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降
阴山老人的话在百里璟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起了一丝波澜，可是继而石子沉底，湖面再次平静下来。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投过的石子也是如此，但不是此时。
阴山中的隐居生活扔在继续，山外却是翻天覆地。
汴梁，被围了。
不知怎么的，大罕砍了前去议和的使臣，又斩了作为人质的完颜讹可，然后库里木令苏合挥师北上。
想着大局已定，便同撒忽回草原去。
汴梁城中，援军被大罕打散，粮船被大罕所劫，军士百姓吃尽余粮，开始吃一切能入口的东西。
苏合带兵攻城，虽说大兴没了援军，可是汴梁到底是一座都城，城防坚固，哪里是容易破的。
完颜宗斡拿出宫中所有酒肉金银犒赏将士，亲自登上城墙指挥。
大兴战神不是作假，自他亲自守城，大兴士兵日夜防守，将城中所有石炮安置在城角上，城内炮夫日夜制造，运送炮石，炮石堆积得比城墙还要高。
当苏合命令士兵攻城，城墙上便开炮轰炸。
凡人身躯怎可抵挡炮石，顷刻间死伤众多，苏合迫不得已只得停止攻城，退守城外。
大兴虽然击退苏合的攻城大军，可是架不住城内无粮，不说百姓，守城的将士总要吃了饭才有力气。
苏合想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之后便也不再攻城，待时日一长，汴梁城内人都饿死了，城自然就破了。
完颜宗斡下了城墙，一众人马朝宫内行去。
“皇上，传午膳罢？”侍奉太监问道。
完颜宗斡点了点头，倏尔问道：“如今可还有多少存粮？”
随行户部官吏苦着脸，“将士们每日一个饼，还能再撑十日，军马已经杀了一大半了，再下去，再下去。。。”
完颜宗斡摆了摆手，看着端上来的粗米饭和一碟子不知什么的菜，一碟子马肉，举了筷子又重重放了下去。
“将士还能再撑十日，百姓如何？”完颜宗斡问道。
没有人再出声，这个问题完颜宗斡即使不问，当也是心中有数了。
“皇上，皇上！”殿外突然传来喊声。
“传！”完颜宗斡示意让人进来，一看却是御医院的，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得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完颜宗斡想着，难道还有更糟糕的事？
“皇上，城中，起了疫病了！”御医说完，重重一扣头，“百姓感染者十中有三，就连将士中，也有人染上了。”
完颜宗斡手中筷子落在地上，“疫病？真是天要亡我大兴？天要亡我大兴啊！”
“皇上，为今之计，走吧，离开汴梁城！”底下城子俱跪下，涕泪横流，“城没了可以再打回来，可是皇上，大兴不能没有皇上啊！”
若是疫病，传染速度极快，看御医这样子，也是还没想出对策来，为今之计，便是离了此地。
“为何，会有疫病？”完颜宗斡意识到自己失态，冷静片刻问道。
“是，是，”御医吞吞吐吐，抬头看见完颜宗斡愠怒的神色，跪伏在地说道：“城中没有吃的，百姓，百姓吃死尸，死尸有尸毒，便，便。。。”
身旁已是有人憋不住呕了出来，可是胃中空空，呕出来的也不过是酸水罢了。
“吃人！”完颜宗斡看着眼前那一碟子的马肉，脸色倏地白了，仿佛碟子里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皇上，疫病如今没有大规模散开，离开还来得及，若是晚了，恐怕，整座城都保不住！”御医不停劝着。
“走，走去哪里呢？”完颜宗斡笑了笑，“朕还有可去之处吗？”
“有，皇上，”参知政事大人跪下说道：“臣愿意替皇上守在城中，皇上可去蔡州、邓州，那里大罕兵力布防少，城中余量充足，地势易守难攻，是最好的选择。”
“臣觉得，”枢密院副使说道：“去归德较好，前巩州元帅说道：‘京西三百里无井灶，不可前往’，去往归德合适。”
“那便去归德！”完颜宗斡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皇上，太后和皇后。。。”
“留在汴梁罢！”完颜宗斡没有回头，留下枢密副使和参知政事两位大人留守城中，带着一支护卫轻装简行，在夜色中，悄悄离开了水深火热的汴梁城。
一路疾驰，待到了归德城下，归德知府却怎么也不开城门，“皇上在汴梁城，怎么会出逃到归德来？莫不是敌军骗本官开城门！”
其实归德知府哪里会认不出完颜宗斡，不过归德城中余粮也是不多，若是大罕军队知道了完颜宗斡藏在归德，率军来袭，归德城更是抵挡不住。
完颜宗斡冷眼看着墙上不认自己的知府，调转马头朝另一路——蔡州奔去。
归德知府看着人马远去，回到府衙，放出了一只信鸽。
汴梁城中人心惶惶，城中两百多万人口，五十日间竟然死了有九十余万，饿死的，吃了不知什么毒死的，感染疫病病死的，被官兵打死的。。。。。。
御医院命令死尸一律烧毁，不可埋进土里，更不能偷偷吃了。
城中，烧尸体所产生的烟雾浓郁得让人睁不开眼，街道上东一堆，西一堆，都是黑乎乎的焚烧之后留下的粉末，不知是柴的，还是人的。
就算白日，城中也是一片冷寂，仿若一座死城一般，路上没了来往行人，草根树皮也早进了肚子，将士解下皮甲煮了吃下。
抬眼望去，尽是骷髅一般的人影。
可是将士仍旧守在城上，因为他们的皇帝与他们在一起，每日宫中都有旨意到达，说着宽慰鼓励的话语，时不时送些肉食来，虽然不多，但也支撑一日是一日了。
可是这日，西面元帅崔将军却是接到了一只白鸽，取下信之后当即杀了鸽子命人煮了，展信便看到说，完颜宗斡早已不在汴梁，而是已经撇下汴梁百姓和将士跑了。
早就心有怀疑的崔将军当即冷笑一声，将信撕碎，把鸽子连骨头一起嚼了下去，出门上了城墙，大呼“完颜宗斡跑了”，说完拔剑杀了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提着人头再次大呼，“我们为皇帝拼命，他却撇下了我们，你们甘心吗？”
将士不敢相信心中的战神居然，跑了，直到去宫中确认的人回来，证实了西面将军的话，才愤怒得大喊“不甘心”。
崔将军从城内宗室中拎出一个娃娃，“如此，就立完颜聪为新皇，以新皇名义，咱们降了大罕，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完颜聪茫然看着群情激愤的将士和百姓，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是被安排好！
心中的信仰一旦坍塌，便再也拼不回来，崔将军烧掉城头防御工事，押着太后、皇后及宗室男女共五百来人出城，在苏合军营外递上降书。
风水轮流转，大兴当年押解大宁宗室北上欺辱，如今，他们却将步大宁的后尘。
大宁宗室女眷遭受的，如今大兴宗室，也会一样经历一遍。
或者，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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