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降
周一珞一走进照相馆，就被照相馆里的陈设所吸引。
刚刚她站在照相馆的玻璃橱窗外，只觉得年代气息浓厚，但当她真正走进这家照相馆，她不由在心里哇了一声。
金灿灿的贴墙纸上挂满了一张张照片，老式的五斗柜上也摆满了小相片还有各式的小摆件。
书架上放着几本书，书旁还放着一个收音机，有歌声从收音机里传出来，还带着些许杂音。
旁边玻璃柜里还摆着几件瓷器，她虽然不懂，但这花样的瓷器瞧着就值钱。
不大的照相馆里，里面摆着的东西都是独属于这个年代的记号。
他们话剧社正式演出时，都凑不齐这间照相馆里的一半物件。
周一珞走到门角的一个独户玻璃柜前，目光定定地落在玻璃柜里的磁带上。
这个玻璃柜一共四层，每一层都整齐摆放着磁带。
周一珞忍不住张开手一量，她张开手都不够量这一层柜子，更不用去数每一层柜子里放着多少磁带了。
“宋辰野，每家都这么壕吗？”周一珞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在她认识的人中，王伊阿姨是拥有磁带最多的人，因为王伊阿姨喜欢收藏磁带。
她让人在她卧室的电视机上面定做了一层玻璃柜子，就为了专门摆放磁带，整个房间都因为这一玻璃格子的磁带，显得又复古又有别样的格调。
半晌，传来一记声音。
“我这里磁带不卖啊，想买磁带出门右拐，第一个十字路口，那儿有家卖磁带的店。”
照相馆老板踩在一张木凳上，手里正忙活着事，连头都没回。
来他这拍照的人不多，但每个经过他玻璃橱窗的人都得问一句，他这磁带卖不卖。
下回，他得弄个牌贴在上面：磁带不卖，问三百遍都不卖。
这是他自己收藏的磁带，怎么可能卖。
“老板，我们来拍照的。”周一珞看着照相馆老板的背影。
听到是来拍照的，照相馆老板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们。
“来拍照啊，”他敛回目光，一语惊人，“来拍结婚照的吧。”
“不是！”周一珞立刻否认，扯过站在门口的宋辰野，“是他，他一个人拍照。”
宋辰野的衣角都被她扯皱了。
这拍结婚照的误会可不得撇干净嘛，她男朋友还没有呢，和谁拍结婚照啊。
听到老板说这话，他表面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泛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她扯皱了的衣角捋平整些。
“他要拍个海报，就是墙上挂着的那种大明星海报。”周一珞解释，将他又往她身边拉了拉。
宋辰野比周一珞高出一个头，此刻却像个玩偶任她摆弄，虽然眉头轻皱，但看不出半点抗拒。
照相馆老板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框架眼镜：“行，找我拍照可是找对人了。”
“等我把这挂钟上了劲儿，就给你们拍。”说着，照相馆老板又开始忙活了。
他微踮了踮脚，给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上劲儿，挂钟有了动力后，指针开始滴答滴答地走，发出闷闷的“哒哒哒”的声音。
照相馆老板从凳子上下来，走到木柜前，将给挂钟上劲儿的钥匙放在了木柜顶上。
又走到收音机前，抬手拍了几下收音机，收音机的杂音就拍没了，歌声不卡了，声音也清脆了。
见状，周一珞问：“老板，这海报今天能出来吗？”
老板摇头：“那怎么出得来啊，快则三天，慢则七天。”
“啊？”周一珞皱起脸。
海报要是她回去的唯一通道，那她还得再等上一天啊。
不行，她得想个招。
“老板，你能不能给我加急啊，我是真的很需要这个海报。”
周一珞酝酿情绪：“我其实，要回家了，但我很想很想有他的一张海报，我回去后，我想把他的海报挂在床头，这样我就能睹海报思人了。”
情绪到位了，周一珞眼圈泛红，转过身。微微仰头：“我真的就想要他的一张海报，而已。”
说完，周一珞抬手，轻捻去眼角的晶莹。
这演技，她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她加入话剧社这么久了，没点演技她还怎么在话剧社混啊。
宋辰野愣在原地，他一时都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演的。
老板被周一珞的情绪感染了，哽了哽：“异地恋吧，”说完，看向他们，“你们这小年轻啊。”
他也年轻过，感同身受。
喜欢一个人，就想时时刻刻见到那个人，哪怕见不到面，能留点念想也是好的。
