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看起来很美
“咚咚咚”三下有节律的敲门声将屋内两位女士的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进”,顾岑嗓音清脆的应下,又低头重新逗弄起怀中的幼儿。圆嘟嘟的脸,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紧盯着她手里来回轻微晃动着的毛绒玩偶,小胳膊抬了又抬,最后攥住了玩偶右下方的一只小脚。
不远处单人沙发里的宋菀宁撇了一眼斜靠在床头的姑娘和小儿,又将视线转回了房门的方向。应声推门而进的是顾钦。
他一身戎装还未褪下,领口的前两道口子是松开的,平整的头发上有着被军帽压实的痕迹。一进门,视线对上宋菀宁的双眸,他粲然一笑,“你在这儿啊。”
见着自己的男人,宋菀宁一脸温婉幸福的笑意,起身走到他身边,“用过饭了么?我给你煮点宵夜去。”
“别忙了,在外面用过了”,顾钦语气温柔,“不早了,带耀辰去睡吧。”
宋菀宁善解人意地抱过幼儿,与屋内的两人道了晚安后离去。
怀中一下空出来,轻减了不少。顾岑调整了下坐姿,更舒适地倚着床头靠在软枕上,“最近这么忙,三天两头不回家?”
顾钦好笑地看着她,自动忽略了她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才回来几天就呆烦了。日子还长着呢。”
不知怎么,这简简单单地一句竟让她的脊背有点发凉,不由得想打一个寒颤。同时脑中也冒出一句,长命百岁,万年富贵。
赶忙驱赶走了这阵寒意,她悻悻地开口,“说吧长官,什么指示?”
“这一天上纲上线的”,顾钦拉开床边梳妆台旁的凳子坐下,一只胳膊支在台面上,承载了很大一部分上身的重量。
“母亲正忙着筹办聚会呢。下周日,军界政要,商圈大佬,南京这一块儿有头有脸的都会来。”
见她无甚表情又兴致缺缺的模样,他简短道,“父亲的意思,给你接风。”
“呲”地一笑,她努努嘴,“我曲曲一介小女子,哪有那么大面子。你们这是想把我塞到哪一家?”
顾钦“啧啧”了两声,“瞧您这小心眼儿。从小到大,您不想做的事情,谁逼过您了。”
其实小妹心里憋着的那点事儿,他怎么能不晓得。看着她一路走来,带着澎湃的热情,风雨无阻地奔向自己的目标。他想助她一臂之力,真心地希望她心愿达成。只是这世间事,单单只靠热情与努力是不够的,时机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强求不来。
收起了痞里痞气的语调,他语重心长的劝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这关键节点上,一个疏忽大意就不仅仅是满盘皆输的下场,弄不好自己连带着一家人的性命也随之葬送了。父亲没能遵守约定是不对,只是目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咱先缓缓吧。”
语句中的关切渐渐抚平了她疙疙瘩瘩别扭的情绪。该想明白的,她也早就想明白了,只是这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就到此为止吧。
顾岑没有再冷言冷语。她起身跪坐在床上,与顾钦面对面。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她认真的问道,“现在什么态势,讲讲呗。”
没什么废话,他切入正题,“咱北有张,西有吴,南边又姓孙。本就是一小片地盘,三面受敌,恐难以长久支撑。现在广州那边打算起兵对付吴孙二人,是天大的好事儿。我们与之联手,夹击孙。他两线作战,腹背受敌,多半撑不了许久。”
“可是吴能眼睁睁地看着咱吞掉孙?”顾岑眼睛滴溜溜地转,“要是他两家联合,被夹了馅饼的可就是我们了。”
顾钦欣喜地点点头,他这个妹妹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孙奸诈,吴器小。如是我们先合围吴,孙必定与之结盟。只是反过来,以吴的器量,他只会巩固好自己的地盘,眼睁睁看着孙被消灭。所以,我们先假意想结盟,稳住吴即可。就算条件谈不妥,他不同意,也不会插手对孙的收割。”
当其中这些关节被他打通,一抹惊艳的喜色爬上顾岑的双颊。nnd,这些搞政治的老手们还真真是洞见非凡。相比之下,自己犹如一个只会一天阿巴阿巴的小儿。略微有点沮丧之余,她又问出了自己另一个疑问,“若是吞了孙时候,广州那方面反过来先吃掉我们怎么办?毕竟和吴比起来,我们的地盘和人力都相对少很多。”
“不会”,顾钦呵呵一笑,“我们是彻底加入了广州国民政府。父亲没有想要做大总统的野心与实力,并不会与蒋有冲突。况且,他也才上位不两年,没有什么得力老将,大家都是新人,各凭本事效力。”
“呼“,眼前人长喘一声,笑意满满,“你们这算盘打的真是精妙啊。”
“你们?”顾钦长指屈起,一个脑嘣儿弹在她的前额,“让你清醒清醒。”
突然间的疼痛,让她懵了一下。下一秒,她便张牙舞爪的起身反击。顾钦多数时候闪避着,只是找准了时机又咚咚咚地弹了她几个脑嘣儿。她气急了,也无甚办法。为了不再挨弹,她躲远了一些,一手捂在额间,杏眼圆睁,怒瞪着他,呼呼地穿着粗气。像极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小河豚。
