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人可以预感到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亡吗？

        慕容硕成的回答是不能，在死之前没有哪怕一点预兆。

        “皇上，皇上……”

        慕容硕成闭着眼，滔天的愤怒还在心中熊熊燃烧，四肢百骸都仿佛被这绝望的情绪充盈，撑得头脑和身体快要爆炸。耳边传来压低的尖细声音，略带担忧又焦急地呼唤着，听着像是个年老的太监。

        不对，他明明死了，利剑带着寒光穿过他的脖颈，尸首落入他最爱的莲花池中。当时正值盛夏，粉色和白色的莲花在水中灼灼开放，荷叶连天。他的血在水中弥漫开来，环绕着碧绿的荷叶和清雅的荷花，成了荷花池中最亮眼的颜色。

        作为平燕国至高无上的君主，一生兢兢业业，平燕国的疆域史无前例的扩大，他的威名和铮铮铁骑一起响彻了大陆，令人闻风丧胆，却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宰相手中。

        在他死之后，慕容硕成却还保持了灵魂形态残留在世间，亲眼目睹了他的爱臣是如何屠戮皇室、玩弄他后宫妃子。天下大乱，平燕国被灭，百姓民不聊生，狱中的皇后将自己一头撞死。

        太监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段时间，看他没有回应又开始小声呼唤，还伸出手来微微碰他。

        慕容硕成骤然睁开了眼，看向身边胆敢触碰他的人。

        老太监被吓了一跳，新皇睁眼的那刹那，仿佛是两道寒光带着令人胆颤的杀意至冲他而来。那眼神不像一个还在登基典礼上的新皇能拥有的，那眼神，更像是先皇在朝堂之上的目光，甚至要更加威严。

        太监祥子腿一软，直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敢再看新皇，低着头将自己手中的穿国玉玺双手捧起，举过头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线，“皇上，该接玉玺了。”

        慕容硕成现在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眼中看到的是什么景象，早就衣锦还乡安度了晚年的老太监祥子现在居然还跪在自己面前。

        这太监祥子是先皇的心腹，宫中的内廷主管，日夜在父皇跟前伺候，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自己十七岁登基的那年也是他为自己递来玉玺，在接过传国玉玺的那一刻起，才是真正的礼成，名正言顺的平燕国新帝王。

        慢慢转头，宫廷之下是站得整整齐齐的穿着官袍的大臣，一直延伸到自己看不见的台阶之下。

        精悍的守卫穿着银白色的铠甲守在大臣周边，目不斜视，忠心守着平燕皇室。

        慕容硕成简单环视了一圈，在大臣中发现了不少熟面孔，现在由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沉默有零星几个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他，眼中带着探究的精光。

        慕容硕成在心中冷笑一声，将这几人的面孔全都记下来，这几个人当中有不少是当初趁着他新登基朝中势力薄弱结党营私，贪污腐败被他处理过的人，现在看来，恐怕还有漏网之鱼逃生了。

        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手，皮肉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和青涩，一颗黑色的小痣安安稳稳呆在自己的右手虎口。

        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慕容硕成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登基典礼。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到回去重来一次，但既然上天给他的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就可以提早防备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这一次，他的平燕必将延续下去！

        从祥子手里拿过微凉的玉玺，慕容硕成将玉玺印在面前的圣旨上，新皇登基的法律就此生效，另一旁的年轻小太监弯腰将圣旨从桌上拿起宣读，众大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天地。

        慕容硕成此时的情况却突然不容乐观，在他印好玉玺印抬头看向大臣们时，脑子好像突然受到了重击，突突地疼，视线也开始变模糊，各大臣的身影开始扭曲。

        慕容硕成咬紧了牙关，用手死死抵住桌子，幻觉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虚空中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黑色图案，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越来越像文字。

        慕容硕成现在已经无法集中精力了，脑子中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涌入，也幸亏是他非比寻常的建议，才死撑着没有晕倒在桌子上。

        他赶忙闭上了眼睛，眼前的图案消失了，脑子的痛楚却没有消失。

        慕容硕成发誓，这可能是他上辈子度过的一辈子中，最痛入骨髓的感觉了，就算是一剑头身分离，也没有受到这么长时间的折磨。

        慕容硕成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但是这才是他刚刚登基，他必不可以直接在众目睽睽下晕倒，这会给群臣造成不好的影响，坐稳皇位恐怕就还得费一段时间的精力。

        一旁的年轻小太监终于宣读完新律了，按规定，接下来还有庆典需要完成。宫中将会大摆宴席，期间琴瑟和鸣，有舞姬助兴，邀请群臣赴宴，为新皇登基祝贺。

        慕容硕成向小祥子招招手，小祥子立马靠过来，附耳倾听。

        “朕接下来的流程不走了，回宫。”

        虽然慕容硕成裝得天衣无缝，但对离得较远的大臣还可以骗过去，就在身边的很有眼力见的小祥子早就发现了新皇的异常，心中担忧，早就想询问万岁爷的状况了。

        听到新皇这句话，立马答应了。

        “皇上念及先考，心中悲痛，先行回宫，众大臣可稍作休息，接下来参加宫宴。”

        下面的大臣左看看右看看，齐答遵旨。平燕国向来是在皇驾崩第二天就新皇上任的，先帝在位时，对新帝极为优待，父子之间感情很好，祥子这样说倒是说得过去。众大臣只是赞新帝对先帝的感情极深，才心中悲痛异常，不忍参加接下来的流程。

        祥子吩咐了年轻太监让人将帝轿送到更近的地方等，挪到最近的宫门口。

        其实这样的轿子地点并不符合规定，但听了吩咐的十一岁年轻小太监一言不发默默出去一溜烟办事去了，大眼睛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之意。

        祥子上前扶住慕容硕成，表面来看慕容硕成腰背挺直，步伐沉稳，只是淡淡让祥子象征性得扶一下，但其实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已经压在了祥子的身上，也亏得慕容硕成这会儿的体量还不大，老太监祥子使出了吃奶的劲，维持住了这么一副表面风轻云淡的退场。

        以前短短几步路的距离现在对慕容硕成简直比登天还难，思维已经开始疼的混沌，远远瞧见轿子，慕容硕成索性记下了离轿子的距离，闭着眼靠祥子的搀扶走过去。

        等到终于入了这封闭的轿子，帘子一放，隔绝开宫中杂乱的视线，慕容硕成终于忍不住蚀骨的疼痛，生生疼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的最后一秒，慕容硕成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难道刚刚得到这么大的机缘，可以重新开始一次，却要发生什么变故，在刚回来的时候要我的命。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我这份天大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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