说着，老板一口应下来：“行，我今晚加个班，明天就给你搞出来。”
周一珞一听，脸上掩不住的开心：“谢谢老板！老板你真是个好人！你的照相馆一定会开的红红火火！”
周一珞将手中的汽水搁在桌上，殷勤道：“老板，这给你喝。”
照相馆老板看了看桌上的汽水，又看向宋辰野：“小伙子，你这女朋友啊，厉害哟。”
“她不……”宋辰野想开口解释，却被周一珞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戏都演到这份上了，假扮情侣是逃不了了。
“我男朋友帅是帅，就是有点傻，我不厉害点啊，喜欢他的小姑娘全都冲过来了。”周一珞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照相馆老板笑着先去照相房间准备摆三脚架了。
周一珞看到老板进了房间，她才松了口气，收回手，小声道：“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宋辰野脸红得都快熟了，不知是被她捂得还是臊得。
“我答应帮你回去，但没答应……”他腮帮子一紧，压着声音，“没答应你假扮男女朋友。”
“这不是到这份上了嘛。”
“再说，你长这么高，我还要踮脚，可累了，”周一珞说着，还要还原她踮脚的情形，“你看，我要踮这么高，还要再往上蹿一蹿……”
脚受力不稳，她的重心往后，眼看就要摔了，宋辰野及时拉住她。
她因为惯性，往前一倾，和他不过并肩而立的距离。
扑通、
扑通。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歌，歌的情绪层层递进，平缓到高潮。
她现在的心情就和这首歌一样。
她蓦地垂眸，从他怀里退出来，疾步走到收音机前，将收音机关了。
歌曲戛然而止，气氛有些微妙。
“反正，你答应我了，说什么都不能反悔了，”周一珞脸快要烧起来了，“快去拍照啦。”
说完，周一珞逃也似的往照相房间走。
-
照相房间里，照相馆老板从暗袋里探出头来。
“那边衣橱里有拍照需要的衣服，喜欢穿哪件就穿哪件，”说着，还不忘夸宋辰野一句，“不过啊，你男朋友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
周一珞转身，正巧对上了宋辰野的视线，她的脸腾得又烫了。
“那边还有搭衣服的配件，你看看你们需要什么就去拿。”照相馆老板又补上一句，又钻进暗袋里去调试光源了。
周一珞收回目光，走到衣橱前。
不大的衣橱内挂着衣服，从春夏到秋冬，各式各色都有。
她记得，那张海报上，他是一件白色t恤作为打底，外套着一件暗橙色格子衬衫，下面搭一条外套同色系的长裤。
他身上穿得就是白色t恤，现在就是需要暗橙色格子的衬衫和同色系的长裤。
宋辰野单手抱着篮球，走到她身后：“不是拍照吗？还要换衣服？”
“当然要换了，你那个海报上就是这么穿……”周一珞将后面的话憋回去了，正好瞅见衣橱最里面挂着一件灰色格子衬衫。
她拿出灰色格子衬衫在他身上比了比，正好和他的灰色休闲裤搭上了。
“只好这样了。”周一珞抿着唇，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他那双看篮球都含情脉脉的眼神，她是真的招架不住啊。
这灰色格子衫虽然和海报上的衣服颜色不一样，但好歹都是格子衬衫，只要是他拍的海报，应该是没问题的。
周一珞将衣服塞给他，又从他手上抱过篮球：“快去穿衣服。”
宋辰野一脸抗拒但还是乖乖去穿衣服了。
周一珞抱着篮球坐到椅子上，眼都不眨地盯着试衣间。
不一会，宋辰野穿好衣服出来了。
周一珞从椅子上起身，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一般的灰色格子衬衫被他穿出了不一般的好看。
照片和视频里的他就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他随便一穿，就颇有明星范了。
“小伙子个高又帅，穿什么都好看，”照相馆老板不吝啬他的夸赞，又问周一珞，“小姑娘，你说，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帅，都赶上那些大明星了。”
周一珞脱口而出：“嗯，不愧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宋辰野看向周一珞，眼底有着笑意。
“穿这一身拍照就可以了吧。”
周一珞点头：“嗯。”
看见他将衬衫袖卷起来，周一珞忙放下篮球走过去，帮他把袖子放下来：“袖子不用卷到小臂。”
