们赵家真传,手艺比之宫中的御厨,想来也是不差分毫的。如此,掌厨定然并非什么大事,不知舅父意下如何?”
薄玉乔声音清脆悦耳,便仿佛环佩叮当一般,配着檀口中吐露的夸赞之语,真真是让赵轩心下舒坦至极。
薄玉乔瞧见舅父眉眼处的欣喜之色,心下暗道,舅父真真是个简单的性子,若是将他拐进了蓬莱楼中,可是要好生护着。如若不然,说不准什么时日便被旁人给骗走了。
“舅父,若是您为难的话,那便当乔儿不曾提过此事即可。”
面前的小娘子娇俏的面庞上现出一丝黯然,低眉敛目,也并不多言,瞧着真真是个分外乖顺的,让赵轩无论如何也不忍开口推拒,当即便道。
“乔姐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便当一个掌厨之人罢了,舅父也是做得,毕竟习了近三十年的厨艺,若是荒废了,恐怕来日入了地底,你外祖也不会轻饶了我,如今能入你蓬莱楼,之于舅父而言,也算是一落脚儿的地界儿,自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从袖笼中扯出纹绣清荷的锦帕,恰好掩住唇角,遮住了勾起了轻笑,也并未让赵轩发觉。
薄玉乔将帕子放下之后,便径直冲着赵轩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那便多谢舅父了。”
瞧见乔姐儿如此知礼数,赵轩心下感叹不已,忙上前扶薄玉乔的手臂,而后板着一张俊颜道。
“咱们原本便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外道呢?乔姐儿若是再这般与舅父客套的话,我可便要发怒了!”
话落,赵轩便佯作愠怒的模样,俊朗的面庞也微微扭曲的一瞬,瞧着并不可怕,反倒是有些惹人发笑。
薄玉乔直起身子之后,便径直落座在一旁的红木凳子上,见着赵轩此刻轻啜了一口铁观音,这才略微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舅父,乔儿现下仍有一事不明,先前赵家的酒楼也是开在京中的,且瞧着您与姨娘的手艺,便知那酒馆儿的生意定然不错,既然如此的话,您们为何要离京呢?”
这亦是薄玉乔近年来一直藏在心下的疑惑之处,她虽说清楚赵月如是商户子出身,但却从未在京中见过赵家之人,着实是有些反常。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赵轩面色登时便有些难堪,细长且带着些薄茧的手不断轻颤着,瞧这模样,薄玉乔便知事情定然不会简单,说不准赵家离京,与薄府还脱不了干系呢!
赵轩低叹一声,到底是陈年旧事,也并无隐瞒的必要,当即便淡淡的开口道。
“也并非什么旁的缘故,无非是薄二夫人瞧不上我们鄙贱商户,且当年你姨娘在薄府也是极受宠的,如此才会惹怒了二夫人,对着酒馆儿施压,咱们家没法子,父亲心下又恼了长姐,也并未知会于她,一气之下,便举家迁出京中。”
闻言,薄玉乔倒是有些默然了,她从未想过,封氏的手居然伸的这般长,就连姨娘的母家都给赶出京中,如此的话,姨娘之后失了薄正的宠爱,才会在府中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且还不得不依附封氏。
想来封氏素日里那副端和的模样,真真不过是佯装的罢了,这妇人将姨娘的后路给毁了,让姨娘以为自己的血亲早便将她厌弃,如此定然心灰意冷。且封氏还冷眼瞧着她们母女两个在后宅之中倾轧,不时的施以援手,便仿佛逗弄猫狗一般,这般狠毒的贱妇,真真是气煞人也!
思及此处,薄玉乔菱唇登时便失了血色,眼眶也微微有些红了,显然是气的厉害。
瞧见面前的小娘子那副面色惨白的模样,赵轩登时便心疼不已,赶忙抬了抬袖襟,略微急切的开口道。
“乔姐儿也不必在意,早便是陈年旧事了,现下你姨娘也去了,在府中可万万不能开罪了嫡母,如若不然的话,恐日子也不会好过。”
听得舅父挂心自己的安危,薄玉乔心下一暖,随即便轻笑一声,眸中的怒火尽数消失不见,而后乖乖颔首,道。
“舅父您便放心罢,乔儿心中有数,自然是不会当面开罪嫡母的。”
不会当面开罪,也不意味着不能在背后筹谋一番,封氏那个贱妇不止几次三番的戏耍姨娘,将她们母女二人视为戏子,且后来在姨娘生产之时,以死胎将阳哥儿给换了,随即逼得姨娘赴死,如此大仇,怎能不报?
薄玉乔心下冷笑一声,她自是不会原谅封氏这个狠毒贱妇,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定要以直报怨,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眼下薄娆又要回府了,薄玉乔心下记得,薄娆可是万分瞧不惯封氏这个嫂嫂的,若是引得二夫人与已然出嫁的姑奶奶起了纷争,想必薄府里便又要热闹不少了。如此,她倒是要寻个机会,好生利用一番薄娆这柄利刃,方能借刀杀人。
薄玉乔离开杏林馆之后,也并未去蓬莱楼,而是径直回了薄府。眼下距宫宴不过两月之期,她虽说往日有些功底,但若是不好生将舞蹈演练一番的话,到时在宫宴上丢的还是自己的脸面,所以薄玉乔自然是不能轻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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