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姐姐，你教我读书吧
白停云自知也不可能用辩证唯物主义的二分法来向刘蛾解释世上万物的两面性。
毕竟在那个年代逻辑学和哲学体系还没形成，人们受教育的程度也理解不了这些东西。
她沉吟片刻，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刘蛾你可以这样想，你还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需要在长辈的庇护下生活。不管智力和体力上都不能和他们抗衡。众人会本能地对弱者寄予同情。如果你能将自己无力对抗伤害的柔弱展现，甚至夸大给别人看，你就会博得更多怜爱和支持。你婶婶忌惮邻里相亲的言论自然会收敛虐待你的行为，所以适当示弱来也是一种反击手段。”
刘蛾听得似懂非懂，轻轻点点头。
她吃完了饭站起身来，踮起脚尖用葫芦瓢从水缸里往木盆里舀了些水，蹲下身子洗起了碗。
她小手一边灵巧地转动着搓洗着碗底，一边笑嘻嘻问白停云：“姐姐，你可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呀？我娘说过，天上有菩萨，有观世音大士，他们会在人间显灵，拯救受苦受难的人。娘还说，菩萨们都是博学多识、有大神通的大能，天下事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白停云也忍不住笑了：“刘蛾，姐姐可不是神仙，姐姐只是个苦命的人。”
“那姐姐怎么懂那么多道理呢？”刘蛾的小手停了下来，歪着脑袋说：“姐姐，熟知《新宋刑法》，又精通兵法，还懂朝廷的科考规矩，怕是整个成都都没有一个像姐姐这般博学多识的女孩子呢。”
“姐姐只是来自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白停云想着前世的生活和亲人，心内百感交集，悠悠地叹口气说：“在那个地方，人民活的自由平等，几乎所有孩子都能接受义务教育，可以去学校上学，学习知识。姐姐不是神仙，只是一个读了很多书的普普通通的女人。”
白停云看着在温饱生存线上为了卑微地活着而挣扎着的刘蛾，忽然觉得自己前世纠缠于男女感情，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十分的荒唐可笑。
“真好。”刘蛾拿起一块发灰了的白棉布手巾擦干了洗净的碗说：“姐姐，我也想读书，我也想和你一样。”
“读书吧！”白停云真诚地鼓励起刘蛾来：“知识就是力量！书本改变命运！”
“知识就是力量？书本改变命运？”刘蛾眼睛一亮，喃喃重复着白停云的这两句话。
刘蛾一直专注于与闯入自己身体里的白停云的对话，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硕大的黑影已经出现在了灶间门口。
庞驷娘子在东厢房的床上躺着，原本想午休片刻，但是却因为被忤逆的刘蛾气的不轻，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她心里对这个突然转性的外甥女有了些忌惮，但是还是放不下想要苛责她，折磨她的念头。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会子她又偷偷摸摸来偷窥刘蛾，想看看她有什么把柄可以抓。
即使不能打，就是骂几句，恐吓两下也是好的。
她一改以往气势汹汹，昂首阔步的走路姿势，蹑手蹑脚地溜到灶间门口，却发现刘蛾喜笑颜开，一个人嘀嘀咕咕，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自言自语，颇为自得其乐。
庞驷娘子不由地愣住了。
这小丫头，莫不是因为自己刚才那一踹坠下河摔伤了脑子，疯掉了？
要不她怎么刚才敢跟个疯子一样顶撞自己？
庞驷娘子忽然感到有点惧怕。
这世上有种色厉内荏的恶人，他们不怕讲道理的人，就怕豁出命来的疯子。
庞驷娘子就是这种人。
她慌乱地看了一眼刘蛾，脸色变得煞白，转身跌跌撞撞向着东厢房走去，急急忙忙跨进门槛，“哐啷”一声闩上了房门。
白停云转身之际看见了庞驷娘子的狼狈之相，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缩在炕上的庞驷娘子听见她的笑声更加害怕了。
她在床上瑟缩成一团，生怕刘蛾发起疯来操起一把砍柴刀将她剁了。
毕竟她亏心事情做多了，十分心虚。
刘蛾拿起灶间破烂粮柜上放着的一木盆带壳稻米，又拿起搭在门闩上的那一束粗麻向着院子的石臼走去。
刘蛾将稻米倒进石臼里，自己转身拿起碓杵一下、一下舂起了米。
白停云上辈子大半时间都用来读书工作了，哪里干过这种粗活，忍不住唉声叹气。
刘蛾“嘻嘻”一笑说：“姐姐，我教你干活，你教我读书如何？”
刘蛾这柔声细气的商议，无异于是命令。
白停云现在和刘蛾两位一体，这个原主若是过的凄惨悲凉，自己也不得不感同身受。
毕竟她所承受的精神和皮肉之痛，她白停云一丝一毫也不曾逃脱。
若是她的身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得魂飞魄散。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不仅要答应！还得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对她倾囊相授。”
白停云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刘蛾妹妹，你我还分什么彼此，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白停云定当竭心竭力。”
“太好了，姐姐！”刘蛾用手中石碓用力捣了两下米说道：“将来刘蛾所得的一切也要和姐姐共享！”
白停云不禁莞尔。
能有个这样心灵相通的妹妹，也是一种幸福吧。
“姐姐，你刚才说你的名字叫什么呢？”刘蛾一边气喘吁吁地干活，一边好奇地问。
“白停云。”白停云缓缓道：“白色的白，停留的停，云朵的云。”
刘蛾停下舂米的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姐姐，你这个名字好美！”
“是啊！”白停云幽幽地说：“我的名字是我的外祖父给我取的。取自东晋诗人陶渊明的一首诗叫做《停云》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白停云轻轻吟咏着外祖父心爱的诗句，心里溢满了相思和惆怅。
刘蛾手拄着石碓，抬眼望着湛蓝的天，眼里波光粼粼，一滴珠泪倏然落了下来。
“姐姐，这诗美的让人心碎，我也要学做诗！”刘蛾一字一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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