顾钦强忍着笑意,可是嘴角大幅上扬的弧度是掩不住的。他挥挥手,“早些就寝吧,明日去订几件长裙。”说罢,他转身出了屋子。
一晃十来天过去。周日清晨,钱淑清带着宋菀宁早早就来到了会场。这栋三层小楼离颐和路稍有些距离,在明孝陵再偏东南一些,紧挨着督军府。
这是前几年才完工的建筑,一楼是餐厅,二、三层设有几个宴会厅,灯光与舞池都是最潮流的设计。这里也十分讲究,实行了会员制,并不对外界开放。会员们个个都是达官显贵,其中最显赫的自然就是顾家了。不消说,顾夫人这次的聚会自然是重中之重,经理亲自操持,所有员工都动员了起来。
虽然时间还早,但大家都是忙忙碌碌地做着最后的准备。乐队已经就位,有的低头调试着乐器,有的翻着乐谱。张经理提着本子走过,笑眯眯地与众位打了招呼。他继续脚下的步伐,径直走向了酒水台。好几位侍从都围在台前,规规整整地将香槟杯叠在一处,眼看着就要最后一只了。张经理先是停在几步之外,认真瞧几眼香槟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又走近,与其中一位侍从清点起存酒状况。
钱淑清一脚踏进门就瞧见着井然有序地忙碌着的人群。四下看看,她是很满意的,笑意不觉得爬上嘴角。小张这人还是很靠谱,每次都亲力亲为地安排妥帖,省了她不少的时间。不多时,她就瞧见了酒水台附近的张经理,便迈步前去。
在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他就看到顾夫人。偏头交代了身旁的侍从几句,他快速理了理身上的燕尾服,笑容洋溢地快步赢了上去,“顾夫人,顾少夫人,早上好。”
“早”,钱淑清声音平和又带着庄重,“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就绪了,各项都挨个检查过,这是清单,您过目。”随着张经理浑厚的嗓音,手中的本子也递到了钱淑清眼前。大致扫了一遍,她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对眼前这人的满意度又提上了几分。
中午时分,宾客都陆陆续续到场,倒是衬得顾景云带着顾岑顾钦两兄妹来得稍晚了些。一见顾督军现身,大家都纷纷凑了上去,以众星捧月之势环绕在三人周围。顾景云虽然年近半百,仍旧是神采奕奕,风度翩翩。身旁一位年轻的姑娘单手环在他的手肘处,身着一袭浅灰白的收腰大摆长裙,五道暗红色呢绒扣子列在靠右侧的黄金分割处,自上而下直到腰际,一条同色同质感的腰带系成一只蝴蝶结的模样。裙子的设计很减龄,两片娃娃领在扣子处分开,小小的一只相同的暗红色蝴蝶结点缀在开合处,领边袖口也包上了同色的线条。不难猜测,这位就是顾家的小姐了,这场宴会的主角。
挨得比较近的几个人中就有统管南京城防的少校军官唐立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问好,炯炯有神的双眼隐在圆圆的眼镜片后面,趁着其他人与督军寒暄的空档无声地打量了浅灰白洋裙的姑娘好一阵。末了不仅暗自感叹,漂亮女人还是离得远些好。这不,红颜祸水,这姓季的到了也没能逃脱。想着,他嘴角不禁浮现起一丝讥笑。
还在他思维漫游的时候,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一抬头,对上了顾钦不善的眼神。唐立明眼神立刻软了下来,立即管好了自己的表情,将心底对季姓之人的那一抹旷日持久的妒忌重新深埋心底。来日方长见真章。
顾岑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被父亲介绍给这个,介绍给那个。瞧着一众人谄媚艳羡的神情,引起了她心理上的不适。深吸几口气,将将压下翻滚在心头的情愫与父亲继续与人寒暄。
“许久没见到您了,望您还安好。”清亮的男声在这噪杂的背景音中显得十分脱俗,饶是顾岑也忍不住偏头去瞧。看清来人长相的她,心底不禁泛起了些失望之情。上天赐了他一副好嗓音,虽不低沉,但胜在清爽似山间泉水,沁人心脾。只是这面相,真的算不上好看,身形也略显矮小,还自带一股憨憨傻傻的气质。
顾景云见到此人,笑意更浓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杰啊,这次表现不错!再接再厉,将那狗日的赶回老家去。”
男人憨憨地一笑,认真地应下,“好咧。”
“这是我小女儿,顾岑“,说罢,顾景云又为身边人介绍道,“第三独立团的的团长,张仁杰。”
顾岑礼貌性的与男人问好,同时才注意到他身边立着的这位。乌黑柔顺的长发盘在脑后,瓜子脸,大眼睛,樱桃小口,完全是标标准准的美人。再瞧那一身湖蓝色素花旗袍,愈发衬出她身段她窈窕,婀娜多姿。关键是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尽显大家之风,与身边男人的气质完全不搭边。顾岑眼睛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忖度着。说两人是夫妻,完全没有夫妻相,可说是兄妹也不像是在一个家里长大的。
留意到她的目光,顾景云呵呵一笑,“这位是阿杰的夫人,比你长上几岁,也留过洋。”
