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坠崖(二)
等柏嫣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身上疼的无法动弹,但她不知道自己伤到哪了。
缓过来会儿,她勉强爬起来,扭动了下手脚确定没有骨折什么的。
“裴,裴霖。”
她在他怀里听到他摔落时的闷哼声,他将她护在怀中,那他自己呢。
她慌乱的喊着他的名字,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又跪倒在地上。
他不会离自己太远,那怎么没有回答她的呼喊呢,柏嫣心底的恐惧如黑暗般吞噬她。
她无力的哭喊着,往前一边爬一边伸手四下摸着。
地上的碎石割破了她娇嫩的手指,膝盖也膈的生疼,可她完全没有感觉,心口疼的她快要崩溃了。
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说话啊。
直到触摸到他的手,她像盲人般不停的往上摸他。
“裴霖!”
借着月光,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月光的皎洁还是他脸色苍白。
她轻轻的摇晃他,他毫无反应。
柏嫣突然不敢凑上前,她颤抖的俯下身子凑上他的唇,心脏一瞬停止跳动。
他几乎没有呼出的气,胸口半分起伏也没有。
“醒醒,裴霖,你醒醒。”
从高处坠落,她不敢随便碰他,只能小心的揉搓他的脸,抚着他的心口。
他依旧紧闭双眼,任由她摆布。
柏嫣撬开他的唇,为他渡气。
一下下,努力的为他送气,手抖的不成样。
她满心绝望的祈求,求你了,呼吸啊。
不知道他停止呼吸多久了,身上没有任何温度。她不敢多想,在脑海中拼命的回忆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她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顺着流进两人唇齿,他微弱的气息给了她渺茫的希望。
“咳咳,咳。”
裴霖猛烈的咳嗽着,睁开眼。
眼前模糊不清,可他还是能隐约看见她哭的凄惨的小脸。
他闭了闭眼,眼前仍旧不清晰,是毒效发了吧。
他借着她的手坐起,月光下他轻柔的笑了,抬手摸了下她的脸,“不哭。”
柏嫣哭的说不出话,她不敢相信的瞪大双眼。
他刚刚没有将多少重量压在她手上,几乎是靠自己坐起的。
她不敢相信,裴霖真如神般强大。
“你,你哪里不舒服吗?裴霖你别骗我,你说实话。”
他刚刚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逼到山崖边,就算人太多,他也不至于会到那般田地。
“我没事,真的,”裴霖深深的喘息了下,抬起头四下看了看,“明日找到路就能出去了,王莱会带人来的。”
“嗯。”
柏嫣闷闷的点了下头,她心中还是不安。
她慢慢爬到他身边,钻进他怀里。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她的眼泪才止住。
裴霖垂头亲了下她额头,“给娘娘看个好玩的,别哭了。”
他哄小孩子一般,用两根木头生起了火。
火光中他眼眸温和又宠溺,柏嫣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溢出眼角。
“不好玩吗,嗯?”
“好玩好玩,我都多大了,大人还拿这个逗我。”
裴霖笑了下,抱住她。怀里的小人依赖的蹭他的脖子,他无声的叹息。
借着火光,她才看清他身上的伤。
手心的血已经凝固,血肉翻涌贯穿整只手,伤口处还有小石子嵌入,和藤蔓上的破碎的叶子,看上去可怖极了。
柏嫣瞳孔震颤,捧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这该多疼啊,他一声不吭。
“不许哭。”
裴霖抬起她的小脸,凶巴巴的吓唬她。
眼前小人含着眼泪盯着他看,又强忍着不流下,他心疼的亲上她的眼睛,强迫她闭上眼。
他刺啦一声用牙撕下衣袖,柏嫣像是从小狼口中夺食一般,用一吻换走他叼着的白布。
她轻轻将白布缠绕在他右手上,实在不忍去看他手上的伤,一眼痛进心口。
现在无法清洗伤口,只能潦草的包扎好,等到明日。
包扎好后,她打了个蝴蝶结,在这样的惨状中看上去还有些好笑。
裴霖盯着她看着,半晌开口,“傻姑娘,后悔了吗?”
即使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柏嫣还是认真的摇头,和他做的任何事她都没有后悔过。
“你呢?”
裴霖笑了,偏开头,“有点。”
他当时其实可以阻止她入宫,可得知她若不入宫会和自己未婚夫成婚,那一点私心驱使,他默许了齐元强迫她入宫。
是他算计了她,步步为营,本想着让她惦记着他能带来的好处就行,没想到最终她竟成为了他的。
“哼!”
柏嫣不高兴的鼓起小嘴蹭上他的唇,勾人的亲吻他,“那大人现在还后悔吗?”
裴霖捻了捻她幼嫩的耳垂,忽明忽暗的火光照的她小脸柔入心坎。
小皇后赤忱的勇敢,是他不如她。
“我爱你。”
柏嫣愣了,抬起头迷茫的眨巴着哭红的大眼睛。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话是该从裴霖口中说出的吗。
他怎么就突然说这样的话,以前明明连个喜欢都说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多开心。
裴霖将人重新抱进怀里,没有再多言。
两人抱在一起都没有说话,眼前橘黄色的火,带来片刻的温暖。
不知道明日有什么等着他们,可柏嫣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个决定。
他在身边,什么都可以迎刃而解。
早上柏嫣被冻醒,天气转凉了,昨晚堆的火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她扭动了下身体,冷的发抖,她搓了搓手,往他怀里钻。
不应该啊,两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这里背风,怎么会这么冷。
手上有些温度后,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冷了。
他身上冰的不像是活人的体温!
