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刺杀（一）

常德府府衙占据着城中最好的位置，旁边的小院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主街上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再往前是穿城而过的沅水，河水流过这一段很是清澈平缓，河岸的北边是销金窟、温柔乡，是城中风月场所。

        楼里的姑娘就着河水洗胭脂，多的时候，河面上经年漂浮着粉色，带着淡淡香味，如此，这一段，也被戏称为胭脂河。

        河岸另一边却是贫民的居所，棚子挨着棚子，搭得密不透风，光都照不进来一丝，夏日闷热潮湿，冬日昏暗阴寒。

        隔着一条河，仿若就是两个世界一般。

        百里璟坐在屋顶上看着河岸一边的灯火辉煌，那灯火都能照到对面贫民窟里头去，却是照出一片黑黢黢低矮窝棚。

        乐安也是好久没这么恣意饮酒了，此时二月的冷风一吹，脑袋也冷了些，看着城中景象不免叹了一口气说道：“上有天堂，地下苏杭，这常德府，可是比不过临安呐！”

        百里璟闻言不屑，“这天堂也是临安官吏富商的，你看临安城内照旧有拖家带口的乞丐，城郊曹市之外也有破烂棚户居民。”

        “广厦千间，夜眠七尺；珍馐百味，不过一饱。”乐安沉吟。

        “嘿，那你可真没在临安好好看看，”百里璟摇了摇手中酒壶，见酒水已是不多，干脆一口饮尽，畅快得舒了口气，“日日有人酒足饭饱呕于西湖，接着吃喝，接着呕，哪里会想到每日为一箪食、一瓢饮而奔波的百姓？”

        乐安点了点头，“如今有茶商军为生计举旗，说不定此时此刻，又有哪里的盐商、布商也在商议着造反呢。”

        “想这么多做什么，”百里璟豪迈一挥手，“反正有乐将军在，有多少匪贼，咱就剿多少，以后乐将军必定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乐安看着百里璟醉态，只觉得好笑，这个心思纯澈的江湖客，倘若他做了皇帝，想来是斗不过朝中那帮九曲玲珑的大臣们的。

        “谁！”乐安正想着，百里璟却是一声大喝，拎起空酒壶朝着下方院落墙角处掷了过去。

        “哗啦”一声，树丛掩映的墙角闪出一黑衣人来，抚掌赞道:“小剑圣果然名不虚传！”

        “你是何人，擅闯朝廷官邸，做什么？”百里璟左右瞧了瞧，“哟，还不止你一个，都出来吧！”

        果然见院外又有三个黑衣人飞身上了墙，站在墙头凝望着屋顶二人。

        只见四人俱是拿着刀剑，一副虎视眈眈模样，显然不是来做客的。

        乐安心中一惊，难不成自己剿匪这事得罪了什么人，这是要来给自己好看？

        最先那个黑衣人抬着头仔细打量百里璟和乐安，似乎在辨别哪个是哪个，而后试探着看向百里璟：“我看你更俊一点，你是百里璟？小剑圣？”

        原来竟是为着自己来的？

        “是！”百里璟说着，“怎么，找我有事？”

        “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找你自然是有事的，我又没那不良的癖好，难不成就为了瞧你一眼？”黑衣人又笑道：“听闻你还想考科举的，怎么说的话都不似读书人。”

        “读书人说话便都要文邹邹的？你这人说话才没道理，我身旁这位还是文官呢，你看他剿匪不也厉害得很！”百里璟不屑道。

        “唔，公子说得也有理！”那人点了点头，“不过可惜了，公子如此人才，今夜便要重入轮回去，在下便祝你下辈子做那状元郎。”

        乐安听这意思，似乎不是找自己的麻烦，可自己同百里璟志同道合，找他麻烦，也便是找自己麻烦。

        “你这人好有意思，百里兄是我贵客，你闯入我宅子，要杀我客人，可有问过我手中的剑？”说罢，右手扣在剑柄上。

        “如此，”那人看了一眼乐安腰间长剑，恭敬问道：“剑先生，在下今日要杀小剑圣，你可同意？”

        百里璟和乐安都惊了，想着这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可是看另外三个黑衣人，脸上俱是淡淡，仿佛已是习惯了这人行为。

        “你看，它未回我，想来是默许了。”

        那人说着往前踏了一步，可是一步之后，这人凭空消失，百里璟心神一紧，对于危险的直觉让他本能朝旁边闪身，下一瞬，那人掌风倏地出现在百里璟初时站立之地。

        “好快！”百里璟一凜，自己都未曾看清他如何出的手。

        而此人一动，身后三人也执剑一同朝百里璟刺去。

        “铛”得一声，乐安挡在三人身前，“在下来会会你们！”

        三人面无表情，举剑刺去，顿时一片剑光，而此时百里璟已是朝城外飞掠而去。

        是了，这里人多，怕是误伤了百姓便不好了，乐安想着，横斩一记，将三人长剑格开，而后紧紧跟在了百里璟身后。

        百里璟便是和乐安想的一样，如今他落花流水若使出全力一击，恐怕周围屋舍都会成为废墟，未免误伤了百姓，还是找个空旷处比较好。

        自祛毒之后，自己每夜运转九玄心经，也不知如今到底功效如何，这几人来得正好，也算是验收成果了。

        几人踏着屋檐一路朝着胭脂河而去，百里璟想过了，如今城门已关，城内便只有河上最适宜。

        胭脂河畔常会有画舫小船，百里璟直接找了个无人的小舟催动着朝河中心驶去，那黑衣人脚尖在河面上轻点，却是极快得追了上来，落在了船篷上。

        乐安不知落在了何处，百里璟此时也无暇分神他顾。

        眼前这人功力深厚，远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人要厉害。

        “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阁下为何要杀我？”百里璟问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等你去到地下，在下自会多给你烧些纸钱，好好跟你解释原委。”

        想来是问不出来什么，百里璟索性也闭了嘴，眼色也冷了下来。

        平时总是一副笑模样的俊朗公子看着人畜无害，如今周身气质陡然一变，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锋锐直扎对方心中。

        【作者题外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最早可追溯到唐朝，苏杭的合称最早则是由白居易提出。

        南宋诗人范成大《吴郡志》说：“谚曰：上有天堂，地下苏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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