好似是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他拉长了语调,“是在。。。”
“英国,杜伦大学”,张夫人善解人意地接话道。
闻言,顾岑眼睛一亮,这可是顶顶的好地方。她就说么,眼前这位瞧这就不简单。“张夫人一定是好学识”,她不禁夸道。
女人莞尔一笑,谦虚着,“哪里哪里,顾小姐谬赞了。”她的话音还未落,有两位就挤上前来。嗯,就说是字面意义上的挤,在这人流密集的一隅,左钻右突,肆意挤压这别人的空间。若是接触到了旁人,他们就脸上堆起歉意的微笑,然后继续奋向前。
好不容易到达心仪的位置,其中年纪大一些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开口,“顾督军,您好您好。”他的脑袋携着脸上谄媚的笑容上下轻微地点着,眼睛不时飘向面前人的手,好像只要对方有一点伸手的意思,他下一秒就握上去。然后,他始终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这位先生是?”顾景云教养良好,虽谈话被人中途打断,也不见一丝恼怒或者不耐烦之意浮现上脸。
见着他这样和善的态度,男人隐隐觉着今天这事有门儿,赶忙回道,“鄙人是大通银号的掌柜。”似乎是怕眼前人不了解,他又补充道,“铺面在宁海路上,扬州、镇江、还有常州还有几家分号。”
顾景云轻轻点了一下头。见状,男人继续说,“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一家人也平安。想不到,立秋当日,犬子被安保局的上门带走了,说是勾结北平势力,意图不轨。我们一家世世代代都是本分的生意人,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男人的语气似乎愈加急切了,浓烈的情绪在语句间翻滚着,“自打犬子进了保安局,我们一家上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银子使了一茬又一茬,始终没个音信,现在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晓得。”
似乎是说到伤心的处了,这个五十岁的爷们声音哽咽起来,看得出来他在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试图平复一下,重新开口。顾景云有些动容地拍拍他的肩头,“地方上的事儿我也不好插手,具体情况你先和齐副官讲讲。”
说罢,他朝不远处的一个军装男人使了个颜色。后者迅速领会,快步走了过来。
”大友阿,先带这位先生去休息休息。”
军装男人干脆地应了声,“是”,便带着刚刚挤上来的两人一起离开了。
经过刚刚那一出,整体气氛有些冷场。不过,没多久,大家有说有笑,现场氛围又热烈了起来。似乎刚刚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钱淑清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眼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差人拉起了遮光帘,同时吊顶上的灯也适时地亮起。她贤良淑德地走过来牵起顾岑来到香槟塔旁,众人的注意力也都非常识趣随之转移。在顾景云一段简短的致词之后,“砰”地一声开了瓶。年轻的姑娘手捧香槟瓶,缓缓将淡黄色带着些许气泡的液体注入酒杯。花果香混杂着醉人的酒精,随着一股股奔腾的细流,在房间中弥漫开来。暖色调的灯光,迷人的香气,一张张洋溢着饱满笑容的面庞,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美好的顶点。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舞会社交时间了。由顾景云带着顾岑开了第一支舞后,众人也纷纷滑入舞池,这绚烂的灯光,这悠扬的音乐,真真是种极致的享受。
然而,这样标准地高规格上流社会风潮并没有打动齐大友。打发走了那两位,他依然一身正色凛然回来复命。目光逡巡一圈,才瞧见顾景云在另一边正与人聊着。快步绕过舞池,他在离督军几步远开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立着。顾景云没多会儿就看到了他,客套两句与他人结束谈话,朝着他走来。
两人一同离开了宴会厅,在旁边单开了一间。齐大友简短地描述了一下经过,顾景云静静听完,脸上也无甚表情,只是阴不阴阳不阳来了一句,“找李洪昌去。告诉他,收钱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也就不用占着保安局长的位置了。”又想起什么了,他语气不善地补了句,“但凡再闹到我面前,让他直接给我走人。”
齐大友点头应下,又问道,“负责今日安保工作的哨兵?”
这回顾景云没吭声,睨了一眼他。后者心下了然,退出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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