她猛的从他怀里坐起,伸手触碰他的脸,从指尖传来的寒意直钻心口,柏嫣一下子抽回手。
“裴,裴霖,裴霖你醒醒。”
裴霖睁眼,眼见她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撑起身子,“怎么了?”
“你没事吗,你身上好冷啊。”
柏嫣执起他的手,用双手握住想给他些温暖,可他的手怎么也捂不热,依旧冰冷的让人心慌。
“没事。”
裴霖抽回手,站了起来,顺手拉她站起,“走吧,先出这个树林,要不晚上会很麻烦。”
不对,太不对了,柏嫣咬住下唇,担忧的望着他的背影。
她醒的时候他没有立刻醒来,推了他才醒过来。
那瓶毒当真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在树林中难以辨别方向,柏嫣本就方向感不好,这下只能老实的跟在他身后。
他没多少话,也少见的板着脸,瞧着严肃了许多,她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休息会儿吧,走了好久了,我有点累。”
柏嫣轻轻拽了拽眼前人的袖子,他很急着走出去的样子,可这一时半会连条大路都看不到,她走的脚都快断了。
裴霖点了下头,正好前面有条河,两人就在河边休息。
他蹲在河边扯开昨夜她包扎的白布,将手上的残留的血迹擦洗干净。
一低头从河里的倒影中看见自己唇角溢出的血迹,他不动声色的擦去了,洗净手完全没留下任何痕迹。
“大人,”柏嫣在身后看了半天,忍不住上前蹲在他身边,“你在干什么?”
裴霖摊开手,示意她刚刚在洗手。
他手心的伤已经结痂,连同着伤口处的杂物,包裹在一起长进皮肉中,如裂痕般贯穿整只手,比以前那道更吓人。
幸好气温低,昨晚才侥幸没让伤口感染。
裴霖抽出袖口中的短刀,拉她站起,让她背过身去,“去那边等我。”
柏嫣知道他要处理自己的伤口,她肯定做不到看下去,只能含着泪乖乖的点点头。
转过身去,听到身后划开皮肉的声音,也能听到他叹息的声音。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闭上眼她好似仍然能看到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出奇的平静和冷漠。
自己连划破手指都可以找他哭,但他伤成这样却不愿让她分担丝毫。
她猛的转过身,闭着眼睛扑进他怀里。
她是看不了,但可以陪着他,看看这样能不能减轻些疼痛。
怀里的小人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脖子,裴霖笑了下,将手伸进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减轻了疼痛,接下来他只需要挤出伤处的杂物就可以了。
脸上的表情可以控制,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不可以。
他的喘息沉重了些,柏嫣的眼泪打湿了衣领,更加用力的抱着他。
“哎哟,娘娘这是打算勒死我。”
他轻佻的笑声从耳边传来,柏嫣哭着哼了声,搂着他的脖子摇晃了下,“才没有,大人好了吗。”
“嗯。”
裴霖收回手,洗干净昨晚的白布,重新缠上。
怀里有个小东西,使得他的动作拘束起来,差点弯不了腰,他无奈的挑了下眉,“好了,娘娘松手吧。”
柏嫣这才放下手,红着眼睛在他脖颈处蹭去脸上的泪水,裴霖垂下头亲了下她的脸颊。
真是年纪太小,什么都能哭个不停。
他更加担心了,真到那一日她该怎么办。
柏嫣心疼的想握他的手,裴霖却抽回手,只用手指轻碰了下她的额头,“走吧,这里天黑的快。”
说着他狠了心的径直往前走,强迫身后人跟上。
他等不了了,撑不了太久了。
柏嫣愣愣从背后盯着他,跑过去追上他后一把抓住他的左手。
如她猜测的那样。
若说早上凉她能理解,现在已经正午了,阳光这般好,他的手却还冰冷的。
刚刚抱他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他全身都很冰冷,血液凝固了一般。
“你有什么瞒着我的吗,裴霖!”柏嫣用力拽住他,强迫他停下,“那瓶毒到底能让人怎么样?”
不会立刻死,那会怎样,侵蚀他的肺腑吗。
她从未这般害怕过,他的神色淡定到奇怪,加上昨晚的话,像是在诀别似的。
“刚刚洗手的时候河水冷,娘娘多想了,”裴霖轻声笑了下,“我背娘娘吧。”
“啊?”话题急转,柏嫣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用不用,你受伤了,别背我。等我们回宫你再背我呗。”
“上来吧。”
裴霖没给她犹豫的时间,直接将她背起。
“我重吗?”
伏在他背上,柏嫣环住他脖子,笑着问。
“不重。”
他的肩膀宽阔,她整个人能缩在他怀里。
柏嫣张开食指和拇指,丈量他的肩宽。
她的小手在他背上游走,一下下的触碰又远离。
裴霖扬唇,她看不见他的眼里全然是感伤,想做的还有太多。
“裴霖,”柏嫣将脑袋搭在他肩上,从侧面盯着他的脸。
“嗯?”
“我爱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对吗?”
“嗯。”
“别光嗯,你说嘛,你重复一遍。”
她的声音含上浓重的哭腔,裴霖深深的吸气,开口,“我爱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你不会骗我的,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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