“衬衫领可以竖一点。”
她记得他海报上就是这样的，领子一竖起来，就有那个年代的感觉了。
“还有你的衬衫扣子不用扣那么多，随意扣一两颗就行了。”说着，周一珞直接上手去解他的衬衫扣子。
宋辰野突然抓住她的手，微微低头：“我自己来吧。”
周一珞后知后觉地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嗯，衬衫穿在你身上，当然你自己来了。”
宋辰野强装镇定，自己又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
周一珞敛回目光，绕到椅子后面，对照相馆老板说：“老板，可以开拍了。”
“老板，给他拍出那种大明星海报的感觉！”周一珞努力忘掉刚才发生的事。
她站到老板身后，从这个角度，宋辰野的表情全都收入眼底。
“小伙子，你目视前方，”照相馆老板从红布里探出头来，又补了一句：“你就看着你女朋友！”
宋辰野害羞地低下头，耳边忽然响起周一珞的声音。
“宋辰野，看我！”周一珞冲他挥手，“我在这！”
为了回去，她不能在这关头掉链子。
兴许，他的海报真的是她回去的关键。
闻声，宋辰野抬头。
她站在补光灯旁，摆出各种令人捧腹的动作，他的目光不由追随着她，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她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子。
-
宋辰野的海报拍摄完成了。
照相馆老板答应他们，今晚加班，明天他们就能拿到海报了。
出了照相馆，天都黑了，巷子的路灯散着橘黄的光。
宋辰野和周一珞一前一后地走着，经过一个卖彩电的玻璃橱窗前。
玻璃橱窗里，摆着两台最新款的电视机。
周一珞停下来，定定地盯着电视上播放的歌舞，画质不高清，屏幕也不大，但她看得津津有味。
她外公家就有一台这样的电视。
她暑假都会跟周语萍女士回外公家，外公就会拉着她一起看这个电视，给她讲买这个电视的契机。
外公家的那台彩色电视机是外公和外婆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一起去买的。
但去年坏了，怎么也修不好了。
外公不舍得丢，还将那台电视放在客厅里。
宋辰野发现她没有跟上来，转过身，就看见她正盯着玻璃橱窗里的电视机看。
“宋辰野。”周一珞喊他。
他单手抱着篮球，走过去。
“你以后也会出现在这上面。”周一珞手指着电视，一脸认真。
“我说得是真的。”
周一珞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宋辰野回答：“我信。”
她怔住了，她以为他会说不信。
“你到底从哪儿来的。”宋辰野看着她。
他真的，想知道她从哪里来。
她知道他脚底有疤的事，还知道他的疤怎么来的，除了他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外，没有别的人知道。
“我，离家出走来的啊。”周一珞打哈哈道。
“你不是从天台掉下来的。”宋辰野紧紧地盯着她看。
他看见了，之前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但这一件件事，都在告诉他，她不属于这里。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宋辰野笃定地说。
晚风吹来，热浪被吹散。
“宋辰野，你相信我是穿越来的了？”周一珞歪着头，仔细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宋辰野被她盯着脸红，躲着她的视线。
“走吧。”周一珞偷笑着，绕过他，往前走。
“去哪儿？”
“我要去你家。”周一珞转过身，看着他，缓缓倒着走。
“去我家？”
“你都相信我了，那再收留我一晚吧。”周一珞厚着脸皮道。
她现在身无分文，这里又人生地不熟，她只能紧紧地傍着宋辰野了。
等明天海报出来了，她就能回去了！
“你，你要去我家？”宋辰野急得话都不利索了。
“因为在这里，我认识并信任的人，只有你呀。”
宋辰野心跳忽地加速。
她说，她在这里认识并信任的人，只有他。
玻璃橱窗里的电视上正播放一条广告——
天上下起了巧克力雨，打扮时髦的男生与女生共舞，旁白响起：甜蜜巧克力，是初恋的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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