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小剑圣（二）

“小剑圣，在下看来，却是极好的。”一个声音却是从另一头闲闲得落尽了百里璟耳中，百里璟闻言望去，却是置了小桌吃喝的一位男子。

        男子一身宽袖长袍，腰间玉坠温润通透，头上只一个木簪束发，在这月下颇是有些魏晋名士飘飘欲仙的作派。

        “哦，为何？”百里璟信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那人对面甲板上，“真要追究起来，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还是小了。”

        “大不敬？”那公子却是嗤笑一声，“如今临安那位可没功夫去管江湖上一个小小的剑客。”

        “怎么说？”百里璟好奇得挑了挑眉，忽而才想到什么似的随意拱了拱手，“在下冷九，忝为孔方门管事，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公子要吃什么喝什么随意，都记本公子账上。”妥妥一个纨绔作派。

        “冷公子倒是个爽快人，在下葛平，字允正，巴蜀人士，”葛平报了名号才继续说道：“大兴南征，三线皆败而归，可是你猜咱们皇上怎么想？”见百里璟睁着眼睛看着他，他一口饮尽杯中酒，似是颇为不忿，“议和，嘿，咱们至圣至明的皇上，要求议和！”

        “不是，”百里璟一听便纳了闷了，明明打了胜仗，连御驾亲征的皇帝都败在了大宁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手下，损兵折将这么多，不趁机北伐夺回些失地就算了，怎么还能求和？“皇上这是怎么想的？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南渡还不够被笑的，怕什么，这叫什么，懒人不怕虱子多，对吧，还不是怕大兴受不了此番侮辱，举国南征，还不如趁眼下形势好，议个和，还能再当几年太平天子，哎，暖风熏得游人醉啊，写此诗的书生定是极谙圣心。”葛平身后站了一个中年男子，想来是随行侍从，闻言这话自自家公子口中说出，也不禁皱了眉头，四周瞧了瞧，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那些战死的士兵，那些百姓，当如何想？”百里璟讷讷，因为战争赤地千里，失了父母亲人，兄弟姐妹的百姓，站在阵前，看着兄弟死在眼前的士兵，他们，同意吗？

        “呵，怎么想？爱怎么想怎么想，皇帝还管别人怎么想！”许是喝多了，葛平说出的话更是不敬，他重重捏着酒杯，手背青筋清晰可见，似是努力按捺心中不忿，嘴中却还是无耐长叹一口气。

        “公子，天色已晚，该去歇了！”中年男子估摸着怕自家主子嘴里说出更多胡话来，弯腰轻声在葛平耳旁劝其回屋。

        葛平点了点头，起身踉跄着沿楼梯上了船舱，百里璟倚在小桌上，抬头看着夜空不语，连手里酒壶空了都没发现。

        船老大拿着酒壶走来换下百里璟手上那个，拍了拍他肩膀。

        百里璟晃了晃手中酒壶，苦笑一声，“你说，我差点死在完颜宗斡手里，那么多人为着脚下土地拼了命，流了血流了汗，到头来，还要再让他们流泪！”

        船老大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默默收拾了小桌就离去了，更深露重，甲板上又只剩了他一人。

        夜深了，江面上突然起了雾，两岸青山轮廓都已隐在了雾中，船老大小心得看着方向，“不行，雾太大，得下锚停船，把船上灯笼都点起来，可别咱们停了后面有船撞上来。”

        刚说完，船身就猛得震了一下，“不会吧，还真撞了？”船老大忙吩咐船夫前去查看，若是真撞了，还得下人去查看船体情况。

        这一下把人都从船舱里撞了出来，船老大忙上前安抚众人，百里璟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此时也被震醒，只感觉脑袋昏昏涨涨，睁开眼却见一片白雾，雾中人影幢幢，“怎么了这是？”

        “九公子，估计雾大，后面有船撞了，没什么事，我们停一停等天亮了再走！”

        百里璟“哦”了一声，抬头看见跟着葛平的中年人也下了楼来查看，这才觉得有点冷，想着还是回舱房里去睡。

        刚走上楼梯，却见船尾雾中有人影一闪，想着是去查看的船夫，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停下脚步再度看去，却原来人影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而他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影慢慢显了出来。

        百里璟飞身上了船顶，轻声跑到船尾一瞧，船夫的尸体倒在甲板上，船尾下停着几只小舢板，舢舨上正源源不断下着手拿刀剑木棍的贼人。

        “有水匪！”百里璟一边嘬嘴吹了声长哨，一边落地把离得最近的一掌拍到了江里。

        前头船老头听到警示，立即把船客赶回船舱，剩余船夫井然有序拿出了兵刃迎敌。

        中年人瞧了一眼便回了二楼，“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来了些不长眼的水匪！”中年人在门外说道，语气轻松仿佛谈的不是遭了袭，而是明日朝食吃点什么。

        “唔，”葛平在里面似是翻了个身，床榻一阵轻响，“有小剑圣在呢，我继续睡了！”

        三等舱里冒头的船客回了船舱，还没把上面的事情说明白，甲板上的争斗已经结束，百里璟把水匪头子一脚踹回了江里面，又放火烧了船后舢舨，才揉着晕乎乎的脑袋回了二楼，拐过回廊见到中年人仍在门口尽忠职守，不禁腹诽这家公子架子真大。

        第二日阳光将雾气驱散，客舟重新起锚，临近中午，一个小船夫上楼敲响了百里璟的房门，“九公子，前面就是巴州，我们会停一日夜，明日一早再走，九公子可要去城里走走？”

        “巴州？”百里璟想了片刻，“也罢，坐了几日船，去松松骨头。”百里璟伸了个懒腰，开门时恰巧遇见了隔壁穿戴一新的葛平。

        不再似昨晚的风流不羁，此时一顶玉冠，窄袖锦袍，看着倒是颇为利落，不像书生，像小将。

        “葛兄，这是也要上岸？”百里璟问了个好，却见葛平身后中年人提着个包袱走了出来。

        “葛某到了，”葛平朝百里璟点了点头，“巴州城内比不得江南，冷公子别嫌弃！”说完大步下了楼。

        “这话说的，巴州好像是他家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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