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亡（一）

大罕围了蔡州城，等着大宁出兵合击。

        城中，完颜宗斡却是等不了。

        他在城中摆了祭坛，领着众将士拜天祷告，皇帝哀泣话语响在耳边，胸中燃起怒火，恨不得立即冲杀出城，为皇上尽忠献身。

        完颜宗斡没有立即下令出击，而是另城中大将防守四面城门。

        而后开城门，放城内饥民老弱出城，让他们到城濠中采食菱角、水草充饥。

        出去的人，有些便没有再回来，但回来的人中，也夹着陌生人。

        次日，完颜宗斡命百余骑忠孝军潜出城门，渡汝水，向大罕兵士射击，企图点燃他们怒火，主动攻城。

        可是大罕军筑好长垒，射出的箭纷纷落地，忠孝军无耐回城。

        又过了五六日，大宁终于提兵两万、运粮三十万石前往蔡州城，同大罕联合夹击。

        “大宁无耻，”完颜宗斡在府衙中怒气冲冲，“居然真的联合大罕，不过就算联合，大宁也不过尔尔，出兵，先把大宁打回去。”

        “皇上，”完颜德劝道：“大宁今非昔比，咱们还是保存实力，准备守城吧！”

        “你居然长他人志气，”完颜宗斡气道：“朕先记下，待以后再军法处置。”

        完颜德哀叹退下，完颜宗斡已是丧失了理智，哪里还是精明睿智的战神，他如今不过是个别人夺了家园和女人的疯子罢了。

        可再是疯子，也是皇帝。

        完颜德带兵出城阻击大宁军，带兵的是樊将军麾下孟将军，战到一半，大罕攻城主帅苏合派麾下都元帅前去相迎，两军会合，很快便将兴军打了回去。

        五日后，大宁军队兵临蔡州城南，孟将军一声令下，蔡州城墙上被投上了第一颗巨石。

        “轰”得一声，刚带兵返回蔡州的完颜德尚未来得及喘息，便又站上城头指挥奋战。

        城中将士已然被消耗了不少，只能强令百姓接替，先是城中男丁，后来便是连女子也被推上了前线。

        城中到处都是伤员死尸，没人照顾的孩子趁着还有一口气被搜寻粮食的官兵抱了出去。

        攻城持续了一个月，大罕终于攻破西面外城，大兴外城主帅战死。

        或许是哀兵必胜，又或者破釜沉舟般的绝望反而激起了大兴将士们狼性，内城筑栅浚壕，大罕军一时无法寸进。

        苏合退回之后，调整战略，再一次加紧攻城，将西城凿开五个缺口，谁知大兴军队仍然竭力据守，大罕将士进一个死一个，苏合无耐只得再退。

        城中府衙，完颜宗斡坐在榻上揉着额角，外面战鼓声声，喊杀冲天。

        没有援军，没有后续粮草，什么都没有，完颜宗斡突然意识到，这次或许是真的没办法了。

        “来人，”完颜宗斡喊道：“麟儿在何处？”

        出逃之时，完颜宗斡本是撇下了一众亲族，却到最后带上了幼孙完颜麟。

        十几岁的少年人迈步走入，跪在祖父身前，“皇祖父传召孙儿，有何要事？”

        完颜宗斡看着完颜麟，眼神中流露出慈爱和不忍，笑着招呼道：“你来，坐祖父边上。”

        完颜麟应了声“是”，笑着走到完颜宗斡身旁跪坐下来，仰头朝祖父看去。

        完颜宗斡笑着摸了摸完颜麟的发顶，“没想到，麟儿也这么大了。”

        “麟儿已经十八岁了，也可以上阵杀敌，保护皇祖父。”麟儿笑着说道。

        完颜宗斡点点头，“祖父老了，大兴江山，祖父也背不动了，麟儿，”完颜宗斡问道：“你可愿意帮祖父背一背？”

        “皇祖父？”完颜麟睁大着双眼，“您，您。。。”

        “麟儿，”完颜宗斡取过玉玺交到完颜麟手上，“将大兴国祚延续下去，带人，从东门突围，走吧！”

        “皇祖父，孙儿不走，孙儿留在这儿保护您！”完颜麟眼眶倏地红了，将手中玉玺推回去，双手紧紧抓着完颜宗斡的衣袖，“别让孙儿走！”

        “朕，以大兴皇帝的身份命令，完颜麟，继任大兴皇帝位，即刻带兵从东门出城，延续大兴国祚，不得违抗！”说完将玉玺塞过去，起身喊道：“来人，送新皇出城！”

        门外早已准备的将士俱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得上前把牢牢抱着完颜宗斡的新皇手掰开，架着走出了府衙。

        “祖父，祖父。。。”门外断断续续的还有声音传来，完颜宗斡叹气，再度坐回榻上闭眼沉思。

        “啪啪啪”，府衙中突然传来鼓掌声。

        “谁！”完颜宗斡心中一凜，自己如今警觉性这么低了？屋中有人都没有发现！

        “完颜宗斡，我以为你从头到脚都是黑的，是烂的，怎么还有如此举动？不过你放心，你孙儿定是走不脱的，你这番功夫，白费！”阴影中走出一个窈窕身影来，嘴角扯着不屑冷笑，眼睛散发着仇恨的光，鼓着掌走近完颜宗斡。

        “福锦，居然是你？”完颜宗斡看着美貌依旧的福锦先是惊喜，而后突然颓唐下来，“你是来杀我的？”

        “没错，我总要亲手杀了你才好，”福锦摸着腕上手镯，“我要替他报仇啊！”

        “哼，他死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没忘了他，朕哪里比不过他，朕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真能让你做皇后！”完颜宗斡气道。

        “皇后？”福锦突然笑了，像看个傻子一样，“你莫不是忘了，如今你的皇后，可是在大罕人手中受尽欺辱，就像当年我们大宁宗室女眷一样，真好啊，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可真是痛快！”

        “若你是我皇后，我定不会让你落入大罕手中，我会带你一起走！”完颜宗斡信誓旦旦说道。

        “然后再跟你死在这里？”福锦脸色突然狰狞起来，“我只要想想，便恶心得不行，完颜宗斡，你好大的脸，我乃大宁福锦公主，你这个蛮人，便是看我一眼，我也该挖了你的眼睛，你碰我一下，我便想斩了你的手指。”

        完颜宗斡面不改色听完，却突然笑出声，“不过朕真要感谢老天，让朕死前再见到你，说不定，还能再拥有你，朕，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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